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现在的“土豪”穿金戴银招摇过市不同,宋朝人再有钱也生怕露出哪怕一丝富贵气,拼命地把自己往土里整,怎么村怎么来,《红楼梦》里贾政看到大观园里的佳蔬菜花、土井青篱也忍不住装逼:“未免勾起我归农之意。”那是中国文人气韵登峰造极的年代,园林就代表了当时名流富贾的最高享乐水准。现代人有海天盛筵,宋朝人则在园林里曲水流觞、鼓乐吹笙。

大家了解宋朝厨娘与厨子的区别吗(宋朝人的海天盛筵)(1)

文徵明为拙政园主人王献臣作《王氏拙政园记》,里面提到王献臣自述“拙政园”名字的来历:昔潘岳氏仕宦不达,故筑室种树,灌园鬻(音同‘玉’,yù)蔬,曰:‘此亦拙者之为政也。’余自筮(音同‘是’,shì)仕抵今,馀四十年,同时之人,或起家至八坐,登三事,而吾仅以一郡悴老退林下,其为政殆有拙于岳者,园所以识也。

计成的《园冶》里有个故事:明崇祯二年,官场失势的阮大铖被罢官回乡,可他却丝毫没有沮丧落寞,而是满心畅想着自己的归隐生活,本欲效仿那些先贤退居山林之间,怎奈四方多难,战乱频发,他也不可能违背孝道,丢下年迈的双亲独自逍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来到江苏仪征的寤园,看到“取佳丘壑,置诸篱落许”,于是恍然大悟:游历山水的愿望和侍奉双亲的职责,完全可以在同一地点实现,不用到外面去寻找秀美山水,自己建造一座园林不就可以了?

后来,阮大铖邀请造园家计成来给自己建了一座“石巢园”。文人的才情加上匠人的技艺,使这座园林精妙无比:老树成荫,古意盎然,楼台亭阁,池水石山,无所不有。阮大铖也可谓是当时归隐文人的一个缩影,虽然他才华横溢,人品却被人所不耻。他曾为东林党重要成员,同时依附魏忠贤,后又降清。对于。文人的阮大铖而言,谁做皇帝也许根本不重要,他只是想好好享受归隐后的安逸日子,纵情花酒间。

美居室,赏古玩,品字画

最早的文人,关注的都是宏大的命题,动辄“留取丹心照汗青”,或是仗剑走天涯。明代后,文人更爱待在园林里,开始关注日常,然而文人究竟能在方寸之内的园林里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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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震亨写了本有关园林居室的书叫《长物志》,“长物”即多余之物、无用之物。在这些“长物”上面花心思,和“拙者之为政”的自嘲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透着苏州文人的朴雅情致。他们和香山帮匠人们一起,亲自参与自家园林的设计,纵然不能逍遥于山水间,也一定要保持门庭雅洁,室庐清靓,亭台具旷士之怀,斋阁有幽人之致。把自己的才情融汇在琴棋书画、花鸟虫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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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讲到林黛玉进贾府,有一段关于“荣禧堂”的描述: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堆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花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短短几句描写却用了三个“半旧的”,足以证明贾府世代书香的涵养,尽管已经是钟鸣鼎食之家,日常器物仍是透着文人范儿的“半旧”,珠光宝气簇新一片的,那是没文化的暴发户,文人修园林不是为了炫富逞能,而是要讲究情调的。

所以妙玉即使隐居栊翠庵,一身素袍,倒茶时随便寻出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盏,瞬间身份彰显。喝茶用的水,是五年前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统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黛玉没喝出来,也被她嘲笑是个大俗人。须知黛玉的潇湘馆亦不逊于栊翠庵,书中描绘是“院外一带粉垣,院内千百竿翠竹掩。入门曲折游廊,廊上挂着一架鹦鹉。正房三间,一明两暗。后院有大株梨花和蕉,又有两间小小的退步,院墙根有隙流入清水,绕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刘姥姥闯进去,见窗下设着笔砚,书架上又垒着满满的书,还以为是哪位公子的书房。不像薛宝钗的蘅芜苑,“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这或许是那个年代的极简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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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在宁国府午休,坚决不去挂有“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那一间房,而是选择了秦可卿的闺房,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进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嫩寒镇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桌案上面设着武则天当年镜室里安的宝镜,一边摆着赵飞燕跳舞的金盘.盘里盛着安禄山掷伤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在含章殿下睡卧的榻,锡上挂的是同昌公主做的联珠帐。短短几句话,房间女主人的香艳风情已经跃然纸上。

可见,园林的风格就是主人的性格。

奏丝竹,听昆曲,养戏班

明代正德之后,宴饮添加了丝竹之乐,由元代南戏发展而来的昆曲,在江南盛行,文人的雅集有茶会、诗会,后来又加了曲会、琴会;请戏班来家里唱戏被称为“堂会”,明清时的世情小说《金瓶梅》、《品花宝鉴》、《红楼梦》等对此颇多描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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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穿越到盛清的苏州,去观赏一次私家园林的堂会演出,园主将戏楼设于风亭月榭间,四周有太湖石堆成的假山,面临着一池碧水,水中荷花白白红红。岸边种有梧桐、青竹,微风轻拂,绿香满院。在主楼设下酒席,只请一干知己好友,都是多情性灵之士,大家序齿就座。不一会戏台上已打动锣鼓,戏房内婷婷袅袅走出十枝花来,莲步轻移,香风已到,每个人都捧着牙笏,走到席前边朝上磕了个头,众人便点戏、看戏。

有的人家也会自己养戏班,李渔在《闲情偶寄》里谈选戏子的标准,有选姿、修容、治服、习技四个方面,他尤为推崇“媚态”二字:“媚态之在人身,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珠贝金银之有宝色……是以名为‘尤物’……”他认为“态”是教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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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美人的“态”,我脑海中总有一个画面:在环绕着竹、蕉、梅、松的假山堆旁,曲径通幽处缓缓走出一位丽姝,蹙着眉,轻移莲步,走到那池边青石上坐下,戏着红鲤,如娇花照水……似乎才子佳人的故事必须发生在园林中;《红楼梦》里黛玉一进院门,只见满地下竹影参差,苔痕浓淡,不觉又想起昆曲《西厢记》中所云“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二句来,不禁感怀身世。曲境和园境,此刻竟已分不清,有庄周梦蝶之感;许多昆曲亦是用园林景观命名,例如《牡丹亭》,其中唱到“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昆曲美和园林美似乎是一脉相承。昆曲中的才子佳人,也大多是至情至性之人,为当时封建正统所不容,这亦是一种“拙者”。

园林,是中国文人的真情真性投射到现实中的产物,他们多是看破官场的巧言令色、投机钻营,所以要给自己营造一个“拙者”的境域,无法彻底放下一切去驰骋山水,就自己造出个山水,在闹市中获得一隅安宁。

本文由名川发布,2017年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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