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到万家》看半集就觉得能成。

因为这些年看了太多用“我叫xxx/这是xxx”式旁白做开场的戏,虽然不影响观看,却总让我想起朋友之前耳提面命“写东西不要依赖小标题”——可以,但很偷懒。好的剧本应该可以做到单凭几句台词便能清楚交代故事背景、建立起人物画像,好的导演应该能够合理调度使得节奏紧凑又明快,而赵冬苓 郑晓龙用何幸福嫁到万家庄这场婚宴戏证明了他们有这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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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环境就知道是乡下,自家屋前的空坝子上摆出来几桌坝坝宴,这头大锅炒着,那头一一道道挨个上菜。先上鱼还备着鸡,硬菜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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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了可乐但人们明显更偏爱鲜橙多,因为“健康”。就和结婚大日子必须要穿翻领衣服一样,因为这样才显得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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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婆婆的身上是件桃红袄子,花色簇新又喜庆,一看就是为了这天专门置备的。她忙着招呼亲友,还不忘了叮嘱其他几个孩子做事:

找小女儿秀玉给新嫁娘送点心,怕儿媳妇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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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又抓着二儿子庆志絮叨“这是你哥的大日子,可得盯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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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娶媳妇的王庆来是这家大哥,不善言辞。给何幸福送吃的,敲门前还先理理头发,紧张得说不出什么甜蜜话。但何幸福看中的就是王庆来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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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自己认知清晰,自己是从邻村嫁到万家庄来就是为了好好过日子,找个没有不良嗜好的男人结婚是因为知道相处起来其实人品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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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幸福的妹妹幸运,则因为进城读了大学而逐渐和村子里的人拉开了距离。

朋友越来越少,也不理解姐姐的决定,因为眼光随着环境水涨船高,像王庆来这样的男人在何幸运看来是带不出手的,因为“土得掉渣”,连老实也被用她解读为“过头了就是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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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何幸福觉得妹妹话说太过,但事实证明幸运对王庆来的评价也没什么大错。

何幸运的姿态在婚宴上看着有点鹤立鸡群了,也引起了来吃酒的万传家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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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当地有婚闹习俗,万传家带着一帮“兄弟”过去“闹”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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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着闹着就变了味,撕衣、乱摸,实质行为完全称得上是蓄意猥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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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人听到何幸运的呼救,但没有人上前劝阻。

一来万家庄人都觉得“喜闹喜闹”就是“越闹越喜”,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这项风俗是错的、是不该留存的。主家王家对此也是默许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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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来则是因为万传家是书记万善堂的儿子。

当初是万善堂带着村民们去深山里背石料拼未来,让万家庄变成远近闻名的明星村。村里人敬重他也畏惧他,万书记不到,王家这场婚礼甚至不敢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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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万传家虽然纨绔,却也掌握着占全村大部分收入来源的万家集团,不管看爹面子还是为了小女儿秀玉在集团的位置,王家人都得敬他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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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外来的何幸福不懂规矩,听到妹妹呼救却不见有人施救,于是自己踹开房门,拿起板凳就往万传家头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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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定全剧矛盾基础的婚闹戏,满打满算不过十五分钟,但王家人、万家人和何幸福何幸运两姐妹的性格都大致清晰了。它还交代出万家庄和村民身上旧与新的冲突——

这里的建筑都是气派风光,雪白墙面上处处可见致富标语,连万善堂致辞里的“村里有钱了,大家该过好日子了”都透着意气风发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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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说自己要用家文化去管理村子却相当于是搞错了自己的位置。因为把村子当家的本质是用人情做基础架构,可已经上了发展轨道的万家庄需要的是法治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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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村民显然不太懂法,大家虽然念叨着这些年万家庄的种种变化,可庆来妈拦着对拜的小两口要他们先给万善堂行个大礼的时候,他推脱二三竟然也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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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万传家头破血流地去了医院,万善堂不问缘由,当即翻脸怒斥王家的酒席很要命。因为在万家庄的人看来何幸运被猥亵这事儿,和万传家脑袋被砸是可以相互抵消的,甚至“传家哥头破血流”的影响更大更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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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人一看万书记走了,也不顾来参加婚礼本质是为了给庆来幸福道贺,全都离席,连庆志和秀玉去给村民们补的喜糖也迟疑着不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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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两人保证“大哥大嫂已经去给万书记赔礼道歉去了”才敢伸手收下,但看到幸福和庆来走过来的样子不像和解成功了又立马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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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的何幸福,用一条板凳砸破了万家庄表面的宁静。可她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道理是没有,但所有人都在控诉:“你错了,你毁了这场婚礼,你毁了王家,你毁了整个万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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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播之后,#幸福到万家 气死#上了热搜,#何幸福快离婚# 也跟着登上高位热搜观众其实还是想看到女主的反击戏码。但显然主创们不打算直接给出答案,因为2009年的万家庄没有上帝模式更开不了金手指,所有沉疴都需要一点点被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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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也证明了,人和人之间真的没有感同身受可言。

王家二儿子庆志是研究生,他明明意识到了万传家他们做得不对,第一反应却是把哥哥拉到一边让他赶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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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庆来也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屋里人一推搪说是在闹喜没出事,王家两兄弟就只敢趴着门在旁边听着等着不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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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秀玉虽然也是女孩,也为重男轻女的现状也烦闷,但何幸运所遭受这一切却不能令之共情。她和村民们一样不理解幸福为什么幸福非要讨说法,甚至因此对她产生出了几分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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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非要等万书记来了才准开席、拦着非要让小两口给书记行李的婆婆,理解幸福的倔劲儿,“敢说话敢出头,不是杵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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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王的在万家庄没什么宗族背景也谈不上人脉势力,所以王家公公遇事忍气吞声,回到家里却会对妻子动手。婆婆被岁月一点点磨平了棱角,也被丈夫的落后思想同化,觉得女儿就该帮衬家里,儿子混得好才能让她扬眉吐气。

所以她掏心掏肺劝何幸福要学会忍,因为如果硬杠下去只会是自己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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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幸福也不是一开始就认定了婚闹不对,她跟万善堂讲道理时说传家哥欺负了自己妹子,因为“大伯哥不闹小姨子”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而且没办法做“如果换个人呢”这样的假设,毕竟何幸运就此一蹶不振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自觉可依靠的城里男友对幸运被“闹”这事耿耿于怀,天天追着问“到底摸哪儿了?”读了书的天之骄女抵不过村里流氓恶霸侵扰,尊严也和那天穿的漂亮衣服一起被撕开碾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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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想着要洗去身上莫须有的臭味,但需要清洁的其实是何幸运心理的阴影。幸福不像妹妹那样读过很多书,也提不出任何开导性意见,于是当姐姐的只能凭本能做判断:找万家要个说法,讨回了公道那么妹妹就能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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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我们总说赵丽颖讨喜,因为她圆头圆脑圆眼睛,看起来就特别喜庆。但《幸福到万家》里的何幸福是消瘦的,下颌线条明确,皱着眉头说话的时候能看出生活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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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生活留痕体现在她剧里干活儿时的麻利:袖子一挽、头发一扎,站在院子拍两下衣摆,立刻捋出思路,端一筐蔬菜提上点肉,进屋翻箱倒柜找米找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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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心眼里不信服一些事的时候,何幸福的姿态是紧绷的,把手揣在红色兜帽衫的口袋里呈现出一点点驼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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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剧时觉得庆来妈特别眼熟,看编剧赵冬苓的微博才知道,这位迟蓬老师还在《觉醒年代》演过女子教育先驱葛健豪、是《警察荣誉》里曹建军的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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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用世俗眼光去衡量自己女婿/儿媳的人,曹建军丈母娘和庆来他妈是不一样的世俗化。世俗的人演父母辈,都是演妈妈,葛老太太和王家婆婆因为出身有异,事对物看法也千差万别,落实到塑造时的表情、体态和小动作通通不一样——这是好演员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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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作家陈源斌写了个村妇求公道的故事被拍成了电影。后来他又花了15年,把发生在何姓村妇身上这一切的一切扩写成《秋菊传奇》。

而《秋菊传奇》出版14、5年后,改编自小说的《幸福到万家》登陆优酷独播剧场了,原作、编剧、导演、演员……水桶上每块木板都整整齐齐没什么短板,也不由得让人期待倔强的何幸福会如何直面社会发展起伏,用自己的人生去观照历史变革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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