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福山在他的著作《政治秩序与政治衰败》中写了一句很出名的话,“时代的每一粒尘埃,落在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这话一点不假,历史事件对今人而言不过一段文字,对当时的亲历者而言却可能是一次人生的地动山摇。

没什么至少证明我还活着(我没有签字所以活下来)(1)

张常美:活着真辛苦

张常美的故事,记载在《流麻沟十五号:绿岛女生分队及其它》一书。

张常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一女生,非常普通,就像身边的每一位高中女生。入学伊始,学生会(台湾称学生自治会)就开始了遴选工作,对学生会感到好奇的张常美参加了遴选,并十分幸运地脱颖而出,顺利入会。之后的张常美开始了两头兼顾的校园生活,一头是学习任务,一头是学生干事,对于台湾学生而言,这实在是最正常不过的日常了。

这一天,正在上课的张常美突然被校长叫去问话,一路上惶惶不安的张常美不断反思平日里是否做错了事情,思来想去也摸不着头脑。等校长问完话,突然出现了两个凶神恶煞的陌生人,不由分说地将她带走。

在路上,六神无主的张常美才知道她被捕的罪名是“参加叛乱组织”,而那个所谓的叛乱组织,就是她所参加的学生会。

张常美被抓,其家人一无所知,他们只是突然发现本该回家吃饭的小女儿没有回来。实在等不住了,去学校寻找,才发现女儿“凭空消失”。找学校要个说法,学校也是支支吾吾,被问得急了,才隐晦而神秘地透露了些许猜测。

没什么至少证明我还活着(我没有签字所以活下来)(2)

龙应台(中)陪张常美(左)查看白色恐怖死难名录

其实,家里人对张常美的去向是比较清楚的,对当时的台湾人而言,“某人凭空消失”和“某人确认死亡”两件事几乎可以划上等号,只不过是不愿意相信这灾难居然会降临到女儿身上而已。

在狱里的张常美,每天都活在“明天或许会死”的恐惧中,每时每刻都要应对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地审讯殴打。有时候,张常美会想着“干脆死掉好了”。

在那所监狱里,比张常美的遭遇更加可怜的人多得多。身怀六甲的孕妇、带着小孩坚强求生的妈妈、因为可能看了某本书而被枪决的青年。在张常美的回忆里,最令她害怕的是两个地方,一个是“保密局”,每到保密局,都能听到施暴者上刑拷打和无辜者求饶乞过的凄厉之声。另一个地方是军法处,在军法处关押的时候,如果在夜里听见看守脚步靠近就会怕得直发抖,“最怕走到我们这一间门口,那就是要叫人去枪决了”。

后来,张常美被辗转送至绿岛,这是关押政治犯的地方,出人意料的,绿岛的生活反而比较平安,可以上课也可以和同学讲话,因为岛的女生很少,每次去提水的路上总能看到男生列队行注目礼,“蛮好玩的。”

没什么至少证明我还活着(我没有签字所以活下来)(3)

绿岛监狱

在绿岛,张常美遇到了一位年轻妈妈丁窈窕。这位丁小姐带着年仅两岁的女儿在监狱里艰难求生,拼尽全力地活下去。有一天,张常美看到丁小姐抱着女儿被带走,过了一小会,却是一个军官独自抱着两岁的小女儿走了回来。

女孩声音凄厉,令人不忍听闻,事后张常美才得知丁小姐已被枪决。两岁的女孩就这样在监狱里与生母当面死别。

在这些人里,张常美已经足够幸运,能够顺利活到出狱。虽然张小姐需要重新面对阔别了二十年的家人,重新面对已然翻天变化的社会,还要时不时面临特务的“关照回访”。

在书里,还记载了一位叫做施水环的女青年。小施已经上班,但尚未婚娶。她寄出了整整六十八封家书,这些书都是寄往她母亲处,每一封都写着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其中,“妈妈我对不起你、我不能奉养你、妈妈我希望你健康、妈妈我很想念你”等字句反复出现,十分质朴的字句却令人不忍猝读。

在信里,她还写道“你放心妈妈,我相信司法是公正的,长官会还我清白的,上天会有公理正义的,我们很快可以见面的。”

她所寄出的最后一封信仅仅写了日期,还没来得及动笔便被枪决。她终究没能见到母亲。

“我没有签字,所以活下来”

这是1950年的故事,来自一位台湾网友的回忆。

主人公当时经营着几条小船,做些渔业生意,是个小船东。这一天,他刚刚走到自家小店门口,突然不知从哪窜出数位警察质问他“来这里干什么”。船东心里咯噔一声,自知不妙,只说来店里买些鱼货。

警察告诉船东,“近来有匪谍混进渔会,渔工思想复杂,很容易被匪谍煽动。”船东连忙表示自己不是渔工,而是船东。警察却不听其争辩直接将人带走。

没什么至少证明我还活着(我没有签字所以活下来)(4)

这位船东被送到货车车厢,双手反捆,脸被蒙住,自觉凶多吉少,浑身不住地打摆子,心里想自己怕是要直接被带到马町或河岸边枪决,他消息还算灵通,知道这种人不少。

直到他被带入刑讯室,他仍然有种劫后余生的不实之感。审讯官是个态度和善文质彬彬的人,亲切地说道“不用紧张,只是问几件事,等问清楚了,你就能回家了”。

但是其实根本没有像样的审问,审讯官只是乐呵呵地让他在文件上签字,并反复强调只要签完字就可以回家了。而这文件居然根本不让他过目,每当他想要看清文件内容时,背后的警察就会狠狠地把他的头按到桌子上砸。

审讯官说,这几份文件涉及机密,确实不能看,不过只要签字,马上就可以离开审讯室回家。

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签字,船东对此心知肚明,在警局签字等于认罪,这说法他听过很多遍。看他拒不签字,审讯官和警察便起身离开,这可能是出于一种猫抓耗子般游刃有余的心态。也可能是一种温和的审讯手段。

随后,在这个漆黑的地下室里不知待了多久,船东终于崩溃。

就在船东打算签字的时候,一个警察突然跑了进来,对审讯官耳语一番。话毕,审讯官奇怪地打量了船东一眼“你和黄主任是什么关系?”船东与这个神秘的黄主任并不相识,所以只是摇了摇头,审讯官随后收起文件,告诉船东“有人为你作保,你可以先回去了。”

走到街头,船东有种恍如隔世的生疏感,一个人冲出来拉着他的手大喊“你傻了啊,还不快跑?你知道我费多大劲从记者手里要到这个地点,花多大功夫托上黄主任的关系吗?”船东抬头一看,是他相熟的朋友。

一星期后,船东在报纸上看到好几个渔会干部因通匪而被处死的新闻。劫后余生,唯有庆幸。

“送你去监狱,那是在救你”

胡子丹是台湾海军少尉,因为朋友涉匪而被调查,后被送入绿岛。但在绿岛胡子丹仍然不肯放弃,咬着牙把英语学到十分精通的地步,靠着为监狱长的儿女补习英语顺利活到了出狱。出狱后也靠着出色的英语水准找到了不错的工作。

在晚年,胡子丹写了回忆录,名声大噪。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又遇到了当年为他定罪的陈法官,怀着复杂的心情胡子丹问老陈当年是怎么判这个案子的。

法官笑了笑“老弟,我判得很好了,上面本来要枪毙你,你知道吗?我实在没办法下笔枪毙你,所以判了十年。判你等于救你,不然你已经被枪毙了。

作者: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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