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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 谣 故 事
我们曾经是彼此最亲密的爱人
互相陪伴走了一段路,感受了对方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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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去毛里求斯攀岩回来已经两个多月了,至今没有三月的任何消息。在这期间我把独自出去旅行时拍的照片挑选出来,把三月从以前的合影中抠出来,一个个放进去,再把照片都洗出来排成排,嗯,很好,至少这样看起来她还是在我身边笑靥如花的。
但我想这次她是真的走了。一点征兆都没有。言情小说里说大张旗鼓的告别往往都是虚张声势,真正的离去往往平静而苍凉;言情小说里还说哭闹不休是因为缘分未尽。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三月决绝的脸,她哭喊着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我总是保持沉默。
三月是个好姑娘。我们相爱我时常有负罪感。毕业那年她瞒着父母和我一起出来闯荡,她画画,我靠卖唱为生,生活有些拮据。但是她从来没说过我穷,也很少花我的钱,有时候她一天画自画像和墙绘挣得钱比我还要多。
她跟着我在南方的一座小城里游荡。我有时候在街边卖唱,有时候也去酒吧驻唱。卖唱的时候她在一边给我收钱,人多的时候还给我当托儿带头往我的琴盒里塞钱,每次我看到她四下张望跟个俏皮的果子狸似的,我都忍俊不禁差点穿帮。
三月出生于教师世家,循规蹈矩成长到如今,脸面薄,能为我做到如此我心生感激。我去酒吧驻唱的时候她就去天桥上给别人画海娜纹身,也被城管追着私下逃窜,回来拿着数好的那几张零钞冲我呲牙咧嘴地笑。她说能够赚钱会让她感到快乐,这证明至少她不是一个离了我就什么都不行的废人。
三月才不是废人呢。她画得一手好画,人长得也漂亮。其实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自私的,尽管我一再强调我不会把她绑在我身边,她可以去做她真正热爱的事情,可事实上她一天中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花在我身上。陪我唱歌,为我做饭,我失意的时候她还要鼓励我。
在那座南方小城里我俩几乎都没有什么朋友。偶尔的几个也是我在酒吧驻唱认识的,三月就更不用说了,她接收的信息很闭塞,可以说她的生活里基本上只有我。我又是个醋坛子,她的生活里但凡出现一个新朋友,我就要刨根问底把对方查个底朝天,只要性别为男直接一律拉黑。
久而久之三月烦了。
一次她不知怎的,生水痘了。那时是旅游旺季,酒吧人很多,我驻唱一小时的工资翻了三倍。我每天都忙着唱歌,对我的新老板献殷勤。那天她说她要去看医生,我无暇顾及,我说宝贝儿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她眼底的失落我没见着,那时我也不知道她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一个人抹鼻子。
回来的时候三月一整夜没说话,倒是我絮絮叨叨讲了很多。我说我的新老板很器重我,让我以后不要再去街边卖唱了,直接去酒吧成为正式的驻唱歌手就好。还说过一阵子介绍一个牛叉的制作人给我认识,让我出专辑。帮我推广。三月的反应只是淡淡的,她突然转过身来问我:你喜欢孩子吗?我傻愣愣地挠后脑勺:当然喜欢呀。三月又追问我:那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我说:结婚呀,但是孩子……等我们以后有钱了就生一对双胞胎。哈哈哈哈哈说着自顾自地笑起来,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我的笑容变得很干了。
如果我知道三月怀孕了,打死我我也不会这么说的。
打那晚以后,三月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我回家的时候家里再也没有热气腾腾的饭菜了,房间也很久没打扫过,我的脏衣服在房间的角落里堆得像座小山。她每天早出晚归的,从酒吧回到家里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了。我们似乎很久没好好讲过几句话。她的身边突然多出来几个我没见过的朋友。
我莫名有些恐慌。其实我是害怕失去她的,不然不会这样捆绑她。等我想找她好好谈谈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那天三月一直往厕所跑。我觉得奇怪。洗澡的时候我看到垃圾篓里很多染满血的纸尿裤,我心里感觉不妙。仔细回想一下,三月上一次来生理期好像都是两个多月以前了,我居然直到这一刻才察觉到。我推开房间门,看到她身形小小一团缩在床上,捂着自己的小腹,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三月背着我吃了米非司酮。我发现的时候她的胎囊都在医院流完了。在家里我只看到卫生间里的血迹和马桶里细细碎碎的血块。我简直疯了,我大力晃她的肩膀,问她怎么不跟我商量,她看起来毫无血色,嘴里嘟囔着:我多么清晰地感觉到她从我的身体里流出来,我感觉我的生命被整个连根拔起。我抱着她,我说我们结婚吧,我们回家,然后结婚。
三月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她突然从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老气横秋的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绝望的气息。我辞去了酒吧的工作在家里陪她。我给她煲汤、洗衣服,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她没有任何反应。我带她去逛街的时候她的视线永远逗留在童装区,看到路边的小女孩她都忍不住去逗弄。我记得她以前从来不跟小孩子玩的。她每天都要问我一遍我爱不爱她,如果爱她为什么不要她的孩子。
她开始失眠息怒。晚上我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她披头散发地坐在床边。我哄很久也哄不好,她开始对我动手。气急了的时候呼我巴掌,抓我的头发。平静下来以后又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像别的恋人那样正常地生活?早上六点起床,一起去逛菜市场,一起在厨房做饭,我炒菜你刷碗,傍晚的时候出门遛狗,生一个小孩儿……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满是憧憬与向往,让我感觉到她还在继续爱着我。况且白天的时候她情绪很好,偶尔还会和我打闹,只是第二天夜里又打回原形,她没休没止地跟我闹,经常不发一言人就不见了,通常发现她的时候她都在马路边自己跟自己说话玩儿。凌晨的时候还是会跟我发脾气,挠破我的头皮,对我拳打脚踢,扇我的脸,那天我实在疼得难受,我大声嘶吼:你每天这么打我你就不心疼吗?她扬起的手又落下。我抱抱她:我们结婚吧,好不好。换来的是沉默。
等我录完专辑回家的时候,家里都空了。出门之前我一再要求要带上她,她说她想在家里休息。我又想起那些深夜,她问我可不可以换一个正经工作,可不可以一起回家,可不可以好好生活,我全都沉默。我甚至默许了我们孩子的死亡。我还特别混账地说以后有钱再生双胞胎。
她就跟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我们共同的同学,好友,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她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墙上的便利贴里有一些她的摘抄:
一段感情里,在起点时我们彼此相爱,到结尾时,互为仇敌,你不仁我不义,我要你知道,我们始终势均力敌,却也通通惨败。我毁掉的,是你关于我的这个梦想,而你欠我的,是一个本来承诺好的世界。
我没法接受她就这样走了。出门之前她还说等我录好专辑实现梦想我们就回家过普通的生活。一眨眼她就没了任何消息。
我卖掉手头的专辑,去我们以前约定好要一起去的地方。给她留明信片,录视频发到网上,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这个人好像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我不敢和她父母联系,害怕面对这一切,我承认我的懦弱和无能。但没人可以说我不爱她。
我们曾经是彼此最亲密的爱人,互相陪伴走了一段路,感受了对方的成长。也许谈不上谁成就了谁,但下意识,我觉得是她成就了我,如果不是她狠下心来放弃自己的孩子,也许我不会有今天,不会被一部分热爱音乐的人看到。但稍微变得体面一些的我,失去了至亲至爱。
人们常说人生要取舍,有舍才有得,说牺牲一部分没那么想要的才能换来最想要的。可你怎么就确定,你割舍的那一部分,不是你最想要的呢。
图/你是谁的新欢和旧爱
文案/Vera
编辑/丹丹
专栏作者:Vera
【民谣在路上-民谣故事】主理人
个人公众号【会游泳的溺水者】运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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