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91届奥斯卡最佳真人短片的入围名单提名中,有这样一部仅16分钟的短片《耳语同传》,讲述了两个匈牙利语口译员在小小的同传箱中机智地“争夺”目标听众的故事。虽然身处透明的玻璃箱,但同传口译员却又似大型活动中的“隐身人”,他们的举动和模样并不在听众的视野中。

真实的同传箱子里究竟有怎样的故事?作为“传声筒”的同传译员们怎样在听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场合中展现存在感、“抓住”听众?在多人轮流翻译的时候怎样使出“武功”、各自较劲?本报记者采访了两位同传译员,一位是刚入行半年、正在“力争上游”的行业小白,一位是在各个行业的口译中游刃有余、提前进入“半退休”状态的行业大牛,分享他们真实的同传生活。

同声传译哪个人入狱(同声传译高身价)(1)

唐莹倩,90后

英国爱丁堡赫瑞瓦特大学

口笔译硕士

秒变“气场女王”

唐莹倩的简历一页A4纸介绍完,但是她的一天却已经精细地安排到以分钟计算。当预约的20分钟采访时间到时,她不得不挂上电话,为下一场规划好的口译活动做准备。1990年出生的她样貌很出众,平时特别喜欢逛博物馆,玩起来又“像个孩子”,但一到口译场合就成了稳重、严肃的职业翻译,形象判若两人。在同传口译进阶的路上,丰富的个性并不一定是加分项。春节期间,她也往往忙到凌晨才能睡觉。

像唐莹倩这样稳扎稳打走上职业同传道路的90后们不算少数。大学本科从浙江工商大学英语专业毕业后,她选择在杭州的培训机构做一名英语老师。五年来通过在英语写作、阅读和口语上的全职授课,她不仅实现了财务自由,也让语言能力在毕业后持续“保鲜”。期间,她也偶尔在空闲时间做些简单的口笔译兼职。比如陪同外方客户参展,往往一天能挣到三四百元,还能形成不错的口碑和人脉。这些大大小小的展会便成了许多口译员入行的起点。2017年,她进入英国苏格兰的爱丁堡赫瑞瓦特大学,系统学习口译。学校鼓励学生报名参加当地每周的议会,参与社会和公共事务讨论。她被选中参与后,结识了当地的官员,并在随后被推荐参与市政中心教育访问的翻译项目。

短短一年的学习中,除了必备的口译和中英文基本功,唐莹倩还颇喜欢做双语主持。这个前一秒还在说说笑笑的90后,下一秒就能hold住上千人的全场。现在不管什么场合,唐莹倩都能镇得住“场”。就在去年底,她还为东盟区区块链达沃斯论坛担任双语主持,这离她毕业才三个月。

吃不了不要硬撑

从零星的口译活动算起,唐莹倩其实早就一只脚踏入口译行业了。但从同传的专业性而言,她认为自己只是刚进入半年的“小白”。她告诉记者,同传行业容易形成“假大空”的自我夸奖,一场并不完美的口译活动经验也能成为简历上金光闪闪的招牌,而她只接有把握的翻译需求。她诚实地说,像体育领域就几乎不参与,“连中文都不一定听得懂”。涉及技术性含量高的活动,她会要求活动方提供资料。“吃不了不要硬撑,不要兜着走”。

她也还没有做过政府类的同传服务,“不是很好做,不允许错误。”在紧张的翻译中,她允许自己有20%的容错率,但也仅限简单错误。毕竟,作为传声筒的同传译员,当参与到具体的商务活动中,他们承担的责任就不仅仅是翻译错一个数字或名字那么简单了。

唐莹倩回忆,一次在为澳大利亚的客户就某机械套组价格与中方洽谈的过程中,客户希望300万元买进,而中方商家出价几近两倍,双方各不相让,谈判一度胶着。而两方都想让口译员从中协调,“都在向我施压,外方希望我帮他们压价,中方则反复提条件”。唐莹倩没有慌,“合格的口译员应当尽量把自己撇开,我们没办法代替客户报价,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最终外方客户折中签下了合同,而她的任务也圆满完成。

除了主观因素,有时同传设备也会制造不小麻烦。有次,设备调试临时出了问题,导致她的耳麦忽然没了声音。会议开场后的即时口译中,她一度漏掉了部分内容,引起主办方注意。好在她迅速调整好了设备,靠专业素养保住了口碑。

同声传译哪个人入狱(同声传译高身价)(2)

郑家鑫:

超过12年国际会议专业口译

郑家鑫曾为马来西亚前总理纳吉布、中国前外交部长杨洁篪、联合国前副秘书长、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等做过同声传译。

理工科出身的同传“大拿”

1979年出生的郑家鑫算是同传行业里的“大拿”了,光简历就超过了两万字。在普通人眼里,他就是那种电视上坐在领导身边“窃窃私语”的神秘人员。而他涉及的同传领域几乎涵盖了“国民经济的各个行业”,尤其是矿业和地质领域,这是他最初进入同传行业专攻的领域,“几乎地球上每一种矿产的会议口译都做过”。记者听得目瞪口呆,郑家鑫却一笔带过。这与他的理工科专业出身背景有关。

他来自山西运城,一心想报考太原理工大学科技英语,但录取后被分配到了高分子与材料工程专业。在校期间,他苦练中英文基本功,“当时十年内出的翻译书籍几乎都看了个遍,读到基本没什么可读的,像《China Daily》的听力练到一听就能自动明白。”

那时并没有名目繁多的口译证书,郑家鑫完全依靠自身的勤奋。毕业后,他进入外交学院学习国际法和高级翻译,2004年才正式踏入口译职业。他很快被翻译公司认可,首先在矿产全产业链上全面开花,“买了很多采矿技术、工程、地质的书籍系统学习”。而因为优秀的口译功夫,这一年他就接下了联合国级别的会议口译。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要做七八场专业口译。

对他来说,政府机构的口译项目是最容易的。“领导讲话很规范,速度慢,有时提前给稿,没有太多技术性,也不涉及讨论。”难的是小型项目会议,“全是细节性东西。语气、用词都要特别小心”。

虽然郑家鑫认为“这是个别人掏钱让你学习的自由职业”,但考个口译证书就入行的学生不少,市场存在低价无序竞争。“有的国际会议会请翻译专业的学生参加充门面,其实同传的内核圈中,既红又专的自由职业者只有两三百人,加上全职,也不会超过1000人”。

口译是门体力活

除了专业性强,到达资深同传级别的老师也一定要体力够好。郑家鑫就曾做过连续15个小时的口译。这是一场法律调查的保密会议,从早上8点开始。由于过程中不断提供新的线索,原定8小时的会议一直在延迟,也无法提前告知结束时间。中午,他只能简单吃个汉堡就结束了,晚饭则直接跳过。“客户不说停,就得一直翻下去。有些人翻了30分钟就恶心呕吐的不适合这行。”高强度的口译有时也会让他十几天连轴转。

英汉互译的过程并不是简单地传递声音。郑家鑫给不少律师做过口译,十分清楚其中的难。“他们逻辑严密,有很多模棱两可的表述,就必须把含糊不清的感觉翻出来,不能以自己观点判断。”

一次,某知名跨国公司的总部派律师来调查员工的腐败行为,请郑家鑫为律师做口译。“翻译本身甚至会影响调查结果。被调查人不愿意说真话,律师策略也一直在变,诱导被调查对象,有时候恫吓、吓唬,有时候循循善诱,甚至中途摔门而走。这些语气必须要表达出来,各种口气都要翻。”他说,到这个层次,口译已经不是门简单的技术,而是语言表演的艺术。“约谈几次后,当律师诱导被调查人说出真相,这对律师和最终客户来说就是种成功,个人成就感也很足。”

每次接触新行业,郑家鑫都要重新开始系统学习。“市场老在变,矿业经历了黄金期后最近几年开始下滑,医学会议越来越多。”尽管他并不喜欢做医学,但是出于职业需要,目前还在学习病理学、解剖学等各个医学分支。即使已经做了十几年口译,“身价”达到一小时1000美元,但他觉得这个行业“总体是枯燥的”。

三四年前,郑家鑫不想每天那么辛苦。“圈子里三四十岁不管男女,很多人头发都白了、掉了,很费脑力。尤其是单兵作战模式,很耗身体。”同传的各个模式、新行业对他都没有太多新鲜感。“到了一定阶段,无非是多做几场会。”现在,他每个月只工作两周,其余时间用来旅行,希望完成10年徒步的计划。

行业里没人找我茬

尽管是自由职业,为各行业跑遍了中国,以及东南亚和三分之二的欧洲,但不少时候郑家鑫也是待在他戏称为“小黑屋”的同传箱中。出于职业原则,他从来不和搭档抢着翻,也不会刻意纠正对方。“翻得好坏是别人的事情,各人心中有杆秤”。有时候,还没结束,就有听众站起来直接指责同传翻译质量,主办方临时要求他下半场承担更多的翻译。三人接力的同传,他被迫翻译了不少。他也不喜欢在同传箱中三心二意做小动作,“得随时盯着,防止意外。”但浸淫行业多年,一些圈中怪事他也听说不少。甚至有翻译专门雇人说搭档坏话,四处散布。

郑家鑫深知这是项“靠嘴巴混饭吃的”工作,“必须懂得保持沉默”。他服务的对象中有不少是高级官员,甚至包括不同国家的领导人。不像年轻人急切地想要扩展人脉,他往往会保持点距离,不和客户走得太近,而是通过中间人联系。他参与的大型会议,都需要签订保密协定,郑家鑫笑称已经养成了“快速遗忘的能力。不能说的坚决不说,这样不会有心理负担”。正如他的简历清楚地注明“接受者应对其内容严格保密”。十几年坚持下来,郑家鑫说,目前行业里没有人找过他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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