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必看的五部电影,有推荐的电影吗##张爱玲###
编者按:
在华语电影界颇受推崇的、数次执导张爱玲作品电影版的许鞍华导演,这次似乎在《第一炉香》上“栽了跟头”。专业影评人委婉地表达着对影片成品的失望,而网友们则毫不掩饰地对其吐槽:影片里的乔琪乔和葛薇龙,根本没有原著的气质,反而像在演《骆驼祥子》。
张爱玲的作品并不好拍。在众多影视化改编中,真正能收获一致认可的,或许也就是李安执导的《色·戒》,关锦鹏执导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以及许鞍华执导的《半生缘》这几部,其余作品大都差强人意。
- 为何张爱玲的作品难以改编?
- 我们如何理解张爱玲的小说?
- 我们今天为何还要读张爱玲的作品?
今天,时间君邀请到台湾清华大学中文系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者杨佳娴老师,从《第一炉香》说起,和大家聊聊张爱玲。
本文内容选自豆瓣时间专栏
《张爱玲和她的时代——理解经典的五个侧面》
01
《第一炉香》的故事,是爱情吗?
影片《第一炉香》在宣传语上主打“爱而不得”一词。事实上,张爱玲想通过《第一炉香》告诉我们的,根本无关爱情。
不能否认,张爱玲这一生,始终痴于写男女的感情。
她曾经说:
“我甚至只是写些男女间的小事情,我的作品里没有战争,也没有革命。我以为人在恋爱的时候,是比在战争或革命的时候更素朴,也更放恣的。战争与革命,由于事件本身的性质,往往要求才智比要求感情的支持更迫切。而描写战争与革命的作品也往往失败在技术的成份大于艺术的成份。和恋爱的放恣相比,战争是被驱使的,而革命则有时候多少有点强迫自己。真的革命与革命的战争,在情调上我想应当和恋爱是近亲,和恋爱一样是放恣的渗透于人生的全面,而对于自己是和谐。”
大家以为张爱玲写的都是上流社会、俊男美女间的狗血情爱,殊不知,张爱玲小说中的审美一直都是“出世”的。
在《色,戒》中,她对易先生的描写是这样的:
“人像映在那大人国的凤尾草上,更显得他矮小。穿着灰色西装,生得苍白清秀,前面头发微秃,褪出一只奇长的花尖;鼻子长长的,有点‘鼠相’,据说也是主贵的。”
“矮小”、“微秃”、“鼠相”……都不是符合主流审美的形容,想来定是不及电影中的梁朝伟那般帅气。
电影《色,戒》中的易先生
《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周旋于妻子和情人之间的振保也绝非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
“他个子不高,但是身手矫捷。晦暗的酱黄脸,戴着黑边眼镜,眉目五官的详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中赵文瑄饰演的振保
电影摆脱不了商业化,所以必须在符合原著与观众口味之间做出平衡,而遗世独立的张爱玲从来不必。她笔下的人物,从来都是不完美的,甚至可以说——是千疮百孔的。
在小说《金锁记》里,女主角曹七巧从一个被压榨、欲爱而不能的可怜人,变成一个性格扭曲的善妒者,最终甚至亲手毁掉自己儿女的幸福。
而在《连环套》中,她更是打破人们心目中圣洁的修女形象,将梅腊妮师太塑造成一个市侩的三姑六婆。在那里,宗教的神圣都成为横流的物欲和精巧的算计。
这些讨人厌的角色,却成就了一代又一代读者为之疯狂的好故事。
至于爱情,那更没有什么美好可言。
比如《倾城之恋》,就是一个名字看起来像纯爱小说、却充满了猜疑与算计的故事。
女主角白流苏的爱情并不纯粹。她需要找到体面的、经济情况好的对象结婚,为了在看不起她的亲戚面前争一口气。
所以,白流苏陪妹妹宝络出去和范柳原相亲的时候,发现命运之手似乎向自己这一边伸过来了。基于一种本能,她立刻接住了这个机会——抛开成见,大胆地和陌生男人下场跳舞,这显然给了范柳原非常深刻的印象。
而男主人公范柳原,也绝非专情无邪之辈。他原本并不想与流苏结婚、承担家庭责任,但这不妨碍他的俏皮话一串接一串,身边的女友也像走马灯一样来了又去。
最后,范柳原在浅水湾饭店躲避战乱时才收起了游戏的心情。他深深感觉到:在这生死未卜的日子里,身边有一个人陪伴,是多么可贵的一件事情。
这样一段“倾城之恋”,与其说是二人同心成佳话,不如说是动荡时局之下一场利益的各得其所。
1984年许鞍华导演的电影《倾城之恋》
张爱玲说:“结婚并不使他(范柳原)变为圣人,完全放弃往日的生活习惯与作风。因之柳原与流苏的结局,虽然多少是健康的,仍旧是庸俗:就事论事,他们也只能如此。”
“只能这样”——张爱玲笔下的爱情,再看似完满的结局,也大都归结于这四个字,像一声巨大的叹息。
张爱玲是反浪漫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否定“情”的存在。相反,正是因为她太看重“情”了,才会对于那些才子佳人式的爱情小说里把“情”写得那么俗滥、那么陈腐,会那么地反感。她故意在小说里面以讽刺手法来揭开真相——世间的婚姻和恋爱,本质上只是无穷的计算。
她提供给读者的,不是浪漫想象的安慰剂,或是革命就能解决一切,而是揭示人生中就是有那些无可奈何、难以追回的遗憾。
这就是张爱玲不同于民国其他作家、并且至今仍然令人着迷的特质。
02
张爱玲笔下的爱情,是时代和社会的缩影
在GQ报道发布的一篇《第一炉香》的影评文章中,作者梅雪风一针见血地指出电影因为缺乏对时代背景的塑造,使得人物形象变得模糊且行为缺乏逻辑:
“在《第一炉香》里,我们看不到时代的印记,看不到薇龙的心理状态,看不到她的前史,所以为什么乔琪乔的爱对于薇龙会这么重要,也就变得模糊。”
“在原著的字里行间,有一个巨大的时代变革横亘其中:正在死去的封建贵族的生活,与新鲜却不安定的平民世界的裂缝;西方的个人主义的生活方式,与中国家族式的道德压迫之间的对抗。是做出走的娜拉,还是做富足的寄生虫的艰难选择。而在这种巨变之中,张爱玲又看到了某种亘古不变却丑恶的东西,于是她激愤而又颓然地冷眼旁观着。”
张爱玲曾如此解释她笔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我以为这样写是更真实的……而且我相信,他们虽然不过是软弱的凡人,不及英雄的有力,但正是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时代的总量”。
就像《第一炉香》原著,1940年代在上海发表,属于张爱玲自己说的写给上海人看的香港故事里头的一篇。
张爱玲在上海文坛初出茅庐,就是以写香港故事成名,她一口气发表了《茉莉香片》、《第一炉香》和《第二炉香》三篇小说。这几部作品构成了张爱玲作品中殖民色彩最浓厚的部分。
张爱玲是怎样书写殖民者的呢?
张爱玲小说里的殖民者,并非直接行使殖民权力的那些殖民地官员,可是,他们的身份、工作、行动,往往受到殖民体制的庇护,在殖民地社会中占有的也是比较中上阶层的位置,是殖民阶层的一分子。
文学史上把殖民者纳入笔下的作者不少,比较有名的是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他有一部以缅甸殖民地为背景的小说,叫《猎象记》。这个故事透露出,具有绝对权力的殖民者在殖民地,却也受到被殖民者偏见与刻板印象的要挟,这是《猎象记》这篇小说最深刻的地方。
和乔治·奥威尔一样,张爱玲也出色地描绘出殖民阶层的这种复杂感受。与同一时期的作家相比,这种殖民视野让她脱颖而出。
可以说,在张爱玲笔下的殖民者,和她笔下的中国人一样,不再带有先进文化代言人的高高在上,而是将他们光鲜外表下的粗鄙和不堪,他们在殖民地遭受到的挫折公之于众。
比如《第一炉香》中以乔琪乔、周吉婕为代表的混血儿,他们看似在华洋交汇的香港很吃得开,但身份认同的焦虑时刻伴随左右,既得不到中国家庭的关爱,也得不到西方主流世界的正眼对待。所以,他们不可能真正接纳一个像葛薇龙那样的纯中国人,从这一角度来看,葛薇龙与乔琪乔的结合,注定不幸福。
正如周吉婕对葛薇龙的倾诉:
“薇龙你不知道,杂种的男孩子们,再好的也是脾气有点阴沉沉的,带点丫头气。”
“是呀!我自己也是杂种人,我就吃了这个苦。你看,我们的可能的对象全是些杂种的男孩子。中国人不行,因为我们受的外国式的教育,跟纯粹的中国人搅不来。外国人也不行!这儿的白种人哪一个不是种族观念极深的?这就使他本人肯了,他们的社会也不答应。谁娶了个东方人,这一辈子的事业就完了。这个年头儿,谁是那么罗曼蒂克的傻子?”
更别说《第二炉香》,直接将殖民者作为故事的主角,写一个英国人在香港的另类文化中遭受的挫折。
英国拼命扩张殖民地,充斥着一种冒险的、进取的气氛,可是,当初的殖民者们在东方生活久了,生活圈难免越来越小。张爱玲敏锐地关注到这一点,并且用犀利的文笔把它书写出来。殖民者们在东方自觉或不自觉得受到环境影响发生“异化”,他们企图固守某些坚持,让自己和被殖民的东方人区别开来,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逐渐变得和自己原本所属的族群不同。
在《第一炉香》的开头,张爱玲细致地描绘了葛薇龙姑母梁太太府邸的环境,这个光怪陆离的大花园正是1940年代香港的缩影,在战争的冲击和殖民活动的混杂下,香港本地人以及每一个进入这里的统治者、淘金者、逃难者都变得不伦不类、迷失自己:
“这里不单是色彩的强烈对照给予观者一种眩晕的不真实的感觉——处处都是对照;各种不调和的地方背景,时代气氛,全是硬生生地给搀揉在一起,造成一种奇幻的境界。”
所以,大家还认为《第一炉香》只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吗?
03
“女人不读张爱玲”
读到这,如果还有人期待从张爱玲的小说中读出爱情的美好,那只能说ta太天真了。
于是我们不禁要问:到底是怎样的经历,塑造了张爱玲——这样一个热衷于打破“传奇”、描绘衰颓的女作家?
这要从她不一般的家世说起。
张爱玲的父母双方出身都好,都是晚清的世家,在近代史上都起过作用。1940年代的上海小报谈到张爱玲,常常说她拥有“贵族血液”,就是从这里来的。
但光鲜的身世,并没有给她带来优越和幸福。
张爱玲的父亲叫做张志沂,是清末重臣张佩纶的儿子,而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则是李鸿章的外孙女。
张志沂出生在1896年,恰好遇上中国社会与文化剧烈转变的时期。在这个时期,有些人跟着时代转变,逐渐适应了新时代的价值与生活,有些人却就此遗落在时代的另一边——张志沂便是一位“遗少”。
在张爱玲《私语》里,她就曾描写,在父亲那边的家里,她什么都看不起。不管是鸦片、教她弟弟做《汉高祖论》的老先生、或是章回小说,张爱玲形容:那里头充满了一种懒洋洋、灰扑扑的气息。
张爱玲的父亲不仅仅跟不上时代,还有抽鸦片、嫖妓的恶习,甚至在和张爱玲的母亲离婚后软禁过张爱玲。张爱玲受不了这样的虐待,最终逃出父亲家,投奔母亲。
张爱玲的母亲则是一位开朗时髦的新女性,一生无限风流,辗转于各国之间。但她与张爱玲的关系却有几分疏离,她们之间没有过深入的交流。在张爱玲眼中,母亲美丽而神秘,却不是亲切而温暖的。
张爱玲的母亲
她的学生时代也可谓“颠沛流离”。1939年欧战爆发,当时张爱玲已经考取伦敦大学,一心想出国,却没办法到欧洲去。逼不得已,她只能就近选择英国殖民地的香港大学入学。
在香港,张爱玲靠奖学金过活,手头并不宽裕。1941年日军攻占香港,18天后香港总督就宣布投降。大学课程被迫停摆,张爱玲的大学生活也戛然而止。
1942年,张爱玲终止大学学业,回到上海;1943年,她开始正式运用自己的文字天才,向中文杂志投稿。
在受战乱纷扰的上海,许多名作家离开,上海文坛陷入真空状态。于是,文学新人张爱玲凭着她的能力与天份,很快变成了文学明星。
她惊人的文学天赋,不仅带给她收入,还让她遇见了胡兰成。
这是一段注定走向毁灭的爱情。他们相爱时,胡兰成是有妇之夫,张爱玲始终处于道德的下风地带。即便后来,胡兰成签了离婚协议与张爱玲结合,也改不了沾花惹草的性情,与多位女子有染。
此时,张爱玲明白,她再也不愿像这样“在尘埃中开出花来”了。她写了最后一封给胡兰成的信,从此二人绝交。
坎坷的人生,加上绝无仅有的文学天赋,让张爱玲得以洞察婚姻和爱情的真相,书写女性的命运。
她在《半生缘》里写出真爱来临时的热烈与美好,也在爱情最浓烈的时候无情地毁掉它。
她写道:“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份。”
她在《倾城之恋》里写一对情人在战乱中终成眷属,你以为这是伟大的爱情,张爱玲告诉你,这只不过是一对自私男女看似完美的结局。
她写道:“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
张爱玲把自己看待爱情的方式,都穿针引线集结成一部部经典作品,想要“读懂”张爱玲,光是看到故事表面的文字是远远不够的。
台湾清华大学中文系助理教授杨佳娴老师认为,我们应该去了解张爱玲文字背后表达的是什么,看到她文字背后她对人生的领悟,看到那些浮华背后真实的人性。
参考资料:
GQ报道《<第一炉香>的问题:温吞且徒劳的致敬》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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