布鞋的散文(散文纳底布鞋)(1)

作者:(辽宁)齐凤艳

四月中旬的一个周末,凉风习习,我到附近的广场公园散步。回来的路上经过正在施工的一个地铁口时,我眼前一亮,我看到了一双纳底布鞋。

地铁口就要投入使用了,几个工人在铺地砖。走路时,我低头小心脚下,所以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那双鞋,我一下子被吸引住,那鞋子的确是家做的!红色的鞋面,虽然是暗红,我很诧异他的妻子或者母亲给自己的丈夫或儿子选择红色布料做鞋面。而这样一位壮实的汉子,很自然地穿着它,和三位工友一起工作着。另外三个人都穿着胶鞋或者运动鞋。我看不出他因为这样一双鞋而表现出任何窘态。

在我的记忆中,上中学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穿过妈妈做的鞋,我农村的亲戚也已经有很多年不做鞋了。如今在城市里看到一位农民工穿着家做的鞋,我既诧异,又亲切。令我想起了母亲给我们三姐弟做鞋的往事。

我是七十年代中期出生的,那个时候,全村妇幼老少的鞋基本都是由各个家庭的女性缝制。每到农闲,尤其是秋收之后,妇女们就开始做鞋了。

深秋的早晨,妈妈将一个包袱从木箱子里拿出来。这个包袱里装着她平时收敛起来的各种布头,花花绿绿的,有的是她给我们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有的是旧衣裤的一部分,有的是面袋子。妈妈将每一块都拿起打量一番,分成两三摞,然后搬来吃饭用的炕桌,将布头用事先煮好的浆糊粘起来,平整地铺到桌子上,厚度在1.5 毫米左右。这样一个上午就过去了,整个过程她一点儿也不着急,粘布头的时候,偶尔会哑然的笑笑,或者自言自语。之后我和妈妈将桌子搬到院子里晒太阳。暖烘烘的布板,泛着浆糊的味道,不时吸引蚂蚁爬上来。现在想想,那一块红,一块白,一块蓝的多边形拼在一起,多像一幅画啊!到了下午,我会不时地去摸一摸布板,看看干的怎么样了。当我向妈妈汇报时,她手里搓着麻绳,似听不听的。她心里有数。

上面这个制作布板的过程叫“打袼褙”。接下来的工序是把袼褙剪成一片片鞋底。我们三个孩子的脚在不断地长,妈妈每次做鞋时都要给我们画新鞋样。我们站在炕上,把脚踩在一张纸上(通常是我们的作业本的本皮,因为它比其他的纸要厚一些),妈妈则趴着或者站在地上,用铅笔沿着我们的脚的边缘轻轻地画出轮廓。我很怕痒,尤其是铅笔滑过脚的内侧时,我就会缩着肩膀仰起脖子笑。画完时,妈妈一定会趁机挠一下我的脚心,我则更大声地叫着逃跑。

布鞋的散文(散文纳底布鞋)(2)

之后的日子里,妈妈将鞋样放在袼褙上裁剪鞋底,再将每片鞋底用新白布条包上边,把包边后的鞋底料四层或者五层粘在一起,用棒线绳把粘合后的鞋底沿四边缝合。这一道程序很重要,要让边缘非常整齐,鞋子才好看。之后就是纳底了。每年这个时候,家庭主妇手里都拿着鞋底、麻绳、锥子。妈妈常常和两三个女人聚在一起,要么是在我家,要么是在她们的家里,几个人唠着家长里短却一点儿不耽误手里的伙计。二丫的婚事,老李太太的病情,乡里哪天来收粮食,都在锥孔里穿来穿去或藏在鼓溜溜的针脚里。她们看起来很惬意,阳光洒在炕上和她们的身上。若是有伤心的事,哀痛在锥子上加了几把劲儿后,就平静了,心思已转移到针脚上,得让它们横着竖着斜着都成行,都列队整齐。针脚如兵士。

鞋底纳好之后是做鞋面。鞋面总是新布,妈妈最常用的是条绒和迪卡布。我和妹妹小的时候,妈妈会选鲜艳颜色的布料,常常还要绣几朵小花在鞋上。我非常喜欢那种丝线,五颜六色的,泛着光。妈妈绣花的时候,我常常仔细地看着,有时也想试试绣几针,妈妈不让,怕毁了她的作品。有时拗不过我,只好让我绣一两针。妈妈说,学这些干什么,好好学习,将来买现成的!

是啊,现在我都是买现成的。小时候,虽然很喜欢妈妈做的绣花鞋,若是村里哪个小朋友穿了一双从乡供销社或者县城商场买回来的鞋子,我会非常羡慕。一转眼,我已经三十年没有穿过纳底布鞋了,也二十来年没看见家做的纳底布鞋了,虽然近几年怀旧风下流行起来老北京布鞋,但那是批量生产的,少了一种温情。

今天,农民工脚下的这双纳底布鞋,对我的触动,来自哪里呢?岁月让我也做了母亲,让我的母亲白发苍苍。母亲给我做的纳底布鞋都穿旧了,穿破了,都没了踪迹。可是穿上妈妈做的新鞋时的快乐依然留在心底,日久弥新。这是亲情的力量啊。回忆往昔妈妈的辛劳与操持,感恩之情一日胜过一日。

我其实是非常想走近那位农民工人的,我想摸一摸那条绒鞋面,摸一摸鞋的边缘,就像妈妈做鞋底时,仔细地将几层鞋底的边缘对齐一样。我甚至心疼那双鞋:城市的路面坚硬,那骨溜溜的麻绳针脚,会不会被很快磨没呀!这位农民工人,穿着他的妻子或者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鞋子,就是时时刻刻把妻儿老小记在心上吧。

回到家后,我洗了一盘草莓,一边和女儿吃草莓一边跟她讲起那位农民工的红布鞋和我的母亲给我做的鞋。没讲几分钟,我就发现女儿已经对此不感兴趣了。这些离她太遥远了,是不是?别说没给她做过鞋子,就是毛衣我也只给她织了三件,那时她才三四岁,是不是她早已忘记了那两节毛衣的存在?家庭手工制作的时代在城市生活中几乎近于消亡了,未来我留给她的回忆将会很干瘪吧?她还调侃地说,在城里穿一双那样的鞋,我真佩服那位农民的勇气。这句话,不禁令我又陷入思索。

作者简介:齐凤艳,笔名静铃音,辽宁康平人,现居大连。有散文、诗歌、文艺评论发表在《海燕》、《辽河》、《椰城》、《羊城晚报》、《华西都市报》、《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华文学》、《散文选刊》(下半月)、《西部散文选刊》、《精短小说》、《黑龙江日报》、《企业家日报》《江南时报》等各级报刊。诗观:诗是一扇门,打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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