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诚廉》中说:“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豪士之自好者,其不可漫以污也,亦犹此也。”其意是说:石头可以被破碎,但不可以改变它坚硬的本质;丹砂可以被磨细,但不可以改变它赤红的颜色。豪杰之士而能洁身自好者,其名节操守不可玷污,就像石之坚、丹之赤一样不可改变。
历代典籍中与《吕氏春秋》此语相类似的话还有许多。中国传统文化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非常重视名节操守。《论语·阳货篇》载孔子语:“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意思是说,至坚之物,磨之而不薄,至白之物,染之而不黑。君子即使居于浊乱之世,也不能被污染。《诗经·邶风·柏舟》有“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的诗句,孔子读此诗,“见匹夫执志之不可易也”。
古人从大自然中获取灵感,认为天地之间,虽然品物万殊,但皆有其正性,石的正性是坚,丹的正性是赤,松树的正性是不凋,雄鸡的正性是晨鸣,所谓“霜雪大挚(至),松色犹茂;风雨昼晦,鸡鸣自如”,如此等等。万物一受其正性,便不可移夺。人的正性是什么呢?人的正性就是“人间正气”。这种“人间正气”表现在哪里?宋代李邦献《省心杂言》说:“天下有正道,邪不可干,以邪干正者,国不治。天下有公议,私不可夺,以私夺公者,人弗服。”这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公道自在人心”“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由于有这样一种“人间正气”,人们能辨别善恶忠奸,历史上那些仁人志士因而流芳百世,那些祸国殃民者因而遗臭万年。
《论语·子罕篇》里有名的那句“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同样是讲气节操守,与《吕氏春秋·诚廉》篇“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一段话意义相近。孔子之意是说,以三军之勇护卫统帅一人,统帅似乎很难被敌人劫夺,但三军虽众,未必一心,统帅仍有可能为敌所俘获。匹夫至寡至弱,虽其身可缚可虏可杀,而其志在己,终不可夺。所以二程曾说:“人之身有形体,未必能为主,若有人为系虏将去,随其所处,己有不得与也。唯心则三军之众不可夺也,若并心做主不得,则更有甚?”“匹夫不可夺志”须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有“心做主”。古人所谓“志”,犹今人所谓理想信念,有自己的“心”来“做主”,其理想信念才会坚定。但这种理想信念需要落实在“人间正气”的根基上,加以不断地培育涵养,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志于学”“志于道”“志于仁”。
这里的关键在于能“立志”,因此宋儒张载说:“有志于学者,都更不论气之美恶。只看志如何,匹夫不可夺志也,惟患学者不能坚勇。”一个人最终能否成为仁人志士,不在于他先天的气质如何,而在于他后天的努力如何,简言之,就在于他立志是否坚贞,用志是否勇决。立志坚贞、用志勇决之人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信念,甚至可以赴汤蹈火,视死如归。
这里,讲两个古人的故事,一个是春秋时期楚国子闾的故事。楚昭王临终之际,想要哥哥子西继承王位,子西坚辞不受;他又要哥哥子期继承王位,子期同样坚辞不受;他又要哥哥子闾(公子启)继承王位,昭王连说五次,子闾连辞五次。楚昭王去世后,兄弟三人共同拥立昭王的儿子熊章为楚君,即楚惠王。楚昭王还有一个儿子太子建,死于郑国。其子白公胜为了伐郑复仇之事,引发了楚国王族的矛盾,他杀了伯父令尹子西,又杀了伯父子期,又以兵刃逼迫子闾为楚王,以取代楚惠王,子闾说:“你若想整顿王室,安定楚国,这是我的愿望,我岂能不听从?如果你要专谋私利,颠覆王室,置国家于不顾,那我宁死不从。”最后子闾被刺杀。子闾在做楚王与被刺杀面前,选择了被刺杀。为什么呢?就是他内心的理想信念是为了公利,为了国家。
再一个就是大家熟知的文天祥的故事。南宋末年,文天祥临危受命,担任丞相,出使蒙古军营谈判,被元军统帅伯颜扣留。南宋灭亡,元朝以保留丞相位置劝降,文天祥大义凛然,不肯投降,后从容就义,留下了不朽的《正气歌》和“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名句。
宋代著名经学家刘敞赞扬砥砺名节、坚持操守之士说:“临大事而不惧,守大节而不可夺,诐言不入,伪言不出,其惟知道者乎!”名节操守反映人的崇高精神和伟大品格,对此,古人曾有许多歌颂名节操守的诗句。“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石之坚、丹之赤,不仅可圣贤豪杰的坚贞操守值得我们传颂弘扬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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