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并不老,39岁,算是中年。不过,他还是喜欢被人称为文艺青年,洋气,不显老。老白或许是惠州最守旧的人,在惠州卖了十几年的书,从废品站收购而来的旧书。这些年,实体书店一家家倒闭,但老白一点不在乎,整日守在自己的旧书店,读书、卖书、喝茶、听音乐,日子就这么一点一滴过去了。
在惠州读书圈,老白算得上小有名气。他只上过初中,也不大爱说话,但不少人乐意去他书店埋首“故纸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的读书圈子,并自豪地称自己为老白书友。老白卖书从不讲价,论斤卖书,8块钱一斤随便挑,忙的时候,干脆让顾客看着给。
干了这么多年,人们笑称老白是一穷二白,老白则乐呵呵地说:“我这书店就是黄金屋,有酸甜苦辣,有自由天地,有梦想未来。”
与书结缘 踏上“走鬼”生涯
4月23日是世界读书日。按理说,这是书店经营的好日子,可这天老白书店关门了。
在惠城区西枝江桥头的一条巷子里,老白书店大门紧锁。书店不起眼,门上贴了副对联,写道:“远求海内珍藏本,快读人间少见书。”有朋友前来淘书,打了几个电话,老白这才骑着电动车露了面。
上身穿一件暗黄格子衫,脚下趿一双拖鞋,老白慢悠悠地来到书店,精瘦的脸颊上始终挂着微笑。老白解释道,每周一,自己都给自己放假,生意再好也关门不误,他喜欢四处溜达,享受属于自己的市井闲暇时光。
老白叫白云龙,山西平遥人。很多人并不知道,现在看起来颇有文雅气的老白曾有过一段苦涩的经历。由于打小对武侠小说很是着迷,初中毕业后,老白便辍学在家,当起了“小混混”。他还曾在外帮别人出头惹了事,蹲了两年“号子”。
回忆起这段经历,老白把头埋的很低,叹息自己“年少不懂事,没能把握住青春”。出来之后,老白决定洗心革面,便只身一人来到广东闯荡。临走时,他跪在母亲面前,保证不再做违法的事、不白活。
但南下漂泊的日子并不好过,到广州前几个月,老白一时找不到好营生,无奈只得睡在天桥下,每天靠捡垃圾为生。“那时外地农民工很多,并不好找工作,有地方招一个保安,都需要很多人排队,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有地方住、有饭吃。”
在经历一年的流浪生涯后,2003年,老白经朋友介绍辗转来到惠州,并进入一家皮革厂打工。每天下班没事干,老白就经常到工厂附近的地摊上淘些杂志旧书来看,以打发时间。他至今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佛山文艺》《江门文艺》等杂志很受欢迎,“写的很多都是我们这些外来农民工的故事,很励志也很受安慰,可以说影响了我们这一代的打工人。”
正是与书结缘,24岁的老白找到了人生新的出路。那时,他见摆地摊卖书生意不错,加之不喜欢工厂三点一线的束缚,便打起了卖书的主意。可老白对经营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进书渠道,于是便连续几天跟踪一位摆地摊的师傅,最终在废品收购站找到了进货渠道。
几个月后,老白毅然从工厂辞职,开始走上了长达十余年的卖旧书“走鬼”生涯。
边读边卖 几百斤旧书打水漂
卖旧书远不像老白想的那样顺利,从一开始,他就挣扎在穷困线上。从废品收购站收一本书5毛钱,卖出去1块钱,有时候忙活一整天,也就赚个一二十块。扣除房租和开销,老白又要饿肚子了。
摸索了半年,老白慢慢找到了生活的秘诀,就两个字:勤、省。最初几年,老白几乎跑遍了惠州市区所有废品收购站,但凡有旧书,人家一个电话,他便风雨无阻赶去收购。平日里,老白不舍得任何花销,午饭晚饭都是自己带,路上渴了就问别人要点水喝,他把全部的家当都放在了书上,并始终相信天道酬勤,只要够勤奋,总会过上好日子。
朋友劝老白去工厂打工,那样赚的会多些。可老白不喜欢工厂的日子,“虽然卖旧书累点苦点,但自由自在,还有大把的书看。”
老白卖书也看书,每次收购回来的书,他都要挑几本自己先看。一天的劳累后,老白就躺在那件狭窄出租屋里,就着昏黄的灯,开始徜徉在书中的另一个世界。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老白读完了《平凡的世界》,读完了《白鹿原》,读完了《霍乱时期的爱情》,读完了《秦腔》。老白说,他最喜欢贾平凹和陈忠实的小说,带有极强的现实主义风格,也喜欢梁实秋的散文,让他学会了很多做人的道理。不过,给老白影响最大的还是作家陈忠实的代表作《白鹿原》,他觉得自己就像书中的人物黑娃,率真、热血、有匪气,不断地寻找自己的命运。
由于能吃苦,到了2007年左右,老白的生意开始好转,生活也逐步稳定了下来。但天不遂人愿,老白遭遇了生意上最大的困难。一次,老白在水口东江工业区摆摊卖书,当天正值工人放假,生意非常火爆,老白用三轮车将所有囤积的旧书拉了过去,可天上突下暴雨,顷刻之间,几百斤旧书被大雨淋湿。“根本来不及收,眼看着两三分钟内所有的书都漂了起来,整个人都懵了。”
看着眼前所有家当就这样打了水漂,老白觉得人生的梦想第一次被无情地浇灭。当晚,他把几百斤被淋湿的旧书以30元的价钱变卖后,买了一瓶酒一个人喝到烂醉。
在昏睡了两天两夜后,他又想起了《白鹿原》里的黑娃,想起了《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安,想起了那些百折不屈的书中人物。此时,老白又决定一切从头开始了。
经营书店 留一处精神之地
功夫不负有心人,老白又出现在惠州的大街小巷了。由于之前已跟收废品的人员很熟识,他便一边赊账购书,一边卖书还钱。还是那个秘诀,勤和省,每天两个馒头、一包咸菜、一瓶水,走水口,跑博罗,到陈江,收书卖书的范围越来越大。很快,老白出租屋里的旧书又高高地囤积了起来。
2012年,老白用积攒的钱在城区横江二路开起了旧书店,取名“老白旧书”。他逐渐发现,经营书店比摆路边摊赚钱,尽管这几年实体书店受互联网冲击被迫惨淡经营,但还是有不少城市人乐于到旧书店淘书。
老白说,旧书价格一般比新书要低,而且有些书现在不印了,尤其是一些绝版书籍或旧资料,往往都是抢手货,“很多读者就喜欢那些发黄的旧书,读起来有味道。”
2014年前后,老白将书店搬到城区桥东,不仅扩大了规模,还专门开辟了一处喝茶的地方,经常有爱书之人来此品茶看书交流。如今,老白的书店已成为惠州仅存的几家旧书店之一。
与很多书店不同的是,无论书的新旧程度,老白都是论斤来卖,以前5元一斤,这两年,收购价上涨,提到8元一斤。老白说,自己嫌麻烦,按斤卖省了讨价还价的环节。
这样的销售模式也成为老白书店的特色。每逢老白新购进一批书,都会有一大帮书友前来捧场,一时门庭若市。老白还专门组建了“惠州老白书友群”,很多本地知名文化人都纷纷加入,时不时开展读书交流活动,老白书店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老白说,书店每个月能卖出去600斤左右的书,还多亏了老顾客帮衬,但房租2500元/月,基本上每赚1元就有一大半拿来付房租,赚不了什么钱。
不过,在老白心里,赚不赚钱并不太重要。老白说,只要书店能够勉强支撑下去,他就不会让书店关张。最重要的是,他喜欢现在的生活,简单自由,“现在社会太浮躁,很少有人能真正静下心来看看书,我也希望老白旧书店能给爱书之人留存一处精神之地。”
【记者】徐乐乐
【摄影】梁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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