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庶 砍柴书院专栏作者

编辑/月伴星河

他是继路遥、贾平凹、陈忠实以来的第五位斩获“茅盾文学奖”的陕西作家。

现如今,5位陕西作家一起凑成了这样一幅茅奖场景——在《平凡的世界》里,有一位《少年天子》,他站在《白鹿原》的戏台上,吼一声《秦腔》,演一回《主角》。

陈彦是第五位凭借《主角》获奖的作家。

茅盾文学奖陕西6名作家(今年茅盾文学奖的得主竟是他)(1)

很多人不解:“陈彦,你怎么总为‘城市草根阶层’立传。”

陈彦一怔:

“我觉得一切强势的东西,还需要你去‘锦上添花’?我的写作就尽量为那些无助的人,舔一舔伤口,找一点温暖与亮色,寻找一点奢侈的爱。”

他们居住在这个城市最破烂、最肮脏的地方,他们是清扫马路、建设高楼、疏通管道的“工程师”,这个城市离不开他们,又拒绝他们,他们徘徊在城市的边缘挣扎努力。

陈彦熟悉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他认为自己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欢喜着他们的欢喜,忧伤着他们的忧伤。

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说:“因为陈彦,那些卑微如蝼蚁的人在文字里被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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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陈彦出生于陕西镇安县的大山里,那里以前被叫做“钟南奥区”,是钟南山里神秘而又不为人知的地方。

父亲是公社干部,母亲是教师。

这位干部子弟的童年并不舒坦,他总是随着父亲工作的调动,转移一个又一个公社。

不便利的交通,让他烦恼每次在换新地方,距离又远。其实,现在看来,也就是在方圆二三百公里的地方兜圈子。

上学,整班级住生产队劳动,吃大锅饭,睡大通铺,割麦子,点洋芋,搞泥塑。最有意思的是赶十几里路去看戏。

从小在黄土坡上跑大,在秦腔里泡大。

童年生活环境的多变,对陈彦来说,比同龄人多记住了一些山民形象。这些山民形象,成了他日后戏剧和小说创作的主要原形。

27岁那年,陈彦到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工作,在这里一呆就是23年,从普通编剧到团长,再到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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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和戏剧的缘分越结越深。

90年代末,传统戏剧受到冲击,引领整个舞台的是白领、别墅、暴发的女老板、甚至是傍大款的小蜜。

陈彦当时捧着自己的剧作初稿《迟开的玫瑰》进京求教。

该剧作在京城的座谈会上,所获投票寥寥无几。

有人甚至讥讽他保守、落伍。在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时代,有谁会为这样过时的戏曲主题动心?

对于这样一部注目城市平民心灵历程的作品,责难和质疑竟然多于赞美。

受路遥、贾平凹和陈忠实等陕西作家的影响,忧患和苦难意识,贯穿他的创作始终。

《迟开的玫瑰》初稿传到了文艺评论家康式昭手里,他捧着剧本,看完后,激动之余,情不自禁地在剧本末页写下几句话:“此剧是全国近年来现代戏剧创作之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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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实看了《迟开的玫瑰》,他一边拭泪一边说:“乔雪梅的精神,是各民族共通的的东西,是各民族都有的‘大姐精神’。”

他们的认可给了陈彦莫大的信心。

终于在两年后,《迟开的玫瑰》在西安电子科技大学迎来了首演。其中一名学生当场泣不成声,随即拨通了远在家乡妈妈的电话,妈妈还以为他遇到什么事了,他说:“谢谢妈妈,我能上大学真是太幸运了。”

《迟开的玫瑰》从西安到京城,从北到南,从圈内到社会各界,从老戏迷到大学生,观众越过地方戏的语言障碍,越过年龄、知识背景、文化观念、审美鸿沟,在观赏中唏嘘啜泣、泪如雨下。

陈彦笔下的“小人物”总能触动城市最敏感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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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故事》是戏剧家陈彦向小说家转型的一个“热身”,《西京故事》里的罗天福更是让人印象深刻。

罗天福,一名小学民办教师,为了儿女上大学,他辞去了工作,在西京城里租住在城中村,靠打饼卖饼为生,供孩子上大学。

贾平凹诧异地说:“读《西京故事》,仿佛置身于一片苍茫的山上,山上有草有木,草木中有飞禽走兽,山中有沟有水,沟水里有鱼虫花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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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能这么深情饱满,陈彦眼含泪水:“我就是从底层来的,我知道普通人奋斗的不易。”

正如贾平凹说:“写作说到底是在写自己。”

陈彦的主角从来不是什么高大全的偶像,也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的英雄。

是整个现实生活的缩影,不完美,有残缺,可悲可叹,也可歌可泣。

如果说《西京故事》是陈彦从戏剧家向小说家转型的“热身”,那《装台》就是他跻身当代实力派小说家行列的“大动作”,也凸现了他为小人物“描形造影”的独特。

在戏剧研究院工作期间,陈彦要带着剧团去演出。装台是演出的第一个环节。

这些装台工,好几米的铁架子扛起来安装好,几十斤重的灯箱,一个个抬上梯子,安装在架子上。

整个演出离不开他们,他们却是演出环节上最被忽视的人群。

用顺子的话说:“忙得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

收入不高,累了,困了,就和着衣服睡在架子底下。

有个装台工,没有任何职位,每次装完台,领完钱,他就请跟一起装台的兄弟们吃饭,给他们分钱,兄弟们也敬他如英雄。

陈彦便忍不住要为他们立传。

于是便有了《装台》。

《装台》不仅获得了“吴承恩长篇小说奖”,同时被拍成电视剧,由张嘉译和闫妮两位腕儿联袂主演,很多网友都赶去徐家庄观看拍摄,张嘉译饰演的刁顺子,骑着三轮车在徐家庄穿梭的身影一时红遍抖音。

作家刘震云评价说:“写戏剧的就是戏多,把一个陌生的行当里的一群人,写的九曲回肠。”

其中,刁顺子的妻子蔡素芬在踩地上的蚂蚁,顺子看见了,立即制止说:“别踩。”然后用扫帚把它们轻轻扫进灰斗里,拿到蚂蚁队伍前,轻轻倒了进去。素芬笑他吃斋念佛人一样,他说:“哎,都可怜,还不都是为一口吃的,在世上奔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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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子的言行,让人感到扎心。世情苦涩,众生在人世间的奋斗和挣扎,多苦多难。

陈彦笔下的刁顺子身处底层,贫困不堪,心中始终有灭不掉的灯火。在他的内心深处,住着一个圣徒和一个英雄。

即使被生活虐了千百遍,也依然待生活如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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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的盛夏,陈彦调离文艺团去学校工作,他居然忍不住怆然泪下:突然感觉自己的精神肉体与这一块特殊土壤,刺啦一声皮开肉绽的撕裂开了。

在陈彦的潜意识里,他的创作是这块“土地”给予的丰富养料,面朝它,常有春暖花开之感。

路遥说:“写作是写自己熟悉的生活。”

在文艺团工作期间,《花旦》无疑是他最熟悉的,作了这么多传,也轮到花旦了。然而,写写停停,毫无头绪。

直到离开剧院,才有“庐山”之外看“庐山”的豁然开朗,陈彦随即将《花旦》更名为《主角》,一气呵成。

写《主角》时,陈彦一度眼含热泪,情难自抑。

茅盾文学奖陕西6名作家(今年茅盾文学奖的得主竟是他)(9)

放羊娃易青娥,在舅舅的引荐下进入县剧团,成为演员,她长相不好,固执愚笨,还有点呆傻,有一阵子,她的主要工作是帮厨喂猪。

但是她有一个执念:唱戏,成角儿。

终于,她被老艺人“挖掘”出来,“红破”一方。成就了一代名角儿“秦腔皇后”。

当然,这不单单是放羊娃的逆袭故事。里面的各色人物就像朝圣一样,有对命运的反抗和皈依。

易秦娥这个舞台上的“万人迷”,在生活中却是个“怂货”。

她在排戏演戏时遇到任何困难都会迎难而上,甚至常常一边休息一边练功。然而,在生活中她却时时显现出无奈和歇斯底里。她遭遇了爱情婚姻的挫败,更失去了她深爱的傻儿子和养女。

当易秦娥的主角地位被小忆秦娥代替,易秦娥在春寒料峭的夜晚独自徘徊在西京的古城墙上,回忆自己从放羊到烧火丫头到主角的人生,吟唱出自己的悲欣。倾听着城墙下的老腔:“人聚了,戏开了,几多把式唱来了。人去了,戏散了,悲欢离合都齐了。上场了,下场了,大幕开了又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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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为主角有舞台上的美丽光环,有生活中的一地鸡毛,也有活着的不易。

作家王蒙读《人民日报》上《主角》节选时:时哭时笑。还几次站起来,研究模仿易秦娥后脚尖踢前脚跟的动作。

陈彦笔下的“小人物”总是让人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陈彦的作品像极了“小人物”的苦难史诗,他笔下的人物都有一个特点,不是被苦难打到,而是具有咀嚼苦难和战胜苦难的毅力。

如作家张炜说:“文学最终是给苦难者的诗经。”

有人说生而不易,我很抱歉,是啊我很抱歉这事间有太多的不如意,我很抱歉我们无以逃避的苦楚,可是,人生本是一场苦旅,既然不能选择,苦中也能作乐。至少,老人健在,父母还陪在身边,灯火燃起,一家人围在一起,还是温馨地让人感动。这便是“小人物”的快乐,世界很大,我们很渺小,存在即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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