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得知张玮玮,不是在播放器,也不在livehouse,而是2010年的《城市画报》,那篇文章叫《白银来的人》。
那时,白银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张玮玮是个歌手刚知道不久,《城市画报》是决定时间如何打发的唯一指南,所以我去搜他的歌来听。
然后,这些我所不知道的,逐渐地就都知道了。
作家巫婆在一篇旧文里提及,张玮玮第一次得到正式演出的机会,演那种livehouse里挤满人的现场,是在南京。
后来巫婆写道:
那个时候,张玮玮刚与申申结婚,满溢着幸福。因为要登记住酒店,没有身份证,于是去唱经楼的派出所办临时身份证。他都是那样带着幸福对警察说,“我们结婚了。”
几年之后,我在百度上搜到了这一篇旧文,在某个歌迷发的贴子里,她说(应该是她吧),“张玮玮已经结婚了这件事……让我悲伤了三天”。
互联网的力量就这样肆意地绽放了一个瞬间,让我很轻松地找到了一个深爱张玮玮的迷妹,爱到不许他和别人结婚(当然也不得而知,她允许张玮玮和谁结婚),不然就不停地悲伤,能持续三天。
在乐评人张晓舟流水线生产的诸多文章里,记忆最深的是一篇从西北饭店到江南米店》,里面写到了张玮玮的一首歌,竟然是我最初听到的那几首里,印象最深的。
它不是锤子手机的定制彩铃《米店》。而是这首歌,叫《花瓶》。
人这一生,平平淡淡地过完实属万幸,因为万幸不可多得,所以难免受到磨难。作为一个从西北走出来的会弹手风琴和吉他的民谣歌手,张玮玮也有他难过的那一段。
那时候是在西藏,有朋友找他过去演出,《米店》和《花瓶》都是在那时候写的。和他后来结婚的妻子,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离开西藏以后,张玮玮带着这些歌和一个人走出来,像是大病初愈。如果要我写张玮玮,我最想知道的故事,其实就是这段。
是这段在西藏的日子,成就了后来的张玮玮。但没人知道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以及那时候的张玮玮是怎么过来的。
张玮玮有一首老歌叫《花瓶》,它在成为一首民谣前,先作为一首诗诞生于2003年。
这首诗写道:
一定有一些马
想回到古代
就像一些人怀恋默片
就像一些鲜花
渴望干燥和枯萎
好插进花瓶
就像那个花瓶
白白的圆圆的那么安静
就算落满了灰
那些灰又是多么的温柔动人
2003年5月13日
诗的作者,是尹丽川。
一部分摇滚歌迷,可能会知道她的另一个身份——她曾是和魔岩三杰之一何勇闪婚闪离的爱人。
很多时候,爱听民谣的人能说出千百个喜欢某一首歌的理由,它可能来自撩拨心弦的旋律,也可能出于文笔隽永的歌词。
总之,那个打动你的瞬间,是由旋律、嗓子、以及歌词构成的,前两者多由演唱者决定,最后的那个得靠记录者去赋予。
这些记录者中的佼佼者,最有可能是个写字的人,是一个个诗人。比如尹丽川的《花瓶》,张枣的《镜中》、俞心樵的《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还有叶芝的《当你老了》。
民谣与诗的关系,不过如此,它不是矫揉造作、不是生搬硬套、更不是泛爱与滥情。
在那篇《白银来的人》里,《花瓶》的词作者尹丽川,提到了这首歌的演唱者张玮玮:
玮玮善良、幽默、聪明、谦逊——这几乎是一名男青年最值得称道的优良品质。何况还是一名文艺男青年。
我们相识已久。即便在最艰难困苦的颓唐岁月,玮玮也是给大家欢乐的人。关心他人,懂得自嘲,苦中作乐,不自恋不做作。老天知道,这其实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有别于大多数搞文艺的青年,玮玮不会给自己预设假想敌。社会不是敌人,他人不是地狱,流行不是罪过,音乐应该自由——他是开放的,所以他是自由的。
经过那么多的苦,他终于慢慢成熟,找到自己的表达方式,并得到更多人的喜爱。
这多么不易。这多么好。
* * *
最近一次遇见张玮玮和郭龙,是2016年中秋的大理古城。
他们二人变换成野孩子成员的身份,要在这一天演出。野孩子乐队重组不久,为了能有充足的时间和合适的场地排练,也为了暂时逃离北京的恶劣天气,几个人先后搬去了云南大理。
没想到的是,这一住便是四年。
四年前,从刚来大理的第一个中秋节开始,野孩子就把一场名叫“大河之上”的专场演出,定在了大理古城。
2016年的这一场,已经是连续举办的第四年。演出地点在离大理三塔不远的倒影公园附近,这块儿地叫和平饭店。
晚上八点半,演出算准时开始。张玮玮抱着手风琴先上来,自弹自唱了一首歌,然后换张佺和马雪松。
作为给乐队暖场的前奏,张玮玮、张佺,以及马雪松都已经露面,台底下尖叫声不断。没过一会儿,张佺在唱完这首流浪汉之后说,“今晚的演出正式开始。”
郭龙也上来了,鼓手武锐也跟着上台。五个人的阵容齐了,张佺坐在最中央,张玮玮坐在最右边,他先开口道:
“大理的父老乡亲好,搬过来住四年了,还是有点紧张。”
既然是全家搬去了大理,自然要装修个像样的房子,张玮玮从年初就做起了自家的装修工人,工程大半年过去了,自己嘀咕,“怕是年底还搬不进去”。
话虽这么说,但谁也不怪谁。慢是大理城特有的风土人情,人变慢了,时间也跟着变慢了。在北京一天能做十件事,在大理十天做好一件事就成。
在大理这四年,张玮玮只写了三首歌。我开玩笑问这效率满意么?他连忙回了一句,你说能满意么?
谈话间,几个姑娘凑过来要求合影。她们不需要谁帮忙,只需把脸贴着靠近张玮玮,然后自己摁下自拍键。
张玮玮心里最清楚,大理城的安逸终究会麻痹创作的神经。人在大理就没法儿跟谁聊艺术,除了花心思排练,真就提不起精神写写歌。
他说,搞艺术还是要回北京,拼一阵子再回来。我补充道,洗洗肺,接着再回去拼。
后来年初时,郭龙做起了经纪人,打理着他和玮玮以及野孩子的各种事。再后来,嘻哈火了,有人便说:民谣死了。
2017年十一的上海,张玮玮和郭龙随着野孩子乐队,受邀参加了这一年的上海简单生活节。台底下人山人海,嘻哈和民谣在此刻相遇。
张玮玮和郭龙站在台上,时而严肃,时而说笑,一词一句在音符之间,荡漾着特殊诗意。
上海刚结束,他们又上路了,这一次沿江而来,张玮玮和郭龙两个人,一次近乎平常的巡演,一些白银饭店里的歌。不为证明过去,不为预见未来,不为什么意义,只为民谣。
民谣仍在,民谣很好。
你看沿江而来的,是两个沉默的民谣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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