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河流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伊人,在水一方。水的那边究竟有什么呢?有没有美丽的佳人在水的那一方呢?
住在大山里的孩子,总是神往山的那一边,住在水边的孩子,总是向往着水的另一方,住在河边的我,也总是向往着河的那一边都有着什么样的人和物,都有着什么样的风景和风光。总是站在河西的西面神往河东,总是站在河的北岸看着河的南边,遐想着河的南边都有什么。
我的老家在鲁西平原上一个偏僻、荒凉、落后、闭塞的小村庄。行政上隶属山东省聊城市东昌府区沙镇镇,小村庄的名字以姓氏命名,叫做扈庄村。位置上在聊城的西南面,向西距离沙镇镇有十二里地,向北距离侯营镇有18里地,向东到聊阳路有十里地。距离鲁西重镇聊城大约是四十里远。我们村属于三个乡镇沙镇镇,侯营镇和朱老庄乡的交叉地,再向南不远过去徒骇河就是阳谷县属地,属于典型的三不管地带。小时候村里不通公路,走到有公路的地方都需要走上十多里地才可以。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小村庄十分闭塞,落后,荒凉,没有见过汽车,村庄的东边是一条大河,由东南向西北流去,从村庄向东或者向北,都是这一条大河。村庄向南,是一条小河,给西面的沙镇和大张送水,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扬水站,河水是自然向西流淌,可是整个地势和中国一样,西高东低,让水自然流淌很难,河中又都是流淌的黄河水,黄河水一河水半河沙,经常地淤积堵塞,所以后来在大河与小河连接的地方建立了扬水站。后来上学学习地理知识,书上说中国的河流大都是从西往东流,我还奇怪不服气,我们村的两条河,一条向西北流,一条向西流,怎么能说中国的河水大都向东流呢?后来想一想才想明白,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整个中国的地势都是西高东低,河流大都发源于西面的雪山,长江黄河都是从西往东流淌。
大河的名字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在课本里面的地图上标注的名字是京杭大运河,曾经的小小的我的内心还是非常的自豪,以为我的家就在千年大运河的旁边,后来才知道,真正的京杭大运河还在东边,我们村旁的这条河现在叫做三干渠,承担着为河北,天津和北京送水的任务,小时候一个名词很流行“引滦入津”,说的似乎就是我们村边的这条河。前面的小河就以我们村庄的名字命名,叫做小扈河。从大河往西大约有一千米的距离,分了两个叉,一条向西南方面流去,一条偏向西北方向,一条给大张乡送水,一条给沙镇送水,后来聊城市东昌府区合并乡镇,现在大张乡已经合并到了沙镇镇。
隐者乐山,智者好水,我们这里属于鲁西平原,东昌府区什么都好,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山,我的老家属于平原,我长到十多岁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山。似乎一直到了上大学的时候,才看到过真正的大山。没有山也行,山河总要占一样,因为有了河,我对水却是非常的熟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常在河边玩的孩子都会水。小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经常在河边玩耍,大家别管是狗刨,还是仰泳,或多或少都会游泳,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掉进河里淹死过人。村庄距离东边的河近,最近的距离也就是几十米远,向北去比较远,大约有百十米的距离,在小小的人儿眼里,就已经是很远的距离,小时候村庄东边的河上并没有桥,北面刘庄村有座桥,距离我们村大约有二里地。我们出门之后,到河边去一般都往东去,往北去的时候很少,一是因为距离远,二是因为北面几乎没有路可走。
后来听父亲说起过,这条河一开始并不存在,到了五九年的时候,才挖的大河。我们村原来都是盐碱地,小时候没有绿色的季节,大地望上去一片白茫茫,地面上都是盐和碱的白颜色,盐碱地里几乎不长庄稼,祖辈们就靠晒晒小盐卖盐为生,后来有了大河,有了黄河水,有了黄河水里的泥沙,把盐碱压了下去,村里的土地才开始长庄稼,我们村的人才开始种地。小时候的印象中,只有靠近河的地方才种庄稼,其它地方大都是盐碱地,生长茅根、杂草和小碱蓬,灰灰菜等耐盐碱的植物。我们村原来的地一点也不平整,经常听到大人说什么家前岗子、家东岗子和家西岗子,都是高低不平的地块,后来修建京九铁路,需要用大量的土来修筑路基,把这些岗子上的土都运到村子西面修铁路了,整个村里的土地才平整划一。土地平整划一之后,再加上黄河水的灌溉,盐碱气被黄河水压了下去,现在整个村庄的几百亩土地,全部成了良田,原来大片的荒地,现在都种上了庄稼,因为地下水含盐量特别大,不能用地下水浇地,所以还是不能种植蔬菜和水果,田地里面的农作物到现在基本上还是以小麦玉米为主。
大约是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河上终于修好了桥,就在我们村的东北角修得桥,出门向东向北,在也不用绕路走了,交通似乎好一点了,但是整个村庄依然特别的闭塞,向南走需要过小扈河上的小桥,进城到聊城市里走村北的大桥,向西走一直有一条道到沙镇,就是需要过京九铁路的铁路涵洞桥。整个村庄就这三座桥可以外出,进村也必须走这三个桥。原来家家户户没有汽车,桥不显得狭窄,现在感觉原来的桥都修得太小了,特别是西边的铁路涵洞桥,只能过一辆汽车,错车都错不开。
有了河,也就有了水,有了水,也就有了鱼,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里,肉几乎是见不到的,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顿饺子吃点肉,到了夏天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美味的鱼肉可以打打牙祭解解馋。女孩子可能无所谓,没有一个男孩子不喜欢下河摸鱼,河边钓鱼的了。在河里摸鱼,就是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虽然有了河,可是河里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水,一般开春的时候,往天津北京送水,才有水,冬季的大河一般都是干枯的,冬季天寒地冻,小孩子也很少到河边,只有夏天,河里才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水大的时候,下河游泳玩水,水少的时候,下河玩水摸鱼。每年的夏季,因为下河玩水,村里的小伙伴都挨过母亲的责骂,父亲的责打。有时候夏季上学枯燥的时候,竟然也敢逃课去下河。我们小时候上学,没有寒假和暑假,一年也有两个假期是麦收假和秋收假。炎热的夏季坐在教室里,没有空调没有电风扇,再加上午后的漫长时光真的很难熬,几个小伙伴相约逃课去下河大约是每年都有的事情。老师知道了不会轻饶,而且还会告诉家长,学校就在我们村子里,老师也是我们村子里的,彼此都很熟悉,老师很轻易就能转告家长,下河回来,想不承认是不行的,因为父亲会在皮肤上用手划一道,皮肤会出现一道白色印记,这就证明去下过河。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种做法是不是科学。可是那个时候,皮肤上画出来白色痕迹后,就证明去下过河了,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现在想一想也没有怎么责罚,就是挨训一顿,保证下不为例既可。
我们那时候胆子都特别大,夏天河里有大水的时候,我们敢从桥上面的栏杆上往水里跳,就像跳水运动员一样,站在高处往水中跳跃,必须水大的时候才可以。记得有一年,我六叔因为受了什么委屈,离家出走,大家找了好半天找不到,爷爷还担心六叔想不开跳河了,我小小年纪拍着胸脯向爷爷保证,绝对没事,跳河不用害怕,我们经常跳河,根本没有一点危险,因为河边的孩子都会水,六叔也会,就算从桥上跳下去也肯定不会有危险。后来六叔完好无损的回来了,闹得大家虚惊一场。
夏天最喜欢的事情不是玩水而是摸鱼,摸鱼是在没有大水的情况下,水面也就膝盖深的时候,我们小伙伴会脱光屁股在水里摸鱼。坐在水中间,岔开双腿,用双手把水向着裤裆里面划拉,不大一会,就有鱼钻进裤裆,想从屁股底下钻过去逃跑,用双手抓住鱼鳃,鱼在水中身上很滑一般的时候抓不住,有时候抓住了鱼,活蹦乱跳的鱼奋力挣扎,往往从手中滑落水中,把喜悦变成了叹息,只有扣住鱼鳃,鱼儿才会乖乖被擒,抓住鱼后立即起身上岸,在岸边用手挖一个小坑,坑距离水面不多远,用双手从水面向坑里刮水,坑里面有了水,再把鱼放在坑中,好不容易抓条鱼,一般不会轻易让鱼死去。那时候摸鱼一般摸到得是鲫鱼,三五条鱼拿回家后,小鱼母亲会放点面粉裹起来熬鱼汤喝,如果鱼大一点多一点,母亲也会把鱼裹上面粉放在油锅里面炸一炸,金黄酥脆,特别的美味。一般都是小鱼,也摸不上来几条,要的就是逮鱼的这种乐趣,现在想起来还十分的怀念。
农村的孩子,一般都是严父慈母,不像现在城市的家庭,大都是虎妈猫爸。小时候父亲特别严厉,孩子犯了错误不用动手,只需要一瞪眼就吓得我们不得了。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我,记忆中母亲也没有打过我们,可是母亲却说,她曾经有一年的夏天,因为我在河里抓鱼忘记了吃饭,曾经动手打过我一次,打完之后我哇哇大哭,母亲也哭了,小时候听母亲讲过这次挨打的经历,现在依然模模糊糊记得。应该是一个夏季的中午,我在大河桥的北面逮鱼上了瘾,忘记了时间,那时候是没有表的,看时间一般都是看太阳是不是到了最南面,一般的时候,太阳到了正南的方向就是中午,太阳偏西就是下午一点多到两点。吃午饭的时间一般在十二点半多点,可是大河的走向是东南往西北方向,在河里看太阳判断时间,真的就判断不准了,抓鱼的小男孩都比较上瘾,那天抓的小鱼特别多,也就忘记了时间。等我浑身泥土提着一串用河边水草穿起来的一串小鱼兴高采烈地回家,本以为会受到母亲的表扬。那天上午母亲去家前的地里面浇地,求爷爷告奶奶总算让别人帮忙把我家的地给浇好了,母亲惦记孩子在家,没有办法浇地需要看着别漏水,回家也已经很晚了,母亲做完午饭迟迟等我们也不到家,母亲不知道我在河里逮鱼,到处找我吃饭找不到人,到了地里一看地里浇的水因为漏水都跑没了,母亲正在气头上,看到我回家之后非但没有喜悦,反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把我打了一顿。还好的是晚上下大雨,泡了水并没有影响庄稼的生长。
老家在农村的人,都知道干农活有多么苦多么累,而且干农活也没有出息,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了也去吃商品粮,不在家里坠牛尾巴,意思就是这辈子不用干农活。其实干农活虽然累,相比于摔砖坯来说,就是特别的轻松了,小时候的农村青壮劳力没有其他收入的人又想赚点活泛钱,都去附近的砖厂摔砖坯挣点辛苦钱,摔砖坯这种活才是真的累,干一天之后,真的累的直不起腰来。在农村还有一种活比摔砖坯还累,那就是挖河。因为我们这里的河大都是人工河,河里面得水大都是黄河水,黄河水里面泥沙特别多,河道特别容易堵塞,每年的农闲季节,农村的劳力都要义务出工去挖河,而且一般都不是在附近挖河清淤,而是到离家很远的地方,我们这边也有人来挖河清淤,大都是外地的人。我没有挖过河,但是见过挖河的情形,几个人一辆小独轮车,从河底装上土,几个人合力把独轮车推到河岸上,河岸一般特别高,坡度也特别陡,真的需要完全靠人力把一车土推到河岸上。力气小的人干这个活,真的能把人累的半死不活,有不少头两次挖河的年轻人,累的都能大哭起来。父亲鼓励我好好上学读书也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好好上学,考上大学就不用挖河了,否者就你这小体格,挖河你真的受不了,到时候大家都累,真的没有人能帮你干这个活。
好在我经过自己的艰苦努力,终于成为我们村里面第一个大学生,这一辈子真的没有挖过河。不过好多小伙伴也没有挖过河,后来有了大型机械,基本上不用人工再挖河了,就算用人工挖河,我也考上了大学,不用参加这种最苦最累的挖河。现在的河岸都铺好了石板砖,也不用每年挖河了。
2011年的夏天的时候去内蒙古高原锡林郭勒盟,开车去的,车过张北之后,真正的领略到了什么是地广人稀,开车在路上,十分钟半小时碰不到一辆车,满眼望去全是绿色的草原,别管是路边还是山上,都没有树,全是碧绿的草地。驱车前行,前面不远处是一座小山,一边开车一边想,山的前面是什么,开过小山之后才发现前面还是小山还是草原,开过去之后还是这样。其实河的那边也是这样,河的东边还是村庄,村庄里面还是树木和庄家,河的南边也是一样。都和我们村差不多的模样。
诗意是美好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可是水的另一方,并没有佳人,有的只是土地,有的只是向往。正是这种向往,催我奋进,催我向上。
离开故乡已经多年,现在我已经使人到中年,快到了圣人说的知天命的年龄,可是依然受着故乡的制约,思想、行为依然是农村的模样,虽然已经不缺吃少穿,虽然已经有房有车,虽然账户里面也有了闲钱,可是买点东西花点钱还会心疼。无论看到哪里的水和河,总会想起故乡的河流,看到水之后,还总想着去抓鱼。梦萦中还总是出现故乡的河流,梦中还经常在河水中玩耍,逮鱼。看过周蓬桦老师的散文集《沿着河流还乡》感触颇深,每个人都有一个精神的故乡,每个人都有一个物质的河流,我的故乡,我的河流,我什么时间能够再回到你的身旁?
扈学秋:笔名专业玩彩,山东聊城人士,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自幼喜爱读书,热爱文字,出版有散文集《一年之隙》扈学秋随笔集和《沉思集》。有良心,有情怀,有观点,有态度,一切只为了:让生命更美,让生活更好。
壹点号扈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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