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李丽
比《我的姐姐》的一路高歌猛进，跟它同天上映的国产片《第十一回》终究没能火起来。根据猫眼数据，截至4月10日11时，该片上映9天票房仅5019.4万元；随着《超级的我》《工作细胞：细胞大作战》等周末新片的上映，该片实时票房已跌至所有影片的第7位；根据预测，《第十一回》的最终总票房将停滞在7214.3万元，无法突破1亿元大关。
“一百万朵玫瑰，佩戴胸前，一个受伤的苹果，握在手中。天空一样的房子，无法容纳的声音，雨一样的小手，不能抚慰的心灵。”在电影上映数日后，陈建斌在自己的微博写了一首小诗，名为《论观众的自我修养》。就像他的电影，这首诗看似直白却意蕴难明，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自我感怀还是责怪观众。但票房不高就是一部作品的失败吗？起码豆瓣超过4.4万为该片打五星或四星的观众并不认同这一点。一位观众评论道：“在人人都在讨好观众的市场环境里，陈建斌能坚持做自我表达的东西真的太不容易了。珍惜吧，这是属于影迷的福利。”
从《如是我闻》到《第十一回》
《第十一回》的故事并不复杂。话剧团要排一台舞台剧，灵感来自30年前的一桩杀人案：因为发现老婆跟兄弟偷情，男人用拖拉机把两人轧死了。但剧目排到一半，案件当事人马福礼跑出来说，自己并没有杀人，他是在两人死后才知道他们有奸情，但当年为了面子他直接把罪给认了。除了想给自己正名，马福礼还忙着调和妻子金财铃跟女儿金多多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舞台剧的导演胡昆汀也没闲着，已婚的他跟该剧女演员贾梅怡之间只差一步就要跨越雷池……
这个不复杂的故事，陈建斌却处理得并不简单。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运用了章回体给片子分了十一回。影片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原本叫《如是我闻》，意思是每个人其实只能听到一件事情的其中一面。但有了章回体的灵感之后，陈建斌就把片名和剪辑全都改了。原本分了十回，陈建斌最后又决定再加一回，他觉得这个想法很棒：前面那十回就像人生的预告片，等到第十一回，真正的生活才算开始。
以上这些，是大多数普通观众不知道的。事实上，相比同期电影《我的姐姐》片名之直白，《第十一回》这个片名多少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就像2015年陈建斌的导演处女作《一个勺子》上映时，很多人也不知道这个奇怪的片名是“一个傻子”的西北方言版。因此，尽管那首小诗多少透露了陈建斌对自己与观众无法拉近距离的伤感，但6年过去，陈建斌更执着于文本而非观众喜好的创作取向并没有改变。
《一个勺子》的内核延续
《第十一回》很像是《一个勺子》在6年后的延续，尽管陈建斌自己并不那么认为。譬如，他本人这次扮演的马福礼和当年扮演的拉条子都是脑子里有根“轴”的底层汉子，相应地，片中饰演他太太的两位女演员——当年的蒋勤勤和如今的周迅，也都被打造成“卸妆版”甚至“毁容版”的模样。
更相似的是两部电影的内核。《一个勺子》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拉条子在镇上遇到一个讨饭的傻子，傻子跟着他回了家，拉条子贴了寻人启事，不久有人认领了傻子，但紧接着傻子的家人陆续出现，说拉条子把傻子卖了……两部电影里都有说不清的误会：《第十一回》里，马福礼想澄清自己并没有杀人；《一个勺子》里，拉条子想说明白自己并没有卖傻子。两部电影也都有真相与假象的纠葛：《一个勺子》里，傻子根本不是傻子；《第十一回》里，包括马福礼在内，所有人对当年那桩“奸情”的理解都不是真相。
真相似乎是陈建斌特别执着的母题，对此，《第十一回》的探讨比《一个勺子》更深入。片中，当年男死者的弟弟建议马福礼不要太执着于真相，“人要学会放下”。但王学兵饰演的白律师却不这么认为，他要求马福礼必须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找到真相。马福礼虽然对每个人都唯唯诺诺，其内心独白却是：“真相有什么用，能盖房还是买地？”最后，真相却以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式突然呈现了。这种独特的荒谬感在《一个勺子》里也有，该片主演金世佳曾这么形容：“片里有一段，蒋勤勤觉得我叫了她一声‘妈’，但其实不是，我只是在学羊叫：‘咩……’荒谬吧，就是这种感觉。”
戏剧情结和人物灰度
荒诞喜剧不易拍。《第十一回》目前豆瓣评分7.5，分数好于71%的喜剧片，不少影迷在评论中提到一个词：高级。文本的多义是该片的一大特色，例如马福礼每次去征求各方意见的时候，都会捧上一碗自家做的豆花。有人喝完说咸了，有人喝完又说淡了。到底是咸了还是淡了？片子临到终了也没给出一个答案。豆花的咸淡自然是一个隐喻，它跟片中不少台词或意象都有对应，譬如于谦饰演的话剧团团长所说的：“生活里的是马福礼A，舞台上的是马福礼B，你不要把他当成你。”
陈建斌曾透露，他最初的想法是所有故事都在舞台上完成。但因为剧本难度太高，他才又增加了一条生活线，来跟舞台部分相互映照。尽管剧本进行了妥协，但陈建斌对戏剧感的偏爱仍然体现在《第十一回》的方方面面。譬如，大鹏饰演的舞台剧导演胡昆汀张口就是古往今来各种戏剧名家的各种名言。在片尾字幕里，陈建斌也专门郑重地向阿瑟·米勒、契诃夫、莎士比亚等大师致敬。
有意思的是，尽管胡昆汀这个角色承载了陈建斌最多的戏剧情结，其对创作执着到近乎“戏痴”的状态也跟陈建斌本人颇有相似之处，但与此同时，这个角色也被塑造得全片最懦弱、自私和“油腻”。这种塑造人物的手法几乎贯穿了片中的每一个角色，例如春夏饰演的小演员贾梅怡看起来柔弱似一片白纸，但当宋佳饰演的胡昆汀太太甄曼玉找上门，她便迅速呈现出狠戾的另一面。这种处理手法增强了影片的戏剧性，也给片中的角色增加了更多灰度和可能性。
【影迷评价】（摘自豆瓣）
淮：我终于知道周迅的演技到底神在哪里了，所有人都在演的时候，她没有演，她就是。
甄甏甏：笑到爆炸！没想到陈建斌这么会拍电影，春夏有了一种没见过的媚和狠，非常高级。
挤酱斯基：舞台剧风格太过明显，表达欲极其旺盛，掉书袋式的台词。这是很学院范儿的陈建斌作者电影，却并不是很考虑观众的观影体验。窦靖童在旋转木马上的镜头太像她妈了，灵气。
Cycble：假作真时真亦假。生活是荒诞的《红楼梦》，舞台是真相的《罗生门》，究竟是车滑了，还是杀人了，真爱了，还是偷情了，尘埃落定的只有一种，被人演绎的却是一万种可能，每个人都只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任你千言万语的狡辩都没用。
陀螺凡达可：自我沉溺和泛滥无度的文本创作是电影创作中的毁灭性自恋，恰好是姜文的反面，毕竟电影终究不是戏剧。
江湖片子：电影分两种，好看的和值得看的，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第一种，但肯定是第二种。看完复述不出来剧情讲了什么，笑点全部来源于戏剧结构，而不依赖语言技巧，陈建斌审美比想象中高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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