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北平紫禁城(午夜北平中的黑暗之地)(1)

下雪的北平紫禁城(午夜北平中的黑暗之地)(2)

题图来源:高一丁

“城市漫步”是“城市家City ”新开张的一个不定期更新的栏目。近两年,起源于伦敦的城市漫步(City Walk)活动在国内各个城市流行起来。由于疫情出行受限,各种主题的城市漫步给了人们在熟悉中发现新意的机会。我们的公号也想借由这个栏目,来推荐一些并不太为人所知的城市行走线路,提供一个观看城市历史与现在的新视角。

这一篇就让我们跟随本文作者一起,走一走《午夜北平》这本小说里所隐藏的路线。英国作家保罗·法兰奇的这部作品基于的是发生在民国北平的一桩凶案——东便门角楼之下,外国少女帕梅拉被发现遇害。少女生前的活动踪迹涉及当时北京的一片黑暗之地,也被称之为“恶土”。这片位于崇文门附近,紧邻城墙,由几条狭小胡同纵横交织而成的区域,在民国时是北平下等外侨活跃的法外之地,是“一块吸引罪恶的磁石”。

命案发生的85年后,本文作者重访此地,打捞北平旧事,恍若穿越时光。城墙尚存一截,角楼依然矗立,但古老的罪恶早已荡然无存。曾经遍布鸦片窟、妓院、低等旅馆、廉价酒吧的胡同里,现如今是老北京们最琐碎、平静的生活日常。

文 | 王婧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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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路线图

角楼“狐狸塔”

从城防建筑到神秘之地

7月的一个清晨,沿着残存的明城墙,我走到东南角楼。这是国内现存最大最早的城垣角楼,始建于明英宗正统年间。

登上角楼,内部昏暗幽凉,红漆梁柱交错。透过箭孔向东望去,是波光粼粼的护城河,西侧有1959年建成的北京站,铁路桥从角楼背后横贯而过。向下是东便门立交桥,虽然时间尚早,二环上业已车流熙攘。角楼、城墙、护城河、铁路、立交桥,一个寻常的清晨,古老与现代的北京城在此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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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从角楼背后经过,驶向北京站

© 高一丁

北京角楼出现较早,《周礼·考工记》中就有“宫隅之制七堆,城隅之制九堆”和“宫隅城隅谓角浮思也”的说法,说明早在周代,宫城就有角楼的设置,后世各代史籍也不乏角楼的记录。

明清北京城内外城的东、西、南、北四隅分别建有角楼,现外城角楼均已不存,内城仅存东南角楼一座。1935年的一次大规模修缮中,在角楼上发现了带有“嘉靖”“隆庆”年号的砖和带有“乾隆”年号的琉璃瓦,说明清代也曾多次修葺过角楼。

85年前的冬天,同样在此地,发生过一桩命案。冒着严寒出来讨生计的黄包车夫和出门遛鸟的北平老人发现,角楼下横着一具金发女尸,身上遍布刀伤,肋骨尽断。

围观人群遑遑作鸟兽散,争相离开角楼——这座原本就让他们避之不及的“狐狸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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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尽头的角楼

© 高一丁

在民国时,东南角楼被称为“狐狸塔”,民间传说此处有狐狸精作祟。《午夜北平》中记载了当时的传闻,“光天化日之下,北平的狐狸精们会销声匿迹;但到深夜,它们就会在亡故已久的逝者坟头焦躁地游荡,把尸体挖出来……它们捕食无辜的凡人……让他们一命呜呼。”

事实上,东南角楼最初是城防建筑,上辟箭孔144个,易守难攻。民国以来,角楼不再设防,逐渐荒废后成了蝙蝠和野狗的乐园,开始有狐精传闻。1915年,北洋政府修建环城铁路,拆了角楼附近的部分城墙和敌台,如今,角楼城墙西侧还遗存着券洞,是环城铁路的唯一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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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楼北侧的券门,是民国时环城铁路的遗迹

© 王婧祎

死者是前英国驻华领事、著名汉学家倭纳(Edward Theodore Chalmers Werner)的养女帕梅拉(Pamela)。帕梅拉当时19岁,1919年,她被倭纳夫妇从孤儿院收养,仅3年后,养母就病故了。失去妻子又失去女儿,认出女儿的尸体后,倭纳在角楼下几近昏厥。

放眼近代史,命案发生时已是1937年初,距离日本发动“卢沟桥事变”还有半年。日军在距离北平几公里的地方驻扎,北平城危在旦夕,谣言四起,传闻蒋介石马上要和东京政府达成协议,将北平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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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角楼下的环城铁路

在这样的背景下,狐狸塔命案一出,瞬间刺激了人们本就敏感的神经,一时间占据了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但战争在即,这桩命案显然又不是人们最迫切关注的事,比角楼的狐狸精更可怕的,是战争。

盔甲厂胡同

倭纳父女、埃德加斯诺夫妇故居

离开东便门角楼向北走,我来到现属东城区的盔甲厂胡同,明清时期,此处主要存放火药、盔甲,故此得名。当年,帕梅拉和父亲倭纳生活在盔甲厂胡同1号,他们租下了一处紫藤爬满围墙的四合院,院里有棵杨树,门口台阶上是驱邪寓意的浮雕。

《午夜北平》里写当时的盔甲厂胡同,“充斥着棚户的平房、露天肉案、叫卖的小贩和街边集市,集市上到处是摇摇欲坠的小餐馆……这里还有公共浴室、算命先生和为目不识丁者代写书信的人。此外还有路边的剃头匠,在其为客人剪发时总是有旁人围观……寥寥几辆小汽车艰难地从人力车流中穿过,下雨时,车辙交错的路面上,泥泞深及脚踝。”

几十年后的今天,盔甲厂胡同1号已成大杂院,里面拉拉杂杂隔出了10间房舍,过道极窄,堆满了杂物。一位老住户告诉我,他上世纪80年代搬到此处,是父亲单位分的公房。当时一进院门有面花墙,上辟月亮门,院内只有东南西北四间房,屋里铺设着木地板,竖长条雕花木头窗,十分讲究。后来随着住户越来越多,院子日渐拥挤,沿街的门楼都被新建的屋子堵了,院门只能改为朝侧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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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盔甲厂胡同1号已成大杂院

© 王婧祎

当时,生活在盔甲厂胡同的还有另外一户外国人,《红星照耀中国》的作者埃德加·斯诺,和他的妻子海伦·斯诺。他们住在13号,和倭纳家相隔不远。

1935年秋天,斯诺夫妇从瑞典地质学家E.T.奈斯特龙博士手中租下了13号院子的一半。海伦·斯诺在《我在中国的岁月》中写过这处房子:“我们独用的浴室像宫殿一般,内有大理石装饰的家具和现代化的抽水马桶。大房间里都有壁炉,也有暖气设备。高墙环绕的庭院,面积约为6亩,有马厩、网球场,还有围着玻璃的阁亭。靠近门房是园内小酒馆,我把它安排给埃德加做书斋,他欢天喜地的去那儿隐居了。”因为狐狸塔的“闹鬼”传闻,每个月租金只要1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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盔甲厂胡同13号,斯诺旧居,现为一家宾馆

© 高一丁

我沿着盔甲厂胡同漫步,从1号走到13号,只有数步之遥。夏日闷热,胡同旁的树叶发蔫儿,蝉都沉默了。可以想象,当年凶杀案发生后,整条胡同是怎样为自己的邻居感到悲伤和震惊的。

如今的盔甲厂13号是一家小型招待所。宾馆的前台兼讲解员告诉我,这里以前是煤炭部的职工宿舍,后改为国营招待所。十多年前,他们无意间发现宾馆和斯诺的关系,就在院内做了一幅宣传图片,但并未深入打造。直到2011年,这里恰巧入住了美国斯诺纪念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惊讶地发现了这张宣传图片……后来,在多方的努力下,这间小小的招待所成了斯诺和红色主题宾馆。

宾馆面积很小,远不足6亩,前台解释,曾经的13号已经被分割,现在产权属于好几家单位,宾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由于身处胡同,环境欠佳,又离北京站较近,有噪音干扰,这家宾馆一晚的住宿费仅需一百多元。环顾内外,这里到处张贴着跟斯诺夫妇相关的物料。老照片里,年轻时的海伦·斯诺身材纤细,容颜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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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馆内有许多与斯诺夫妇相关的宣传材料

© 王婧祎

在北平居住的日子里,由于曾在燕京大学任教,埃德加·斯诺和青年学生们关系紧密。他们搬到盔甲厂胡同后,学生们常来拜访。到了1935年底,学生运动席卷全国,盔甲厂胡同的住宅里挤满了避难的学生,其中不少人参与了“一二·九运动”。斯诺夫妇都成为了反法西斯者,埃德加·斯诺说过,“我的住所已成了地下工作者的工作总部了,我再也不是中立者了。”

1936年夏天,几经周折,斯诺启动了期待已久的陕北之旅。他采访了包括毛泽东、周恩来在内的上百位共产党领导人和普通红军战士,全面了解了真实的中国共产党人。4个月后,他返回北平,着手撰写《红星照耀中国》。狐狸塔命案发生时,正是此书创作如火如荼之时。

不难想象,当时埃德加·斯诺已是国民政府和日本人的眼中钉,盔甲厂胡同13号也不再安全。因此,听说了帕梅拉遇害的消息,海伦·斯诺不禁联想,“那儿正好是我骑过自行车的地方。难道这是一起误杀案?日本和中国的法西斯分子,都想通过恐吓的办法,逼我和埃德加离开北平。”

事实上,案发当晚,斯诺夫妇正出门参加聚会,于晚上10点左右回到盔甲厂胡同,在谋杀发生的那段时间,他们离案发地点不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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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梅拉的全身照

帕梅拉有一张在当时流传甚广的全身照,她身着深色紧身礼服,腰肢苗条,一头金发,容貌、身材都和海伦·斯诺颇为相似,再加上当时国人对外国人“脸盲”,谋杀案又发生在夜间,“误杀”似乎也不是完全说不通。受到惊吓的海伦雇佣了15名工人,其中4个男人挎着大刀,守卫在盔甲厂胡同13号的门口。

直到几年后斯诺夫妇离开中国,这起悬案也未能告破。海伦写道,“这个谜从来没揭开,我从未真正确定,帕梅拉谋杀案是针对我和埃德加的,然而这总是一个疑问。”

东交民巷、“恶土”

北平外侨的两个世界

从盔甲厂胡同向西,步行约2公里,穿过崇文门内大街,就进入东交民巷的地界。明代此地名为“东江米巷”,顾名思义,初为江米(糯米)交易市场。不同于盔甲厂胡同的窄路、平房,这里马路宽阔,遍布西洋式建筑。

东交民巷的开篇是辉煌的,明代崇文门负责京师商税,进京货物必须在崇文门入城才能完税,北京有句老话“咱这货,是从崇文门进的”便是由此而来。东交民巷因靠近崇文门,成为当时的京师商业重镇,“貂裘狐腋,江米街头;珊瑚珍珠,廊房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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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下的东交民巷

© 高一丁

然而,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列强逼迫清政府签订《辛丑条约》,把东交民巷划为使馆区,陆续在东交民巷一带设立驻华使馆,周围设置碉堡炮台,使之成为实际上的“国中之国”。有诗描绘当时的屈辱,“长安门外御河桥,轿马纷驰事早朝。不料皇居冠盖地,炮台高筑欲凌霄。”住在东交民巷的清代大学士徐桐愤恨称“与鬼为邻”,自缢身亡。

到了民国,绝大部分高等外侨都住在使馆区,《燕都丛考》记载这里“各使馆分地而居,兵营亦各附于使署左右。其余银行、商店,鳞次栉比林立,电灯灿烂,道路平夷,在城市中特为异观。”可见,当时的东交民巷,硬件设施是较为优越的。倭纳和帕梅拉的同事、朋友们,也都生活在这片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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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日本正金银行北京支行旧址,现为中国法院博物馆

© 王婧祎

倭纳选择住在使馆区以外的盔甲厂胡同,或许是性格使然。他天性孤僻、不合群,或许是作为一个汉学家,他认为生活在胡同里才能更好的观察和感受北平。

但这也意味着,帕梅拉出门参与社交活动,需要往返于盔甲厂胡同和使馆区之间。这个性格倔强、桀骜不驯的女孩儿通常骑车出行,她可能会经过“恶土”。

“恶土”是和使馆区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如果说后者是自成一体的光亮的水族箱,那前者则是不折不扣的地狱,动荡城市中的恶之花,道德崩坏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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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板胡同北侧的这些房舍,有一间曾是帕梅拉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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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理上划分,“恶土”大致北起苏州胡同,南至内城城墙,西抵崇文门内大街,以船板胡同、后沟胡同一带为中心,位于使馆区和盔甲厂胡同之间。这里原本是中外居民之间一片无人居住的“缓冲区”,后来渐渐成为无法住进使馆区的底层外侨的乐园,充斥着鸦片窟、妓院、赌场、低等旅馆和廉价酒吧,每当夜幕降临,罪恶便开始滋生。

如今,船板胡同和后沟胡同依然存在,呈T字型交叉,胡同两侧大杂院、学校、小商铺林立,每个胡同口都有志愿者值勤,行人经过需要扫健康码。光天化日之下,古老的罪恶早已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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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昔日毒贩聚集的后沟胡同如今更为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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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月7日,下午3点,和往常一样,帕梅拉骑车离开盔甲厂胡同1号,去使馆区和两个女朋友溜冰,晚上7点左右离开冰场。假如她选择抄近道穿过“恶土”回家,就有可能遭遇那里精神错乱的瘾君子、赌徒、破产者、流浪汉……

不出意外,警方也将目光投向了“恶土”。他们搜查了每一间肮脏的旅馆,试图撬开每一张藏着秘密的嘴,终于找到了一把带血的匕首和一个穷困潦倒的外国嫌犯。调查发现,他还和北平外侨当中一个隐秘的天体营组织有关——男女皆有,时常会出京去西山上裸体郊游。

但逮捕此人并不顺利,当时民国政府和列强之间司法权和各种协定混乱不堪,想要逮捕一名哪怕是最底层的外侨也困难重重,嫌犯被释放了。在后续的调查中,类似的问题反复出现,无法逮捕疑犯,无法搜查使馆区,无法充分审讯,证据、信息不对称。调查踟蹰不前,但日军已经在卢沟桥开掘战壕,集结大量士兵,使馆区的酒会和报纸上关于帕梅拉的报道一样,几近消失了。

六国饭店、船板胡同28号

悲伤故事的终结

我来到法国使馆旧址,帕梅拉生前的最后一个下午,就在附近的冰场里滑冰。之后她去了哪里?又是怎样被抛尸角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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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法国使馆门前,守护大门的狮子已经更换了一对

© 高一丁

1937年7月7日,帕梅拉去世后半年,日军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7月29日,北平沦陷。帕梅拉之死被彻底遗忘,除了她的父亲倭纳。这位前驻华领事多方控诉求助,但屡屡碰壁,他决定亲自着手调查。

他拿出毕生积蓄,雇佣侦探,发出悬赏,买通线人,寻找一切线索和目击证人。当时北平正处于严重的通货膨胀之中,人们渴望金钱和食物。倭纳提供了这一切,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在此后的五年间,他陆续拼凑出一张罪恶的拼图:

北平警察曾经发现的“恶土”嫌犯和天体营,方向已经很接近,可惜调查未能继续。天体营的核心人员是一群上等外侨,他们不仅在西山,也在使馆区的公寓里举办颇为淫乱的聚会。他们邀请对成人世界跃跃欲试的年轻女孩儿参加宴会,之后以换个地方继续狂欢为由,带到“恶土”的妓院中强暴。事后,很多女孩儿出于安全或名声的考虑,选择了缄默,但这次他们遇上了倔强、骄傲的帕梅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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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国饭店

帕梅拉生前的最后一个下午逐渐变得清晰:下午3点骑车出门,进入使馆区,到六国饭店取了张字条,那是天体营的一位美国牙医向她发出的宴会邀请。之后和女朋友碰面,去法国公使馆附近的冰场滑冰。7点,她离开冰场,和一位老朋友去东单吃了顿快餐,之后骑车回使馆区,牙医的寓所里,宴会开始了。

酒酣耳热后,宴会的人们又转移到了“恶土”,船板胡同28号的一家妓院。到了那里,一切都变了,不再有香槟和舞曲,不再有文质彬彬的祝酒词,衣冠楚楚的“上流社会”张开獠牙,向这个年轻女孩儿露出了邪恶的另一面。

尸检报告显示当晚曾有激烈的打斗,帕梅拉的身上有多处刀伤,致命一击是由某种木器造成的。两三分钟后,帕梅拉就死了,她被抛尸“狐狸塔”。

帕梅拉曾两度失去母亲,如今,她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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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梅拉在这片“恶土”失去了生命

© 高一丁

1941年至1945年间的战火中,倭纳陆续把他得到的材料寄到英国外交部,被接收,但不知道何故未被列入目录,也无人理会,直到几十年后,才终于唤起了遥远的回响。

阅读《红星照耀中国》时,保罗·法兰奇在一处注脚中了解到了这桩悬而未决的北平奇案。他开始查找当年的档案,试图回溯那段历史。

他找到了旧报纸、医学记录、信件、使领馆文件、认识帕梅拉的人的回忆录,当然最重要的是倭纳寄回的几十箱材料。他去了倭纳父女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检视每一条可能错漏的线索……几年后,他完成了《午夜北平》,这桩尘封几十年的北平奇案,再度昭然于天下。

在对使馆区、“恶土”、狐狸塔和胡同的寻访中,法兰奇惊讶地发现,尽管北京经历了大规模的拆迁和重建,但与帕梅拉一生有关的地方,及她被害当天去过的主要地点,大部分都被保留下来了。

船板胡同28号现在是一间普通大杂院,和盔甲厂胡同的院子一样,里面拥挤、杂乱,电线从四面八方扯来扯去。里面住的多是老人,他们把锅碗瓢盆摆在私建的棚子中,电风扇呼呼地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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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船板胡同28号,门牌号和民国时已不相同

© 王婧祎

溜冰场所在的法国使馆、倭纳工作过的英国使馆,和其他几座使馆、花旗银行、法国兵营等,于2011年作为“东交民巷建筑群”,被列为国家级文保单位。花旗银行现辟为北京警察博物馆,原日本正金银行北京支行成了中国法院博物馆。要么封闭修缮,要么活化利用,都得到了很好地保护。

除了六国饭店。六国饭店曾是北平最早的高档涉外饭店,有一首竹枝词写这里,“海外珍奇费客猜,西洋风味一家开。外朋座上无多少,红顶花翎日日来。”然而,1988年的一次施工中,由于装修队违规操作引发火灾,饭店被大面积烧毁。灾后部分原址重建“华风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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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国饭店原址南侧兴建的华风宾馆

© 高一丁

重访当日,我的最后一站就是华风宾馆。走进宾馆大门,冷气扑面而来。建成数十年,这里的设施已相当老旧,花窗斑驳,大厅里光线昏暗,巨大的水晶吊灯还是上世纪的“KTV风”,唯有门口两头狮子金光锃亮。它们想必不知道,85年前,一个英国女孩儿曾来这里取走一张字条,一张死亡的通知书。

帕梅拉被葬在英国公墓,如今二环路下方的深处。车辆川流不息,日夜不停,在去世前的最后一天,帕梅拉曾对相约滑冰的女朋友说,自己总是孤独一人。现在,她不再孤独。

参考资料:

1. 埃德加·斯诺 《红星照耀中国》

2. 海伦·斯诺 《我在中国的岁月》

3. 保罗·法兰奇 《午夜北平》、《恶土》

4. 杨利慧 《一个西方学者眼中的中国神话——倭纳及其<中国的神话与传说>》

5.刘鹏《北京老照片的故事》

6. 陈宗蕃《燕都丛考》

7. 黄加佳《<红星照耀中国>由他撰写——1930年代斯诺在北京的日子》

8. 王之鸿《东交民巷》

9. 埃德加·斯诺夫妇故居、中安宾馆讲解词

微信编辑|俞冰如 刘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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