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湲
2002年秋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在灵宝市铸鼎原地区的西坡村传开了,考古队在村东的苹果园里,找到了老祖先轩辕黄帝的宫殿,西坡就是黄帝时代的京城。
灵宝市位于豫晋陕三省交界的河南最西端,北濒黄河,这里一直以浓郁鲜活的黄帝文化而著称,伴随着一次次仰韶文化的重大发现,它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铸鼎原在历史上一直叫荆山黄帝陵,20世纪80年代,为和陕西桥山的黄帝陵有所区别才更名为荆山黄帝铸鼎原。
相传,农历二月初九是黄帝诞辰,农历九月初九是黄帝升天的日子。每逢这两个重要的日子,铸鼎原周围的群众,都会来到这里的始祖殿烧香拜祭。当地人说,这个风俗是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流传至今已有上千年了。随着考古工作的深入,村民们越来越坚信,这里,就是远古时期华夏先祖轩辕黄帝建功立业、铸鼎铭功的地方,自己的家乡就是轩辕黄帝的都城。
全国著名文物专家许顺湛,考察铸鼎原之后说:“铸鼎原按文献记载属于黄帝铸鼎原,与黄帝是有关系的。根据考古材料和文献结合起来考虑,黄帝时代大约距今5000年至6000年之间。”他推断,黄帝部落的族庙和祭坛应该就设在铸鼎原上,黄帝后期的大型聚落遗址可能就在铸鼎原周围。
◎黄帝铸鼎铭功
灵宝市地势复杂,由山地、土塬、原涧和河谷阶地所组成,随着海拔变化,自南而北一路滑跌,呈现出中山、低山、黄土丘陵原、黄河阶地和河谷平原等不同的面貌。这里自古“人杰地灵,物华天宝”,所以得名“灵宝”。在这片肥沃丰裕的土地上,魔幻般滋养着中华文明的源头,孕育着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
铸鼎原是灵宝市六大塬之一,位于灵宝市西北17公里的阳平镇。它自南面的秦岭绵延向东北,呈长条形展布,状如静静憩息在灵宝盆地中央的一只卧虎,而黄帝陵正居于虎头之上(当地群众称铸鼎原北部为黄帝陵)。铸鼎原全长10公里,总面积约150平方公里。这里的磅礴气象,在整个黄河流域都很罕见,在铸鼎原以东,有蜚声中外的仰韶村遗址和庙底沟遗址;向西,有声名远播的西安半坡遗址;向北,过黄河则有著名的芮城西王村遗址。它们环绕在铸鼎原周围,形成跨地域的文化吸收与辐辏之势,成为豫晋陕仰韶文化最繁盛的“金三角”,而灵宝,即是这个金三角的中心区域之一。
司马迁在《史记·封禅书》中,用一个完整的神话传说,记载了黄帝铸鼎荆山下,鼎成他骑龙升天的故事。为了纪念黄帝登龙升仙之处,后世把此地称为“鼎湖”,把黄帝留下的弓称为“乌号”。所谓“鼎湖”,是指铸鼎原周围的大湖、小湖、灵湖三峪汇流后的“湖水”,也就是现在的阳平河,汉代称此地为湖县。传说黄帝汲取湖水铸鼎,所以得名“鼎湖”。
铸鼎原西南部有一条沟,长满了龙须草,人称龙须沟。相传黄帝升仙的时候,龙须被臣民拔下,纷纷掉落在沟中,长出了龙须草。铸鼎原上,与黄帝这一时期有关的古地名很多,民间传说也很多,集中反映了三皇五帝的历史活动,有力印证了史书中记载的历史故事,民间流传的有关黄帝时期的种种神话传说,如黄帝铸鼎、夸父追日、女娲补天等。此处的古地名有荆山、首山、夸父山、夸父墓、轩辕台、蚩尤山、鼎湖、炉底、桑园、龙须沟、太阳沟以及周围的三圣村、五帝村、稠桑村等,每一个延续至今的古地名,都述说着一个神奇的历史故事,记载着三皇五帝的一段经历,对于探索中国史前黄帝文化有着极为重要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唐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所刻立的《轩辕黄帝铸鼎原碑铭序》石碑,是目前发现最早记述黄帝的石碑。原碑立于铸鼎原旧址,由虢州刺史王颜撰文,大意是说,湖城县界有铸鼎原,是轩辕黄帝鼎成升天之所在。铸鼎原曾隶属阌乡县治,治所在铸鼎原西北10公里处,现改属灵宝市。清代梁溥在《重建铸鼎原奎楼记》碑中又说:“县治东南,秀出一峰,为黄帝铸鼎原。原之上,旧有黄帝庙。”铸鼎这一确切的位置,亘古未变。
西坡遗址出土陶塑人面像
◎宫殿布局宏伟
许顺湛在《河南仰韶文化聚落群研究》中说,近些年来的考古调查表明,铸鼎原周围散布的仰韶文化遗址早、中、晚各期都有,它们相距之密集,面积之巨大,包含物之丰富,无不令人惊异。
以铸鼎原为中心的300余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分布着北阳平、西坡、东常等30余处仰韶时期的古文化遗址,它们之间的直线距离平均不到10公里,其分布的密度,几乎相当于现代村落,是我国目前已发现的仰韶文化中晚期遗址中数量最多、遗址等级最全、文化年代最集中的聚落遗址群。
2001年6月,该遗址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第五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5年,该遗址被列入“十一五”期间国家资助的全国100处重点大遗址保护专项,其中的西坡遗址,被列入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六大首选遗址。
西坡遗址面积约40万平方米,坐落在灵湖峪和夫夫峪两条小河之间的黄土塬上,隔灵湖峪可北望铸鼎原黄帝陵,南距秦岭北坡仅2.5公里。
2000年开始,中国社科院考古所组建的联合考古调查队,在此进行考古发掘。遗址上有一条宽8米的城乡公路穿过,将遗址划分为南北两个区域。首次发掘的房基址F104,正好在村民的苹果园里,每天发掘时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荆山下东西并列的蚩尤山、轩辕台和夸父山。
F104地基约106平方米,无论从布局结构,或建造工序等方面看,均显示出一种十分成熟的建筑水平。让发掘者更为激动的是,在F104之下,又意外看到了另一所房子的居住面,河南省考古研究院副院长、领队魏兴涛说,基本上可以断定,叠压在F104之下的,是一座更大的房基址,编号为F105。
F105距地表仅1米左右,面积是F104的三倍多,周围分布着层层打破房址的灰坑和近代墓,构成一幅毁灭与重建、兴盛与衰亡的密码大拼图。初露峥嵘的大房子给人的印象是:面积宏伟惊人,布局井然有序,结构复杂严谨。谁知,后面还有更为令人瞠目结舌的壮丽奇观。
2002年新年之后,魏兴涛率考古队迫不及待地开进了西坡发掘工地,考古队在F105大房子的外围,又发现了一些大而深的柱洞,并呈直线排列。经过几个月的忙活和劳累,终于,一座四周带有宽阔回廊的特大型房址露出神秘的尊容,人们惊呆了!经测量,F105大房子占地516平方米,是F104的数倍之多,真不敢想象,当时的人们竟然是依靠原始的石斧,建立起这样壮观、豪华和令人敬畏的庞大宫殿。
令人奇怪的是,这所大房子内部除火塘外,并没有发现任何生活奢侈品,换言之,室内没有生活过的痕迹,并且用辰砂铺垫了各个角落和缝隙,这些均表明,这座豪宅不是普通的民用建筑,很可能是一处具有宗教色彩的大型公共活动场所,具有“议事厅”或原始殿堂的性质。
此后,考古队又发掘到一座大房子,编号F106。发掘者们根据古代建筑布局的特点,在与F105和F106相对应的地方,又探测出两座大型房基。更为惊人的是,它们的门道共同朝向中间的大型广场,严格遵循着统一的布局法则。西坡遗址不间断的重大发现,无一不是以一种大手笔、大制作的面貌出现的,立刻轰动了学术界。
不久,考古队在聚落中心区域,又钻探出了众多的大型公共建筑设施,其中结构、面积与大房子相仿的就有10座以上,它们争奇斗雄、相互拱卫,共同构筑起规模盛大的礼仪性建筑群体。
考古队找到轩辕黄帝宫了,西坡就是黄帝时代的京城!一个个惊人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西坡村的山山坳坳,闭塞平静的小山村一下陷入从未有过的幸福和躁动中。
◎遗址距今五千年
在西坡遗址的发掘中,一挖就挖出一座大房基,或者是一个大型灰坑,或是一个大型蓄水池。虽然每一次都取得令人震惊的收获,可是总觉得像是盲人摸象,只了解局部而无法诠释整体。为了全面掌握西坡遗址的地下埋藏情况,考古队以5米一个探孔为间距,对整个遗址进行了有目的、有计划、精确缜密的拉网式普探。钻探结果是令人震惊的,表明在遗址南北两侧,各有一条人工挖掘的大型壕沟,它们恰好与东西两侧的两条天然河流相结合,构成一周防御性的设施。
2005年4月,由原河南省文研所马萧林领队,著名考古学家陈星灿、李新伟、杨海青等人组成联合考古队,进行第五次发掘。钻探人员在南壕沟以南,约1万平方米的范围内进行了拉网式钻探,发现了一处墓地,其中M8墓葬为长方形竖穴土圹墓,长3.95米、宽3.09米、深2.35米,是这批墓葬中最大的一座,出土了一件墨绿色夹杂灰白纹理的玉钺。长方形玉钺长22.9厘米、宽6.8厘米、厚1.3厘米,在近顶部还穿有一孔,管钻痕迹清晰可见。它放置在墓主人右臂处,质地为蛇纹石,通体磨制极其光滑。从出土的陶器特征看,墓葬在年代上要比居住区挖掘出的几座大房子略晚,不属于同一时期的产物。
西坡考古炙手可热,一批批国内外知名专家兴致满怀,千里迢迢聚集到西坡。
2006年3月,联合考古队发掘到一座超大型墓葬,编号M27,该墓口长达5米余,宽约3.4米,封泥中夹杂棕红色斑块,似经过夯打,其中还夹杂有大量植物茎和杂乱的树叶印痕。墓室位于正中,宽约0.7米,墓主人为一成年男性,骨骼保存非常完好,没有任何腐蚀的痕迹。遗憾的是,他身边未见任何随葬品。
占地516平方米和240平方米的特大房址相继出现,随后又发现了公益设施区、居住区、作坊区、墓葬群、大型人工壕沟等,并出土了大量的石器、骨器、陶器、玉器、编织物以及成套的生活器具,考古工作者基本理清了仰韶时期聚落的区划布局,填补了国内外多项史前文明研究的空白,被国内外考古界誉为“仰韶文化灵宝现象”。
专家认为,黄帝“往来迁徙无常处”,在国内建有多处都城,而铸鼎原聚落遗址,是黄帝时期建造的最后一个,也是规模最大的一个都城。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在考古发掘报告中写道:“铸鼎原聚落遗址群,是仰韶时期中原地区的中心聚落,也是当时社会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它的影响北过长城,南达长江,在史前中国的历史舞台上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具有较强的辐射力和影响力。”
西坡遗址F105第三次发掘全貌
2004年,国家在制定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启动方案时,在全国范围内众多古文化遗址中,选定了河南郑州大师姑遗址、灵宝西坡遗址、登封王城岗城址、新密新砦遗址、偃师二里头遗址及山西襄汾陶寺遗址等6处遗址,为第一阶段重点发掘和研究的中心性遗址。专家在考古发掘和调查研究中发现,其他5处遗址中发现了大量夏、商时代的遗迹遗物,它们年代先后衔接,大致涵盖了公元前2500年至公元前1500年的历史信息,距中华文明5000年的历史源头相去甚远。唯独铸鼎原聚落遗址群内的西坡遗址,属仰韶文化中晚期,距今5500年至4500年,是唯一能够和中华文明的源头相衔接的遗址,也是综合显示社会复杂化、阶级、国家和人类文明萌芽等诸多因素最早的一个遗址,对于研究中华文明史起源的确切年代具有重要的历史研究价值。它产生的影响力,是目前任何同时期的古遗址所不能替代和比拟的。
(绘图:王伟宾)
《河南日报》2019年2月15日第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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