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刘秋凤 田雪皎 郝莹 李佳雨 梁家旗
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青翠繁茂,充满生机。今年,8个真菌新物种在这里被发现,其中有3种具有抗氧化、抑菌和抗肿瘤等药理活性。
真菌,无处不在。在海南雨林的深处,有这样一群“女将”,她们翻山越岭,不惧毒蛇与蚂蟥,在茫茫森林之中寻找真菌新物种。
在雨林的探索之中不乏女将
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热带生物技术研究所马海霞博士团队是上述8个新物种的发现者。今年5月,她在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已经发现了两千种真菌,而这里至少有4万种真菌,等待向世人揭开面纱。
据保守估计,全球菌物物种有220-380万种,而目前仅发现了不到6%,其描述率为地球主要生物类群中最低,有大量菌物新物种有待发现。从普通的香菇,名贵的冬虫夏草,可口的啤酒,救人的青霉素……这些都离不开真菌。在生命的循环中,真菌让万物重生,但在庞大的“真菌王国”,人类的探索旅程才刚刚开始。
进入雨林深处
被蚂蟥吸血 被毒蛇拦路
“在尖峰岭,有个地方蚂蟥特别多,叶子上,草尖上,到处都是蚂蟥。我叫那里‘蚂蟥谷’,因为实在太多了……”
马海霞向记者描述着一次考察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的环境。外人听着头皮发麻,她却言语轻松。在雨林,当遇见真菌样本,她要拍照、记录、采集,此时不得不在原地停顿。蚂蟥伺机接近是常有的事。被发现后,马海霞会用手捏起来,拔掉。她用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搓揉”的动作。她常常安慰自己的女学生们,被蚂蟥吸血没毒性,还能通血栓,不要太过担忧。
被蚂蟥吸血,被蜱虫咬,被毒蛇拦路……这些她都经历过。
在必经之路上,一条灰绿色的毒蛇盘在那里,立着头,拦住你的去路。过还是不过?这是道选择题。往往,在马海霞的脑袋正在飞速运转,思考与抉择这道选择题时,学生们的尖叫声就会打破她的思绪。
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热带生物技术研究所马海霞博士团队今年在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发现8个真菌新物种
“蛇不吓人,人吓人!”马海霞笑着说,她被学生吓一跳,蛇也被“惊叫”吓跑了。
回忆多年来的野外经历,马海霞对一只大蜘蛛印象深刻。那次,她晚上露宿深山里的护林员休息站,条件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当床。睡觉前,她看了一眼床底,一只巴掌大的蜘蛛与她四目相对。
“吓得我赶紧从木板床上下来,前半夜我都和这只蜘蛛干瞪眼。”马海霞笑着说,经过这一晚的相伴,她与蜘蛛并没有结下深厚的友谊,反而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深山之中,与风雨相伴,听鸟语蝉鸣,似乎是一件浪漫的事情。这些危险的事情在马海霞的描述中,都显得云淡风轻。可这“云淡风轻”的背后,是她经历了无数次“惊心动魄”的磨练。
“干我们这行,必须守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马海霞一直记得恩师告诉她的话。
雨林里的“女猎手”
找到“如发丝一样细”的新物种
初见马海霞,她身形清瘦,头发齐肩,柔柔地挂在耳后。难以想象,这样一名清秀的女性,会常年奔波在荒山野岭。
“好多男性爬山爬不过我。”马海霞笑着说,她爬过我国东北、华中、华东、西南等地区20个省区的不同海拔的数不清的山峰。如今,马海霞带了7个研究生,其中有6名是女生。巾帼不让须眉,女将们在雨林的探索之中充当了主力军。
马海燕在野外发现灵芝
虽然体力不如男性,但女性在野外有自身的优势。去年6月,她们在吊罗山热带雨林的山胡椒叶上发现了一种真菌,如头发丝一样细,尖尖上有颗白点。她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新物种,但此时的真菌还未成熟,需要耐心地等待。
直到去年12月31日,她清晰记得这个日子。她再次来到这里采样,真菌成熟了,被带回实验室,经过分类鉴定,它从此正式有了人类世界的名字——海南山胡椒叶生炭角菌。
“那么细的真菌,非常不容易被发现,我们差点错过。”马海霞说,或许是女性天生的敏锐与细腻,捕捉到了更细小的存在。
近年来,马海霞团队收获良多,已经发现了38种真菌新物种,其中在海南热带雨林公园就发现了8个大型真菌新物种。这8个新物种于今年先后在国际生物分类学权威期刊Mycokeys、Diversity和Phytotaxa上发表。
新物种-海南大头茶叶生炭角菌具有抗氧化、抑菌和抗肿瘤等药理活性
不仅要找到新物种,更重要的是找到对人类有用的物种。以青霉素为例,青霉素是从青霉菌中提取,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有资料显示,目前人类最重要的药物中有半数是出自真菌。
马海霞表示,发现于海南热带雨林国家公园——吊罗山国家森林公园的雪香兰叶片、海南山胡椒叶片和海南大头茶叶片上的3种炭角菌新物种,含有萜类、生物碱、甾醇和聚酮等次级代谢产物,具有抗氧化、抑菌和抗肿瘤等药理活性,对其进行研究有望发现极具药用开发前景的创新药物。
新物种-海南山胡椒叶生炭角菌
抢时间“大战”
国际学术界竞争激烈 冷门的分类学“热”了
马海霞师从国际著名菌物学家、中国工程院院士李玉。她从2008年接触分类学开始,至今已有15年。
神农尝百草。人类对植物的兴趣起源甚早。植物分类学既是一门古老的学科,又是一门在不断发展中的学科。随着细胞学、化学和分子生物学发展,植物分类有了更科学的手段。
“前几年,分类学是很冷门的学科。”马海霞说,作为基础学科,不论是学术界还是社会上过去都对分类学不够重视。简单来说,这门学科就是在野外搜集样本,回来梳理分类,日复一日,日积月累,重复同样的工作。
如果发现了新物种,就是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的邂逅,仿佛是人类与未知的一场偶遇。此时,荒野徒步的艰辛旅程,仿佛也生出了一丝欣喜与浪漫。
马海霞在野外科考
但在现实学术中,这是一份争分夺秒的残酷竞争。在国际上,美国、德国、韩国、泰国、伊朗等都有分类科研人员致力于探寻真菌世界,发现新物种。“一旦被他人抢先发表了,前期的努力就付诸东流。”马海霞说,这几年冷门的分类学开始“热”了,大家都是抢时间,希望自己成为新物种的发现者和命名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激烈的竞争也是一件好事,这说明研究分类学的人才多了。
“当前,同世界科技强国相比,我国基础研究短板依然突出。”马海霞说,但随着国家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重视,近年来,明显感觉到政策对基础研究支持的加大。
2021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意见》,明确到,2025年,持续推进生物多样性保护优先区域和国家战略区域的本底调查与评估,构建国家生物多样性监测网络和相对稳定的生物多样性保护空间格局,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占陆域国土面积的18%左右。这无疑从国家政策层面为基础科学的研究人员提供了支持。马海霞认为,和她一样从事基础科学研究的人员将获得更多关注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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