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上来说,我算是一个比较能隐忍的人,读大学的时候有中学同学来家里找我,打翻了我的杯子我叫了一声,她后退三步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大叫。嗯,就是这么隐忍,当然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点所谓的优良品质,已经快要在我多年以来对【中年妇女撒泼打滚】的向往之情中消磨殆尽。但是泪崩?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人设,我们中年妇女只会掀桌(喂。
人的记忆是相当不靠谱的一样东西,永远被潜意识所操控、所改写,所以我要说我没有泪崩过,说不定根本就是我忘了;而如果我要说我泪崩过,那我也想不起来。所以我只能写写“一次记忆深刻的泪崩”,而我在这其中的角色,就是暗搓搓旁观整个过程吧。
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刚回到北京开始找工作,有点想要转行但是又不知道做什么,所以虽然对传统出版社嗤之以鼻,但若是看到招聘信息,投简历不仅起劲,还相当自信,在大出版社打过三年酱油,并且是该社最会看稿子的老编辑一手带陪 刁难出来(当然了这位老编辑其实人很好,这是另一个故事),属于吃过三年萝卜干饭那种人,我就算做不了选题,还能看不了稿子么。
于是很快我就到了另一家传统出版社(以下简称B社)“看稿子”。也就是文字编辑,每个月任务量不算高,超额部分单价也还不错,再加上也不会像图书公司那样草菅人命要求做六休一。B社规模很小,面试我的人就是社长、总编辑和总编室主任三个人。社长问我:如果让你来看稿子你愿意吗?我心想这是什么鬼问题,我不就是应该来看稿子的吗?于是坚毅地点了点头。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和我一起入职的是一名中年妇女(以我当时的眼光看),原先是在某知名工作室看稿子的,也算经验丰富。然后我们俩就开始了文字编辑的生活,虽然说当编辑基本功就是看稿子,但如果你只看稿子,那么你的职场生活就会显得有点苦逼,纯文字编辑是不受待见的,工作内容和日剧《校对女孩河野悦子》里的校对工作差不多,再加上B社几乎没有校对(全部发外校,责任校对就1人,活还没有外校好),所以要说这工作是个高级校对也不为过。每天两鬓苍苍十指黑,还要忍受一定程度上的排外,有时候复审人也很不客气,会因为一些标注不符合她的习惯而把你叫过去说“我都不知道你在改什么”之类,但如果你问“有没有标准”,他们又会说,就编辑那些东西差差不多blahblah。
真正的爆点是在转正之后爆发的,好像是因为不给上公积金。那个时候的我对于公积金这件事情并不在意,因为本来也没有,那个时候没有是主旋律,就算是国企也无所谓,再早些时候,因为没有联网还是什么的原因,甚至社保都可以让你自己回户口所在地以自由职业的身份交最低等级,然后再报销企业应该出的那部分。当时我还不知道公积金是真正的福利(当年算是吧),但中年妇女同事就不一样了,北京户口,原本就有账号,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不给上,但不仅不给上,还含糊其辞不声张,这就有了一点点欺骗的味道在里面了。
于是我们俩就去提意见,人事的态度非常好:“意见可以提,但是……”,所有的一切就都在这但是里尽在不言中了。那天我刚好被复审人揪着稿子里我改过的一句话冷嘲热讽,实际上是她自己没看懂,心里憋着一股无名怒火,想起了以前同事在前东家带头“起义”要求同工同酬和北京人一样上社保的往事,转头就怒砸社长办公室的门(喂你说好的隐忍呢),把事情闹得很大,然后第二天总编辑就找我们谈话,当时我做好了据理力争和摔桌走人的思想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其实就是想安抚一下我们,并且表示该有的一定会有,都会按照规定办之类。我清楚地记得,当总编辑假模假样说出那一句“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的时候,中年妇女同事泪崩了。真的泪崩。完全克制不住的那种,就好像是受惯委屈的人突然得到一句安慰那样。那一个瞬间我下巴掉到地上,在震惊中明白了她的愤怒、委屈、不甘和害怕,还有遇到一个愣头青不怕事儿大的同事的那种无奈。
我很想说我敢砸门、我不泪崩是因为我不在乎,我不怕丢工作,但是实际上这位同事也并没有在B社呆多久,入职不愉快,之后的职业生涯很难再愉快起来。我俩最终还是先后走人了。在我自己步入中年之后,仿佛觉得所有的职场压力都是生活压力的移情,它存在,但是并没有那么重要,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会靠着抓着这一份不重要,来逃避那些真正的压力。很早很早的时候在暗地,有人说“写作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后面跟了很多回复,大概意思就是什么事情不是私人的,阅读听歌吃饭拉屎,都很私人,不管是不是有观众,都是私人的。我想职场也是如此吧,泪崩也好,撕逼也好,闹得再大也还是只你一人。别人窥得到你的丑态,却难看明白(也不想看)你的内心。一切皆有原因,这原因你爱知不知,总而言之,还是佛系一点,不要增加熵了,图啥啊。
人间不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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