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5日上午，在司堂村支部书记司书杰陪同下，我见到了抗美援朝老兵司玉勤。老人倚进坐椅里，懒洋洋地眯着眼。看到我们来，把眼睛睁开，露出一丝见到外人的惊喜。
【献礼建党100周年】
写过血书的88岁许昌老兵说：五熊山血战，我连只剩3个兵
文‖赵昊奇
老人听力不太好，采访过程中，村支书就充当了翻译的角色。每有老人听不清的，支书就凑在他的耳边，说“七叔，你哪个地方受的伤？”“七叔，五熊山（音同）打得只剩下你们三个兵，都叫啥？”“七叔，老首长是哪年来许昌找你的？”……（想看看本文作者上次写了哪位老兵的故事？欢迎点击以下链接：不服老的91岁许昌老兵：做人做事我一点儿也不输底气）
支书说小时候在生产队跟着七叔干活，经常听七叔讲故事，七叔是他的英雄。“七叔”这个称呼很亲切，因此，我决定从支书的视角撰写老人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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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老了，老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知不觉他的背弯成了弓形，整个人像塌陷进了坐椅里，他喜欢靠着门口的墙壁晒太阳，仿佛是一只衰老的猫，吃力地喘着气。
这个形象是我不愿意接受的，也与早先的记忆相差甚远，我看着他略略肿胀的脸，想他被时光无情消磨掉的半生，会不由地对他抗美援朝时期的英雄往事充满疑惑。
七叔讲他在抗美援朝期间曾经当过彭老总的勤务员，给彭老总打打饭，拿拿衣服，也处理一些电话。我小时候是不大相信的，他一个种地的老农民，会有那么大的能耐跟那么大的人物在一起？但七叔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斯大林死的时候是八点半，打电话他接住了。彭老总听到这个消息时还不敢确信。七叔就对彭老总说，不信您打电话再问问，彭老总一问还真是这个情况。
七叔是1951年1月去到朝鲜的，去朝鲜的目的是“打美国”。
七叔说，美国兵不老实，说停火不打了，又打了，对于反复无常的美国兵，只有狠狠教训才解气。七叔被编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70师警卫营，跟着彭老总做勤务员。
七叔说彭老总有魄力，就是脾气暴，有时候会骂人。小时候七叔是我们的生产队长，当他讲彭老总骂人时我就不爱听，在学校里受老师批评的都是调皮捣蛋的学生，生产队里挨骂的也都是懒蛋，七叔受彭老总的批那肯定是他自己不长心。但七叔说，彭老总也表扬他干得不错，很可靠。问他哪件事做得好受表扬了，他肯定地说是不断表扬他。
这哪儿是他干得好呢，这分明是人家彭老总带兵有术。不过说真的，七叔干活就是干得好，他行动敏捷像一头豹子，干活精细实诚像一只骡子，七叔当队长，我们队的生产任务都是超额完成的，回回都是村里的先进。
七叔说他想上战场，咬破指头写了几回血书，七叔的形象在我心里顿时高大伟岸起来。
他可真是傲骄，连跟彭司令当勤务员都不愿意，非要上战场跟美国兵真刀真枪地干。一个宁流血不流泪的英雄形象就在我心里树起来了。
其实七叔讲的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后来当我了解那段历史后才知道这有深层次的原因。第三次战役后，美国提出了“五项原则”，中国称之为“五步谈判方案”，主要内容是首先在朝鲜停火，待停火实现后，非朝鲜的军队分阶段撤出朝鲜，大会（联合国）将设立一个机构，按照国际义务和联合国宪章规定求得远东问题，包括台湾问题和中国在联合国的代表权问题。在先停战后谈判的问题上，中国提出了新的方案，但双方未达成某种协议。从目前解密的加拿大和美国官方文件看，在酝酿和推出“五步谈判法”过程中，美国从来就不打算接受这些条件，特别是不愿意和中国进行政治谈判。
七叔说的美国人说不打了又打了就是在这一背景下，美国不断进行试探性进攻，发动了全面进攻的“霹雳行动”，拉开了第四次战役序幕。
如果说第四次战役我方是被迫应战，第五次战役就是中朝军队一次主动的大规模进攻。第五次战役使美国决策者看到了中国打赢战争的决心和强大的后援支撑。这使他们相信，无论有什么样的军事技术优势，都不可能在战场上赢得这场战争。杜鲁门决定寻找缔结停战协定，结束朝鲜战争。1951年7月10日，开城停战谈判开始。
七叔写了几次血书，说明有狠心，最终如愿以偿。这时抗美援朝战争进入到了白炽化的时期。正在停战谈判进行期间，1952年10月14日，美国又突然发起金化攻势——摊牌行动，后来发展为上甘岭战役。这场战役中，七叔和战友誓死坚守五熊山的形象在我心里无比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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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说，刚上前线阵地，炮弹从他头顶飞过去，“咻”的一声没有崩住。七叔个子不高，头一低身一伏接着上山，一点儿也不害怕，他倒很想看看美国兵长什么样。正爬着，一颗手榴弹又扔过来了，“砰”一声打到了石头上，连长毛德成问他碍事不碍事，他说自己命壮，二连炮相继从身边擦过居然一点彩都没有挂。
七叔说的场面，我小时候和伙伴们玩解放军打仗的游戏模仿了一遍又一遍，英雄出场总要有所不同吧，要震得住场面，才能孤胆深入，杀敌斩将，所向披靡。成年后我认识到，我在孩童时期所认知的这种英雄主义带着个人主义倾向，甚至是悲情色彩和浪漫主义色彩，但对七叔这些军人来说，无畏流血牺牲，誓死保家卫国，对英雄和荣誉的向往才是一位真正的军人毕生追求的最高境界。
七叔说上甘岭战役中，他们在五熊山防守，这是一场十分惨烈的战斗，迸击着钢与火的洗礼和坚守。七叔说敌人不断向他们发起进攻，他站在山顶端着冲锋枪，像扫地一样朝向山头不断涌来的美国兵扫射。
美国兵真多呀，枪炮真多呀，从白天打到晚上，从晚上到白天，七叔所在警卫连打得仅剩下连长和他们3个兵娃子，一个是襄城县的程天庆（音同），一个是山东的苏聚坡（音同），还有一个就是俺七叔。
七叔说，敌人一再劝我们投降，说不投降就对他们使用原子弹。七叔他们就问“恁能有原子弹”，他们说有“原子能”。七叔说对付“原子能”这种武器，要用“烧纸糊住看大门”的方式，光用棉袄里的棉花湿了捂住嘴不行，得用解手用的烧纸浸湿了糊住口鼻。
七叔说的这个“原子能”我到现在也弄不明白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器，估计是美国兵咋唬他们的，应该是一种类似烟雾弹、催泪弹的武器，吸入对人体有伤害所以需要糊住口鼻。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七叔年轻时给我讲不清楚，现在人老了，听力、脑力、思维能力、语言能力都在逐渐弱化。都说生命和岁月交给人们的能力，总要按照原本的顺序一样一样还回去，七叔越来越老，他的威严也在一天天熄灭。
然而五熊山上枪炮打碎的漫天粉尘却没有随着他的一天天衰老渐渐消散。平时我们和七叔的对话，一句问，一句答，谈起抗美援朝，他就会陷入沉思，浑浊的眼睛里闪出悲凉。七叔说，五熊山那一仗，他和战友们坚决不投降，不投降就要接着打。打到了最后，美国兵摸不清楚他们的状况，不敢继续攻击，主动撤退了。在那场战斗中，七叔腿部负伤，在朝鲜部队医院一直住了五个月。
七叔大腿上现在还能看到一个窟窿，这个还不算严重，难受的是他从朝鲜带回来一身藓。由于长年住在阴暗潮湿的防空洞里，他的皮肤就出了问题。皮肤病折磨了七叔一生，不管什么药膏都是治标不治本，抹几天好了，过几天又长满，直到这两年皮肤代谢功能差了反倒有了好转。
（未完待续，明天继续欣赏老兵七叔的精彩故事）
【作者简介】赵昊奇，女，建安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现供职于建安区委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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