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

作者:廖辉军(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万物耷拉着脑袋、匍匐着身子,唯有芒花日夜兼程、次第开放,像极了不辞辛劳的乡间农人。

在我的家乡鄂南大地,漫山遍野自然生长着一种随处可见的植物——它俗名芒草,又叫芭茅,被称为“大山上的芦苇”。

春季芒果花(夏日芒花)(1)

家乡的芒草廖辉军摄/光明图片

盛夏来临,从芒草丛中伸出一支支笔直向上的青穗,绿叶粉花,显露出粉嫩的娇态与朴素的可爱俏皮,让人联想到脸颊透红、不施粉黛的农家姑娘。

山风拂过,片片花絮摇摇欲坠,一如娇艳欲滴的乡野女子,衣袂飘飘间不经意招摇出别样风情。晚霞里,点点花絮映射出耀眼的光芒,温柔的夕阳反衬出芒花火一样的热烈,瞬间生发出一种即将燃烧的壮美。如果一定要评选出夏日最美的花,我想一定是芒花吧。

有诗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芒花绚烂,芒草顽强。你瞧!路旁溪边、田头地尾、山林荒野,它的身影无处不在,无畏严寒酷暑,任凭风吹雨打,依然根深蒂固、随遇而安、自然生长,与泥土合二为一。

在乡间农人眼中,芒草的全身都是宝,日常生活离不开它。春分,它是牛儿喜欢的食料,吃一把绿油油的芒叶,总能多犁出一亩地来。夏至,将支支芒穗集成一把,便是再合适不过的芒帚——剩下的芒穗,母亲就编织成小马和手枪供我们玩耍。霜降,结实的芒秆是造纸的上乘原料,无形中成了乡亲们农闲时节增收的“聚宝盆”;大小寒,芒根不仅甘甜可口还能入药,干枯的芒草也被当作过冬取暖的柴火,即便进了灶膛烧成草灰,也是来年不可或缺的好肥料。

一年四季,各有千秋,但最难忘的还是夏日芒花。天刚蒙蒙亮,母亲便催我们起床,提起水壶,拿着镰刀,头戴草帽,穿上长衫,全家老小割芒去。当太阳徐徐升起时,一捆捆芒穗已被扛回家,褪去芒衣后,很快在母亲灵巧的双手里变魔术般变成一把把崭新的芒帚,浑身上下散发着金黄色的耀眼光芒。母亲总是告诫我们:“做事莫要偷懒,宁可多花些气力。记住,这芒帚虽不值钱,但也来之不易!”

记得有一次,我因为皮肤过敏长满风疙瘩,奇痒难耐。母亲从阁楼找来一把烟熏晾干的陈年芒帚,在我身上不停地扫来扫去……神奇的是,没过多久,全身恼人的风疙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一刻,我蓦地对平时熟视无睹的芒花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从青绿到粉红再到雪白,芒花用鲜明的四季诠释了生命轮回,这何尝不是我祖辈农人的缩影呢?

眼下,家乡的芒草正繁茂,据说还成为新时代生态修复最优良的“护土精灵”。而那如粉如雪、摇曳纷飞的夏日芒花,则继续点燃我心中的最美乡愁。

《光明日报》( 2022年07月30日09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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