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军网-解放军报

聆听深海的呼唤(倾听天涯哨兵与大海的私语)(1)

郭富文

作者简介:郭富文,河南唐河县人,1973年应征入伍,1988年毕业于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在海军南海舰队从事新闻工作。1994年开始专业文学创作,原任海军南海舰队政治部创作室主任,技术4级,文学创作一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理事。主要作品: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走向太平洋》《奔腾的蓝马群》《守望大海》《百战将星方强》《铁血金锚》《蓝色》丛书、《谁主沉浮》,长篇小说《天净沙》《战争目光》,《女子陆战队》等共28部,中短篇小说、报告文学300余篇。短篇小说《秃鹰的最后三小时》获首届全国公安文学二等奖。《天净沙》获全军新作品二等奖。《战争目光》获第12届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第八届全国优秀青年读物二等奖,荣获二等功、三等功各一次。

在我国辽阔的海洋里,6500多个岛屿如一串串璀灿的明珠,撒落在万顷碧波之中,镶嵌在我们神圣的版图之上。

海岛挟大洋之势,拥有得天独厚的经济优势,大海为岛屿奉献出无尽的宝藏;

海岛依大陆之利,展现出无限美好的前景,海岛是人类走向海洋的“桥头堡”。

海岛,它更是国防力量的延伸,不沉的“航空母舰”,是守岛军人最亲密的战友与伙伴。

让我们一起泛舟在辽阔的南中国海上,去领略西沙守岛军人的神韵,去倾听“天涯哨兵”与大海的私语,去感受小岛上电闪雷鸣般的厮杀,去拥抱祖国海岛那更加灿烂辉煌的黎明……

1、1975年月的一天深夜,一艘炮艇运送7名侦察兵悄悄登上中建岛。从此,祖国西沙群岛最南端的中建岛揭开了人民海军驻军的历史。

中建岛位于西太平洋北部的南中国海上,距海南三亚市约300海里,离西沙主岛永兴岛约95海里,岛长1500米,宽1000米,高2.7米,面积约1.5平方公里。该岛属于发育过程中的珊瑚岛,地势低平,四周略高,全部由白茫茫的珊瑚沙覆盖,涨潮时,露出水面的部分只有两个足球场大小,台风过境时,则全岛淹没在海水中。官兵们上岛时,这里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棵草,没有一丝绿色和生命的迹象,一切都处在原始的自然状态之中。

小艇靠上岸,党支部书记曹务清把手一挥,压低声音说:“我们就在这里安家了。”

7名勇士登上中建岛,第一件事就是升起一面五星红旗。这时候,东方泛白,朝霞满天,一轮红日从大海中冉冉升起。此刻,官兵们心如潮涌,久久难以平静。祖国的西沙,曾屈辱地插过法国殖民者、日本侵略者和南越傀儡政权的旗帜,为了祖国的尊严和领土完整,多少中华儿女付出了血的代价,才换来五星红旗迎风招展。今天,我们来了,我们肩负着祖国十亿人民的重托,登上了中建岛。我们向祖国宣誓:“人在岛在国旗在,誓与中建岛共存亡!”

从1959年开始,人民海军就已经进驻西沙群岛。当时,在周总理的亲切关怀和具体部署下,海军舰艇部队对西沙群岛实行定期巡逻,护渔护航。1974年西沙海战之后,西沙守备部队正式成立并进驻各岛。

西沙巡防区的建立,标志着华南沿海的防御向前跨出了一大步。这里的码头、港湾可以成为舰艇的前进基地,对于南海资源开发,渔业生产都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

老一代西沙人勇于牺牲、无私无畏、爱兵如子的高贵品质,极大地激励着中建岛官兵,他们以岛为家,在白沙滩上吹响了艰苦创业的第一个音符。

上午,官兵们把书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的两个木牌树立在中建岛的东西两端,从而向世人宣告:中建岛神圣不可侵犯。

一顶草绿色的帐篷在白沙滩中间支起,宛如一片荷叶,在碧蓝的海水和洁白的沙滩映托下,充满了勃勃生机。这,就是守岛官兵最初的“家”。

5月的中建岛,已是酷夏。在无遮无盖的白沙滩上,地表温度高达60多慑氏度,胶鞋踏上去鞋底就变形,放在箱子里的蜡烛全部化成了一块,带去的鸡蛋被烈日烤得半生不熟。

一天夜里,西沙特有的“土台风”席卷中建岛,瞬间帐篷被撕开一个大口子,7名官兵死死地拉扯着固定帐篷的缆绳,但最终帐篷还是被台风卷得无影无踪。这时,汹涌的海水冲过堤坝,灌进岛里,整个岛子顿时成了一片汪洋。官兵们手挽着手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用身体护着国旗和枪支弹药。台风过后,海水退去,官兵们的主副食品和生活用品被洗劫一空,岛上只留下一个旗杆、一部电台、十几条枪和7个疲惫不堪的生命。

岛上无处安身,临时党支部决定全体官兵移住到礁盘上的一艘破商船上。这是一艘不知何年何月搁浅到中建岛附近的外国破商船,距岛子有700米远,倾斜在礁盘边缘,底层淹没在海水里,露出水面的部分锈迹斑斑,舱门已经破裂。官兵们乘舢板转移前在旗杆上又挂上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集体向国旗敬礼。一名叫李兵的战士再三向支部书记曹务清请求留下来,守护国旗。曹务清说:“小李,我们离开岛子只是暂时的,我们还要回来的。现在岛上没吃没喝,更没法住下来,我们首先要保存自己,只要我们在,中建岛就会牢牢地掌握在咱中国人手里,我们决不会让侵略者登上中建岛半步。”

官兵们含着眼泪一步一回头离开了才住不到一个月的中建岛。中建岛虽然白茫茫一片珊湖沙,但那毕竟是陆地,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战士们对那片土地是有感情的。刚踏上那片神奇的土地时,沙滩上堆满了五光十色、绚丽多姿的虎斑贝、海石花、凤尾螺,就连那极其珍贵的鹦鹉螺也俯首可拾。站在岛上观赏大海,那蔚蓝色的海水,碧绿的浅滩,荷叶似的礁盘,银剑似的飞鱼,构成了一幅天然海洋风景画,尤其是那硕大的海龟、龙虾、章鱼就在晶莹剔透的海水里游来游去,那五彩斑斓的热带鱼群在洁白的珊瑚丛中追逐嬉戏,给人无穷乐趣。

守岛官兵被迫撤到了礁盘边缘的那艘破商船上,在这堆几千吨的破烂钢铁上,找不到一块平整的地方。曹务清首先攀上驾驶台,这里离水面有七八米高,即使涨大潮也淹不上来,还能避风遮阳,站在驾驶台上,对中建岛也能一目了然。只是这里的活动空间实在太小了,能找到住人的地方只有两个床铺大小,而且是倾斜三十多度。曹务清带领大家在船上找来一些废木板、烂铁皮和一些被海水浸泡了多年的破布烂绳,垫起一间稍微平整一点的房子,对大家说:“委屈一点吧,暂且先安下身子,等补给船来咱们再搬回到岛上去。”

官兵们在破船上安顿下来了,开始几天一切都感到新奇,日子还好过。一艘来巡逻的舰艇给他们送来两袋大米和几盒维生素,他们借船的一角支起铁锅,在船上找来一些破木柴,把米煮熟,伴着维生素吞下肚里,有时还能捉到几条鱼煮个汤。船的中部有一个被腐烂了顶盖的舱室,天长日久积了半舱雨水,这成了官兵们的“救命水”。

多么难忘的日日夜夜啊!白天,官兵们涉过礁盘上岛巡逻,无论潮起潮落,从不间断。中建岛,那是祖国神圣的地方,那是官兵们心中的殿堂,无论刮风下雨、酷暑烈日,战士们每天都要上岛去看一看那沙滩上是否多了一行脚印?是否有鸟儿驻足?大海给岛上留下什么馈赠?夜晚,官兵们挤在破船上,讲故事,数星星,排遣心中的孤寂,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聆听深海的呼唤(倾听天涯哨兵与大海的私语)(2)

观海听涛西沙人

2、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船舱里的淡水已所剩无几。

最先意识到水的问题严重性的是党支部书记曹务清。

开始时,每人每天发一小桶淡水,先漱口、洗脸,再擦擦身子,最后用来洗背心、裤头。一天,曹务清在帮助炊事员做饭的时候,发现船舱已见底。曹务清粗略地算了一下,已经二十多天没下一滴雨了,而淡水的唯一来源就是靠老天赐予,天不下雨,就断了淡水的源头。作为中建岛主心骨的曹务清怎能不急呢?

等老天下雨,谁知道要等到何时?

“给指挥部发报,请速送淡水来。”曹务清对报务员说。

第二天,指挥部来电:西沙各岛防御工事已全面展开建设,有数千人等待着要淡水,请你们自行克服。

那时候,由于受舰船性能的限制,从湛江、海南到西沙并不象跑大路一样轻松自如,西沙施工部队数千人的饮用水全部靠一艘五百吨的油水综合补给船运送,即使马不停蹄一个月也只能跑三五趟,更何况受气象条件影响极大,超过六级风、两米浪补给船就无法航行。7月过后,进入台风季节,西沙群岛是台风的多发区,从菲律宾方向生成的台风,十有八九过境西沙,即使经过台湾岛以东的台风,也会影响到西沙海区,再加上冬天连续三个月的东北季风,西沙海域一年能通航的时间累计超不过三个月,运输问题就成了难中之难。

西沙,守着大海无水吃,说“滴水如油”一点也不过份。

送水有困难,老天靠不着,但人不能干死。党支部召开紧急会议,研究水的问题。这天晚上,三名支委聚在船舱的一角,一束手电光照在支部记录本上。曹务清说:“现存的淡水也只有几桶了,我们必须坚持住,等老天下雨。从今天起,每人只能发一口杯水解渴,洗漱水停发。大家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好的办法。”

队长张有义说:“我看可以试着用海水煮米饭、蒸馍头。”

李医生说:“这么热的天人员不洗澡肯定要得皮肤病,药品已经不多了,就是洗海水也要让大家洗上澡。”

海水洗澡,说起来容易,但洗后全身粘乎乎的,比不洗还难受。老天不下雨,连吃的水都不能保证了,还谈什么洗澡?

曹务清停顿了半天,无可奈何地说:“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要选一个管水员,从明天起,要把现有的一点淡水管起来,保证能用到下雨。”

“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张有义苦笑了一下。

“不管什么时候下雨,当务之急是选一个管水员,人要公正,没有私心,最好是党员。”

张有义接过话说:“党员除了我们三人,就只剩下枪炮班长姜全厚了,就让他来干吧。”

这时候,管水员可不是一个好差使,整天蹲在水舱边上,上面太阳晒,心里又着急,弄不好还得罪人,责任重大啊!

姜全厚是河北人,一米八的个头,是第一批进驻永兴岛的,在西沙一年多晒得黑黢黢的,铁塔一般。曹务清把支部的决定告诉他,他愉快接受了。第二天,他就开始履行其职责,不分干部、战士,老兵、新兵,每人一律只发一口杯淡水。为了防止水舱里的水被太阳蒸发掉,他把剩下的水一滴一滴地从水舱里起出来,装进从沙滩上拾到的塑料桶里,象珍藏什么宝贝一样放在船舱的阴凉处,自己则坐在水桶边上看守着。

一连7天过去了,官兵们每天就靠那一杯“救命水”度日,照常上岛巡逻,修工事。姜全厚每天给大家分完水,总是用铅笔在塑料桶外面作上记号,然后和大家一样上岛巡逻,挖战壕。在岛上,他背着一个军用水壶,大家喝水时,他也拧开水壶盖喝几口。但第8天,他突然晕倒在战壕里,曹务清去扶他时,只见他嘴唇干裂,口吐白沫。曹务清急忙去取他的水壶,发现他的水壶是空的,拧开水壶盖,连一滴水也倒不出来。这时,官兵们才知道,姜全厚每天给大家分水,他自己的水壶却从来没有灌过一滴水。

“姜全厚,我的好兄弟。”曹务清呜咽着把自己水壶里的水倒进姜全厚的口中,这位壮实的河北汉子才慢慢苏醒过来。

第十天,天上忽然飘来一片乌云,刮过来的风也凉爽了许多,天要下雨了。官兵们齐刷刷地站在白沙滩上,等待着雨落下来,想痛痛快快洗一个澡,但老天只给他们开了一个玩笑,转瞬间云飞雾散,又是一个艳阳天。

半月过去了,老天还没有下雨的迹象,小分队开始用海水蒸馒头,蒸出来的馒头又苦又涩,用海水煮出来的米饭就更没法吃了,吃完就拉肚子,全队人员都染上了痢疾。在万分紧急关头,指挥部想尽办法,调配出一艘猎潜艇,给中建岛送来了一些淡水和药品,才解了燃眉之急。

淡水,在中建岛,在西沙各岛至今仍然是奇缺的,那里吃的淡水全部是靠船从大陆运去的。就在这1975年,敬爱的周总理得知西沙淡水补给困难的消息后,亲自批示建造了4艘千吨油水补给船,一年四季从海南岛的榆林港向西沙各岛运送淡水。后来,中建岛修建了一栋四层楼房,官兵们从破船上搬到了岛上的营房里,房顶上修建了接水设施,官兵们可以靠接的雨水洗澡了,但想痛痛快快,那只能站在白沙滩上等待老天的恩赐,在暴雨之中洗个够。

人们管这叫“天浴”。

一般来说,人的生存环境越恶劣,生命迸发的火花就越绚丽。

西沙中建岛官兵与自然抗争的经历正说明了这一点。

1975年8月,一个接一个的强台风袭击中建岛,官兵们被困在破船上一个多月下不了船,登不了岛。有了台风暴雨,淡水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但随之又带来了“火”的问题。

自从原始的人类从雷电中发现火之后,火就与人类社会的演变息息相关,无论神话传说中的“盗天火”,还是古人的“钻木取火”,都向我们揭示了一个真理:人的生存离不开火。西沙中建岛的官兵们就曾经为取火进行过一番不懈的努力。

刚上中建岛时,小分队是带了几包火柴的,但三个月来几经转移,台风袭击,到8月的一天,炊事员小王突然发现没有火柴了,他慌里慌张找到队长张有义,小分队的7个人当中也只有张有义一人抽烟,小王见到张有义便说:“队长,你还有多少火柴,给我留一盒。”

张有义一听就火了,“你不知道我断烟都断了快一个月了,哪还有火柴?”

小王哭丧着脸说:“报告队长,断火了。”

张有义问:“早上不是做了稀饭吗?怎么就断火了。”

小王说:“早上做饭时我从炉灶里引的火,火柴昨天都用完了,我以为你还保管的有。”

“你以为?”张有义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有火就有火,一个月不抽烟都快憋死了,在永兴岛没烟抽还能找些树叶代替一下,可这中建岛连一根鸟毛都找不到,还留火柴干什么?你去问一问其他同志有没有?”

小王问了个遍,连一根火柴也没找到。曹务清一下了意识到问题严重了,他急忙朝炉灶边跑去,在灰烬边蹑手蹑脚地扒着、吹着,炉膛里渐渐地出现了一丝火星。

“快,找几张纸来。”曹务清对小王说。

小王跑了一圈,连一张纸片也没找到。

曹务清急得满头大汗,说道:“快一点,我挎包里有几张纸。”

小王跑出去翻曹务清的挎包,一看只有两封信,是曹务清新婚不久的爱人写给丈夫的,曹务清上岛时专门带着,珍藏在身边。这两封信的内容小王都熟悉,岛上生活单调,时间久了没有什么可看的,曹务清就将这两封信念给大家听,排遣了大伙儿不少寂寞。这时候,小王哪舍得把这两封信拿去当引火纸,可是不赶快保留火种小分队就要断火断炊,真是左右为难。

小王正思前想后,犹豫不决,曹务清急匆匆跑过来,一把夺过信,塞进灶膛里,“快,快去找些干木柴来。”

炉灶里生起了烟,渐渐地有了火苗,火种终于保留下来了。事后,小王总是觉得那两封信烧掉太可惜,心里感到内疚,他时不时地在曹务清面前提到这件事,曹务清满不在乎地说:“就两封信嘛,又不是珍贵革命文物,有啥稀罕的。再说,信的内容我早就记到心里了,烧掉的只是两张纸,物尽其用嘛……”

在破船上,要把火种长久保留下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开始,官兵们轮流值班添柴保火,但越是经心却越出事。一天夜里,炊事员小王睡过了头,火种彻底熄灭了。清早起来,他一看大事不好,就找到曹务清说:“首长,你处分我吧,我对不起大家呀。”

曹务清说:“处分你有啥用?赶快想办法去。”

有什么办法可想的,外面8级大风,瓢泼大雨,人员下不了船,礁盘上涌大浪高,小分队真的断了炊。

电报发到永兴岛指挥部,指挥员们更是心急如焚。司令员刘喜中权衡再三,还是拍板派值班的护卫舰去中建岛送火柴。

西沙海战之后,为加强南中国海的防卫力量,海军从东海舰队调遣一支护卫舰编队进驻南海,这种护卫舰的耐波力算是比较好的,在八九级风浪下能够航行。

在永兴岛海域巡逻的“成都”号护卫舰接到去中建岛送火柴的命令后,立即改变航向,驶往西南的永乐群岛。

这时候,在南中国海上游弋的美国海军“大黄蜂”号航空母舰上的预警机发现了中国海军“成都”号护卫舰突然改变航向,驶往中建岛,那里距美国驻南越金兰湾军事基地只有几个小时的航程,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个小岛上发生了火柴危机,更不知道护卫舰为了两分钱一盒的火柴披风斩浪,远途跋涉。当时,三国四方(中国、美国、越南的北方、南方)就结束越南战争问题正举行国际谈判,所以美国方面比较敏感,就从航空母舰上起飞侦察机监视中国护卫舰的行动,飞机一直跟踪“成都”号护卫舰侦察。

“成都”号护卫舰在8级风浪里搏斗了6个小时,终于在下午4点赶到中建岛海域。他们在礁盘外围转了一圈,就是靠不上那艘破商船。护卫舰几次试图住海里放小艇,但都没有成功。在这样大的风浪下,小艇根本放不下去,守备队唯一的一艘舢板更不敢出海接应,真是一盒火柴难倒一群男子汉。

一直跟踪侦察的美国飞机诚心看热闹,它时而围着海岛飞行,时而低空掠过护卫舰的头顶,飞机气浪激起的水花溅到了甲板上。

“不管它!”舰长擂着驾驶台说:“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把火柴送到中建岛官兵们手中。”

负责投送工作的枪炮长把火柴装进塑料袋里,封上口,抛进大海,希望能漂上那艘破商船,但塑料袋一投下去,就立即被浊浪卷得无影无踪,护卫舰上的水兵们望着破商船上那一个个疲惫的身躯,更加焦虑不安。

“我就不信活人能被尿憋死。”枪炮长横下一条心。

他重新把火柴装进塑料袋里,用一条细绳子扎紧,把绳子的一端握在手中。当护卫舰再次接近那艘破商船时,他用力把袋子抛向空中,利用风力和绳子的牵引,使装着火柴的袋子漂向那艘破商船……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破商船上的炉膛又亮了起来,熊熊火焰映红了海面。

天渐渐黑了下来,护卫舰鸣笛向守卫在祖国中建岛的官兵们致敬,然后返航。目睹了这场“送火柴演习”的美国飞机,没趣地向西飞去。

聆听深海的呼唤(倾听天涯哨兵与大海的私语)(3)

西沙魂·西沙望月

3、金木水火土,五行皆为本。宇宙间万事万物,土为根。

有了土,就有了地气,万物才能生根。

西沙的岛屿是由珊瑚虫洁白的骨骼堆积而成的,岛屿生成的年代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中建岛在西沙目前露出水面的所有岛屿中,是最年轻的,属于尚未发育成熟或者说是正在发育过程中的珊瑚岛,准确地说只不过是一片流动的沙洲,在潮水、海浪和风的作用下逐渐堆积,履盖在上面的珊瑚沙还未能风化成土,因此不具备植物生长最基本的条件。

中建岛上没有一棵草,没有一棵树,没有一丝绿意也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植物不接地气不能生长,人长期不接地气也难以生存。

但是,守岛的勇士们来了,那就要靠“人气”来创造“地气”。

中建岛守备队第一任队长张有义上岛时用罐头盒装了半盒土,当时还没来得及移栽个什么花花草草,就跟着船走了。到了中建岛,他把省下来的淡水倒进罐头盒里,每天拿出去晒晒太阳,然后又宝贝似地放到阴凉处,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罐头盒里有什么东西发芽没有,战士们开玩笑说:“张队长是在找对象,看那心诚劲,说不定哪一天罐头盒里会冒出个美女来。”

心诚则灵。

一个月之后,罐头盒里果然冒出来一个针尖大的绿点,那是中建岛上长出的第一棵小草。

张有义说:“有苗不愁长,总有一天咱中建岛会大树参天,绿草如茵,象一座大花园。”

话虽这么说,但官兵们知道大花园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不解决土的问题,不要说草,就是人也难以生存下去。

这年冬天,张有义探家回来,什么也没带,从家乡背了一麻袋黑油油的土上了岛。他用罐头盒一盒一盒地装好,摆在帐篷前面,播下太阳花的种子,不久岛上长出一片新绿,开出一片花蕾。

从这时起,官兵们无论探家、出差,凡是回到中建岛的,都少不了背上一包家乡的土,有西北的黄土,东北的黑土,也有岭南的红土。

说到背土,曾担任过中建岛指导员的刘广涛满脸羞涩。刘广涛是河南开封人,家住在黄河边上,当兵就在西沙,一干就是十几年。他当然知道中建岛的“规矩”:“不求金,不求银,凡是上岛的人都带一把土来。”一把土有多有少,只要有这个心意就行。不管是中央首长来视察,还是机关工作组来指导,都不例外。新任指导员刘广涛当然更不能例外。

刘广涛上任前上级批准他探了一趟家,因为上了中建岛什么时候能下岛就由不得你了,那要看老天配不配合。刘指导员回家住了十几天,就急着到中建岛报到,父母也没有刻意挽留他。临行时,他找来一个大麻袋,从自家的责任田里装了足足有百十斤黄土。要说农民整天同土地打交道,面朝黄土背朝天,对区区一麻袋黄土不会太在意的。但是,就在他准备登车时,父亲拦住了他,非要让他把黄土留下来,说黄土是农民的命根子,不能带走。

当兵十几年的刘广涛只知道西沙军人对土地的感情,却忽视了父辈们对土地的感情。他给父亲好说歹说,说他们守护的海岛上缺土,草长不起来,树也种不起来,更没法种菜,从老家带点土,就等于把咱家的责任田搬一小块到西沙,我这个当儿子的替你种了地,也算给你尽了一份孝。

真不亏是指导员,一番话把父亲说得心里热乎乎的。他父亲说:“我不是不让你带,我是怕你累住,这百十斤重的东西你带在路上不方便,几千里地,又是转汽车、火车,还要上轮船,谁知道路上会出个啥事。”

刘广涛说:“这个你就放心吧。”

他扛着家乡的一麻袋土上路了。看来父亲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在武汉转车时,列车员看他吃力地扛着一个大包,像搞长途贩运的个体户,就死活不让他上车,非要他到站外检查补票。累得满头大汗的刘广涛解释说这是土,不是什么大米、白糖。列车员不听他这一套,非要他打开看看不可。

刘广涛无可奈何掏出军人证件递给列车员看,说自己在西沙当兵,西沙的珊湖礁上缺土……

没等刘广涛说完,列车员就抢过来说,你是中建岛的吧,这几年常有扛着一袋土的军人从武汉转车,说是中建岛的。

刘广涛连声说对对对,就是中建岛的。

列车员说上去吧,上去吧,要不我帮你抬一抬。

刘广涛说不用了,谢谢你了。

列车到了湛江终点站,从湛江到海南要换乘汽车和轮渡,这段路程就没有那样顺利了,一麻袋土要买一个座位票,要不就不让你上车。刘广涛豁出去了,不就是多掏100块钱嘛,只要中建岛上能多一平方米人造地,那是多少金钱都买不到的。

就这样,刘广涛背着一麻袋黄河岸边的土上了中建岛。

象刘广涛这样的经历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如今,中建岛上已出现300多平方米的人造地。在岛的中心地带,土层已达一米多厚,他们按照祖国地理分布,分别标出了北京、辽宁、江苏、河北、河南、江西、湖南、广西、广东等省、市、自治区的地名。

土地、阳光、空气、雨水,中建岛应有尽有,何愁长不出绿洲?

中建岛的沃土是官兵们一袋一袋背上来的,中建岛的土地是官兵们一寸一寸造出来的,他们不忍心被海潮冲走,就在四周筑起了一条条堤坝;他们不忍心长出杂草,就精心开垦成菜地。中建岛是西沙群岛距祖国大陆最远的岛,交通不便,有时半年去不了一艘船,所以西沙群岛邮电局积压邮件最多的是中建岛的,包裹里邮寄最多的是菜种子,新疆的大白菜种子、山东的大葱种子、湖南的西红柿种子、广西的辣椒种子、江西的南瓜种子……全国各地的优良蔬菜种子在中建岛应有尽有,有亲属寄来的,有退伍战士寄来的,有教师和小学生寄来的,也有偶尔来中建岛采访、慰问的记者和歌唱家寄来的。

提起种菜,中建岛的官兵们都会讲起西沙守备部队第5任司令员赵万长给中建岛送鸟粪的事。中建岛的菜地是直接建在珊瑚礁上的,每次台风暴潮,都使水土和肥料严重流失,加上盐碱度高,烈日暴晒,气候反常,蔬菜很难生长,即使费千辛万苦长出来的一点蔬菜,也会出现“变异”:结出来的黄瓜象筷子一样细长;空心菜长不到十公分高就打顶;南瓜只长秧不结果,大白菜烂心等等。赵万长司令员于1990年上任伊始,就下决心解决西沙各岛的种菜问题。他亲自到中建岛抓点,带着登陆艇到西沙最富绕的东岛去拉岛粪,他同官兵们一起钻进原始的丛林里,把一筐筐肥沃的岛粪抬到舢板上,再转运到登陆艇上,一干就是十多天,拉了十几船,使中建岛被海水碱化的土质有了根本改变。

赵司令驻岛期间,带领战士们平整菜地,为防止台风袭击菜园,他带领大家在菜地四周砌起了一米多高的水泥墙,并在菜地上空搭建起防晒网,使菜地达到了“防台风、防暴晒、防海水”的“三防”要求。

但是,中建岛毕竟是中建岛,什么都不是一劳永逸的,种菜更是这样。1996年一场特大台风横扫中建岛,台风过后,除了营房、碉堡和国旗之外,其他东西都“搬了家”,菜地的水泥墙被吹出几百米远,原先一片葱绿的菜地成了“晒沙场”。

队长刘杰奇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了,菜地又一次被毁,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不能悲观。他带领官兵们又一次投入到重建“菜园”的工作之中。

他们一点一点地搬走覆盖在菜地上的珊瑚沙,整地施肥,播种育苗,又从海边捡来漂浮过来的木板,打桩筑篱。经过半个多月的艰苦奋战,新的“三防”菜地又建起来了。

如今,中建岛的菜园里一片葱绿,瓜菜满棚,硕果累累,官兵们的餐盘里顿顿有绿。官兵们深有感触地说:“在中建岛种菜不仅仅是看收获多少,更重要的是磨练意志,体现一种精神,感受土地对于人的情怀。”

在中建岛,种菜难,种树更难。

中国历史名人曾国藩在剿杀义和团时,曾经“屡战屡败”,但他在给皇帝的奏折上,只轻松地把这个词序颠倒了一下,改成“屡败屡战”,其含义就大不相同,并深得皇帝赏识。要说中建岛种树,用“屡种屡死”来概括虽然与事实比较接近,但总不免有些悲观,用“屡死屡种”来形容,则准确地反映出了官兵们绿化中建岛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精神和毅力。

如今,一走上岛子,就可以看到码头附近、道路两旁、院墙内外,长起了一排排迎风摇曳、生机勃勃的马尾松、抗风桐、野枇杷、椰子树等,有的树干已有碗口粗,有的已经把脑袋探向二楼窗口。不过,这些树,都有一种特殊的装束:刚种下不久的小树苗,四周围着比蒲扇还大的海蚌壳和礁石板;长出一两人高的树干时,树身还被铁丝和绳索牢牢固定在木桩上。

守备队上岛时,战士们精心挑选了20多棵树苗,用泥土包住根部,装在筐子里,小心翼翼运到岛上。他们把淘米、洗菜、洗脸用过的淡水一点一滴地积存起来,一早一晚辛辛苦苦地浇呀、灌呀。好不容易树苗成活了,可是台风一来,有的被连根拔走,有的拦腰刮断,有的只剩下一根光杆……好多同志心疼得掉下眼泪,有的气得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想甩手不干了,还有人说:“在这鬼地方种树,有什么意义?真是白白浪费青春!”

第一任指导员柯秀民把大家叫到一块儿,语重心长地说:“我们中建岛种树,意义不仅在于绿化海岛,美化家园,更重要的是在心中播下对祖国和人民无限热爱的种子。”他带领战士在围墙、楼房的四周种下新树苗,拣回大大的蚌壳和礁块,为树苗搭起挡风墙。烈日当空,他们用椰皮、草席、油毡给树苗搭起凉棚。台风到来之前,支起木桩固定树身,加固挡风围墙……终于,经受了缺土、缺水、烈日、台风等严峻的考验,“扎根树”成活了!南海“戈壁滩”上,长起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荫。

中建岛上有个顺口溜:这快那快,比不上中建岛的树木更新快。这话一点不假。如今,第一代、第二代成活的树木,早已荡然无存了。原先从大陆上移栽的树种,经过官兵们的精心呵护,虽然成活了一些,但一两年后再往下扎根时,就吸到了珊瑚礁上的海水,树根开始腐烂,不久就干枯了。他们从实践中总结出,在中建岛种树,就要种耐风、耐热、耐旱的热带树种。

椰子树,树干韧性好,在大风中不易折断,能够吸收海水补充养分,在西沙其他岛上已广泛栽种。中建岛一次就引进260棵椰子树幼苗,在白沙滩上种了一大片,虽然官兵们天天浇,天天看,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一棵棵幼苗由绿变黑,最后像碳灰一样被风吹走。

是什么原因造成椰子树不能成活呢?他们向海南热带植物研究所的专家求教,经过专家实地查看,原来是地表温度太高,白沙滩上面没有土层,直接吸收太阳辐射,有时中午地表温度高达65慑氏度,辐射光像一面镜子,椰子树的幼苗完全被这种辐射光烤焦了,根本无法存活。

找到了症结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第二年,他们把椰子树幼苗种在有土层的地方,种在避风的院子里面,白天用席子遮盖起来,晚上再把席子移开。一年下来,椰子树果然成活了3棵。这一年,新华社的记者到西沙采访,听说过去寸草不生的中建岛如今有树木扎了根,这是一个不小的奇迹,就要求到中建岛拍照。结果人还没到,台风就先到了,成活的椰子树连根拔掉,统统卷进了大海里。

中建岛种什么树才能成活?曾是困绕官兵们的一大难题。中建岛人气旺,怎么地气就不旺?官兵们不信邪,他们利用探家归来在永兴岛换乘的机会,在永兴岛原始的野枇杷林里挖了几百棵老树根,埋在中建岛新开垦的沙土地里。嘿,这下还真行,西沙的野枇杷根系发达,耐盐碱、耐干旱,只要扎下根,任凭台风刮,海浪冲,烈日晒,就是不动摇,这一年就成活了200多棵,成活率达到了60%。

“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在什么岛上栽什么树。”这是中建岛的官兵们常说的一句话。第一批野枇杷栽种成功,给官兵们很大鼓舞,也使官兵们懂得了适者生存、因地制宜的道理。去年,指导员王超轩、副队长李朝监、技术员郭巍开会、休假、出差路过永兴岛,从“原始丛林”中找到了一种寄生的榕树,这种植物能够“落地生根”,在丛林间调节树木的新陈代谢,吸收太阳辐射,形成天然的防晒网,从而改善林木间的相互依存关系,有助于新栽林木的生长。他们把这种寄生榕树引进到中建岛,效果的确不错。

二十多年来,“中建人”就是凭这种“落地生根”的精神,在中建岛的白沙滩上植树造林,他们种了栽,栽了种,已使20多种林木在这个小岛上安家落户,绿化面积已达到500多平方米,连片的林木已有300多棵,为了给这片丛林取一个有象征意义的名字,去年党支部专门作出决定:在全队开展“有奖征名”活动。全队官兵开动脑筋,每人都提出1~2个名字参赛,经评委评定,“戈壁春”、“中建树”、“天涯林”入围,提交军人大会投票。最后,全体官兵全票选出“戈壁春”为这片林带的正式名称。正在中建岛蹲点的西沙守备部队朱绍云副政委为他们题写了“戈壁春”的牌子,屹立在守备队的大门里。

在我们的民族传统文化中,种树与育人是紧密相联、相辅相承的。中建岛党支部就以种树为主题,常年开展“爱岛守岛建岛”的系列活动。新兵上岛,队领导带领他们种下“扎根树”;老兵退伍,都要留下一片“纪念林”。这一别开生面的活动已坚持了十几年,他们仍将继续坚持下去。

聆听深海的呼唤(倾听天涯哨兵与大海的私语)(4)

西沙人·大爱无言

4、中建岛的风,那才真正叫风。

中建岛每年都要经历许多次台风,要准确地说出多少次,很难。因为有时是正面袭击,有时是旁敲侧击,有时则是边缘波击。但可以肯定地说,每年在西太平洋生成、从南中国海通过的15~20次台风,没有一次不影响到中建岛。

台风,无情的杀手。

西沙的所有岛屿都同样受到台风的袭击,但中建岛与西沙其他岛屿不同的是,当强台风袭来之时,其他各岛仍露出水面,中建岛则是一片汪洋。

有这样一组数字可以说明问题:

岛名:海拔高度:

永兴岛5.1米

石岛13.8米

东岛6.7米

珊瑚岛5.0米

琛航岛5.0米

金银岛8.2米

中建岛2.7米

大海每天都会涨潮退潮。涨大潮时,中建岛只剩下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地方露出水面。当附近海域风力达到8~9级,浪高2.5~3米时,海水就已经和中建岛的制高点持平。然而,台风何止是8~9级?

中建岛测到的1996年9号强台风风速每秒达67米,相当于15级以上,全岛陆地已基本被海水淹没,海水浩浩荡荡从营房一楼的大门进,从后窗子出,奔腾咆哮,势不可挡。一个接一个的巨浪翻上二楼,涌上三楼,舔着四楼。这时候,人们不能不说:中建岛的台风是无法抵御的。

台风与暴潮是一对罪恶的孪生兄弟,风助潮势,潮助风威,所到之外,树木连根拔起,物资席卷一空。台风过后,除了营房和碉堡,什么都没有留下。

当然,这样的台风不是每月都有,每天都有,但“温柔的杀手”东北季风从每年的10月一口气能刮到来年的2月,每天6~8级,浪高2米左右,补给船无法航行,交通中断,中建岛成了名符其实的“海上孤岛”。

常年生活战斗在中建岛上的官兵们多么盼望海上的清风啊。那歌中分明唱道:“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但自从上了中建岛,谁见过那诗话般的椰风海韵?唯有的只是同肆虐的台风斗,同没完没了的季风搏。

前任队长刘杰奇说:“对于台风,我们都习惯了,没有什么可怕的,它顶多把全岛吹光,但碉堡和营房它吹不走,人还在。”

指导员说:“最可怕的是收拾台风过后的烂摊子。”

台风过后,海水退去,整个岛子一片狼籍,原有的工事、道路、花圃、菜地、林木被洗劫一空,岛上被一层厚厚的珊瑚沙覆盖着,被海水冲上岛的破船板、烂绳索、玻璃瓶、塑料壶、衣服、拖鞋、树根、渔具,比比皆是,连死猫、死狗、死猪、死羊都有。中建岛,本来是很美丽的岛,是守岛官兵们的家园,这些被海水冲上来的脏物必须一一清理、掩埋,要把整个岛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这要费很多的时间和劳动。

台风过后,辛辛苦苦种下的树木有的连根拔掉,有的拦腰折断,原先用作树木保护墙的三四百斤重的海蚌壳被大海没收了,重新种树是必然的,但在前面已经说过,在中建岛种树并非易事,从找树苗、挖树坑、栽种、培土、施肥到新的树苗扎根、发芽、吐绿,没有半年是不可能的。如果第二年的台风小一些,或者不从中建岛正面袭击,那小树苗还有可能长大,但要让台风连续几年不从中建岛通过,那就不是官兵们能管得了的了。

台风的破坏力极强,但也能给官兵们带来一些意外的惊喜,譬如刮过来几只白鹭。在西沙的东岛、永兴岛等植被茂盛的岛上,生长着一些白鲣鸟、白鹭、沙鸥等海鸟,这些小精灵对于凶猛的台风也是无能为力,常常被台风吹得七零八散,有些飘落到其他小岛上。中建岛的官兵们在台风过后首先要给这些惊恐的海鸟做安抚工作,把米粒撒在沙地上让海鸟们吃,有时还要捉些小鱼喂它们,等它们恢复了体力,再由它们自己去寻找它们的家园。

每次台风都要带来大量的降水,这也是官兵们积蓄淡水的好时机,台风过后,所有的储水池都会装得满满的,省着用可以用几个月。

每次台风对中建岛都是一次浩劫,每次台风对守岛官兵都是一次洗礼,经受过几次台风的摧残和抗台风的磨练,人对自然界的认识会产生一种飞跃,意志会更加坚强,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关系的理解,也会产生一些独到的见解。

如果说台风是一头凶悍不羁的猛兽的话,那么,东北季风则是一个“温柔的杀手”。它在长达三、四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那么刮个不停。清晨起来,一看海面上浪花翻涌,那风力肯定在6级以上,中建岛的官兵们就没有了笑脸,因为这一天肯定来不了船,不会有陌生的面孔,没有报刊新闻,也不会有亲人们的消息。

一次东北季风,四个月没有来船,已批准回家过春节的三名官兵等啊等,可那该死的季风就是不停,等到来年3月,补给船终于到了中建岛,三名官兵可以随船下岛探家了。本该在春节前探家的战士胡爱国收到补给船稍来的三封电报,一封是母病重,速回;一封是母病危,速回;最后一封是母病故,速回。前后时间一个多月。胡爱国说:“如果不是季风交通受阻,船来不了,我是可以到家和母亲见最后一面的,但现在迟了,太迟了……”

最后,胡爱国含泪放弃了那次休假。

中建岛的风,已超出了对自然界的破坏和影响,它已对人的情感构成了威胁。

5、吃是人类维持生命最基本的行为之一。

改革开放20年,中国人的生活水平有了显著改善,主要标志之一就是吃的数量和质量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吃饭讲营养”成了人们的口头禅。

在西沙的中建岛,虽然在“吃”的方面有了一些变化,但还远远落后于全国的平均水平,吃饭仍是中建岛人头痛的一个问题。

过去,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蔬菜供应,补给船一般三个月来一次,有时遇到特殊情况,半年都来不了一次。补给船来最多带来一些冬瓜、南瓜、胡萝卜以及一些干品、罐头之类的“耐用”食品,保鲜的青菜没等船到中建岛都已腐烂变质。因此,在中建岛最大的“奢侈品”就是青菜。

青菜含有人体必需的维生素,一百多年前,科学家们发现了一些化学物质可以作为替代品,于是,一种维生素药片就问世了。这种药片在二次大战时期对于维持远征军人的生命曾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但在和平时期食品供应比较充余的情况下,渐渐被人们遗忘了。然而,在中建岛,维生素药片(也有叫维它命)一直在官兵们的食物中充当着重要的角色。

1975年官兵们刚上岛不久,不少人口腔溃疡、大便干燥。不用解释,人们都知道这是缺乏维生素的缘故。后来,医疗队送来一大包黄药片、白药片,并亲自示范把这些药片拌在米饭里吃,放在面粉里蒸馒头吃。从那时起,维生素拌米饭就成了中建岛人“二十年一贯制”的“吃法”。

当然,作为西沙群岛最远的一个岛屿,中建岛还储备了不少罐头食品,有猪肉罐头、菜罐头。罐头食品如果偶尔上一下餐桌,却是给人一种新鲜感,但天天吃罐头,能吃出“罐头病”来。罐头食品中大都有一种“防腐剂”,吃得多了肠胃消化不良,头晕脑胀,甚至流口水。在中建岛,有些老兵拒绝吃罐头,见到罐头都想呕吐,甚至听到罐头这个名字都下意识地打咯。指导员刘广涛刚上岛时看到有的老兵不吃罐头,他苦口婆心地做思想工作说:“罐头食品是有营养的,在加工过程中都经过严格的消毒,对人体不会产生不良影响。再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吃罐头补充营养,身体搞垮了怎么守岛?所以,我们要把吃罐头当成一项政治任务去完成,党员、干部带头,老兵要带头。一天吃三盒罐头的可以考虑给予奖励。”

每次吃饭的时候,刘广涛最忙,给这个老兵讲,给那个新兵说。那些老兵有的在岛上都干了十三四年了,任凭指导员磨破嘴皮子,他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溜,还不时给你神秘地笑一笑,但就是不吃罐头。到了晚饭后,他们偷偷摸摸到海边钓几条小鱼来(为安全起见,岛上规定禁止个人赶海,不准下海钓鱼),熄灯后找个盆子煮个鱼汤,悄悄地喝一喝。

几个月后,刘广涛渐渐对罐头有了些反应,吃的多了口腔里也会产生溃疡,流口水,但为了全队官兵的身体健康,他强忍着每天都吃两盒,并且当着大家的面吃,和新战士们比赛着吃,那些老兵躲在背地里偷偷地笑。后来,刘广涛说啥也吃不下去了,见到罐头就“嗷嗷”地吐。这时候,老兵们说实话了,“指导员,我刚上岛时比你吃得还凶,那时候修工事,我一天吃过5盒,但后来,后来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新兵上岛,感觉吃罐头新鲜,你不让他吃他也要吃,吃多了就不想吃了,你说啥也没用。历任指导员都是像你一样做思想工作的,后来他们也不愿吃了,但思想工作还要做,罐头还要继续吃下去,也真难为了你,要不,咱们一快吃吧。”

刘广涛摆摆手说:“别,别,还是先让我喝一点鲜鱼汤吧。”

罐头能把人吃伤,在这个白茫茫的沙滩上,不吃罐头能吃什么?只剩下酱油泡饭、盐炒饭了。

补给来的“耐用菜”(指土豆、胡萝卜、南瓜等)一般能吃一个星期到十天左右,吃不完也烂掉了,剩下的几个月主要靠吃罐头,不想吃罐头,就只好吃酱油泡饭。酱油泡饭是中建岛的一大“发明”,先把米饭蒸熟,再把酱油拌进去和在一起吃,就这么简单。盐炒饭也是这样,先把油烧热,在油锅里把盐化开,把煮好的米饭倒进去一炒,就算一顿饭。

长时期吃不上青菜,官兵们见到绿色的东西都情有独钟,餐桌漆成绿色的,墙壁漆成绿色的。“望梅止渴”不能说不是一种办法,餐桌上、墙壁上都贴着色彩鲜艳的招贴画,有大白菜、西红柿、茄子,黄瓜,看上一眼就使人垂涎欲滴。有一次从海上漂过来几棵渔民洗菜时掉下去的空心菜。战士们把它捞上来,洗干净,煮了一锅青菜汤,那喝起来可真香。

像这样“断青”的季节一年有几个月,主要发生在强台风过后,菜地被海水冲刷过,又被珊瑚沙埋掉,重新种菜需要一个过程。后来,战士们就找来一些空炮弹箱,装上土,建一些“移动菜地”,平时放在院子里,台风来时就抬到楼上,这样就解决了“断青”的问题,正像有的记者报道的那样:“中建岛官兵盘里顿顿有青菜”,但不能说有多少,哪怕有一片青菜叶也是事实。

说到吃,中建岛的官兵们都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就他们爱吃似的,特别是对青菜。说实话,在岛上几年,想痛痛快快地过上一顿“青菜瘾”那真的是不可能的。有一年春节前,一个雷达兵下岛准备探家,船到永兴岛遇到大风浪,一停就是半个多月。这名战士没事就在永兴岛上转悠。永兴岛毕竟是西沙群岛的首府,条件比中建岛要好一些,菜地也多,特别是警通连菜地里的小黄瓜长得嫩秧秧的,带刺带花,比中建岛饭堂墙上贴的招贴画要生动得多,真实得多,这名战士至少有三年多没见过、更没吃过这样精彩的小黄瓜了,他实在经不住诱惑,就晕晕乎乎跳进菜地摘了两个,洗都没洗就吃了起来。就在他细细品尝那小黄瓜的味道时,被警通连的战士逮个正着。

这名战士被带到警通连连部,连长亲自主审。连长问你是那个连队的?战士不哼声。连长问你是不是永兴岛上的?战士摇摇头。连长再问那你是哪个岛的?战士就是不说话。连长说,在西沙偷菜吃可不是小事,你再不说就交给司令部处理去。

战士一看大事不好,就说自己是其他岛上的,反正不能说是中建岛的,不能给中建岛丢人抹黑。那知道这个连长正巧是从那个岛上才调过来的,连长说,我在那个岛上干了三年队长,怎么没见过你,你要讲实话。

这名战士就是不说话,眼泪叭嗒叭嗒直往下掉。

后来,这名战士还是被弄清了身份,守备部队首长也知道了这件事。首长把这名战士请到机关饭堂,专门到菜地摘了几个小黄瓜,调给这个战士吃,这位战士却一口也没吃下去。

几天后,运输船来了,战士随船离开西沙。他到三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一个很有档次的酒店,要了一个包间,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全部是青菜,痛痛快快地吃了个够,才登车离去。

6、在中建岛你要问战士们最怕什么,他们会异口同声地回答,最怕生病。

俗话说,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

中建岛天气炎热,空气潮湿,官兵们的饮食单调,卫生条件差,疾病最容易发生,风湿病、关节炎已是司空见惯的了。

岛上编制有一个军医,学历还不低,但岛上医疗设备少,药品种类少,像感冒发烧、头痛脑热、磕磕碰碰、闹个肚子之类的病,岛上军医是能够处置的。但是,中建岛偏偏多发阑尾炎。

阑尾炎在整个西沙群岛都属于常见病和多发病之一。在当前的医疗条件下,阑尾炎只是一个小手术,但如果发现不及时,处理不当,就会引起并发症,严重的会造成死人,过去,西沙小岛因阑尾炎造成死人的事曾经发生过。中建岛也曾多次出现过阑尾炎,但都有医生在场,发现及时,判断准确,马上申请飞机送永兴医院手术,处理得都比较好。

1993年,岛上出现一个病号,开始肚子痛、恶心、腹泻,一天没有吃东西,医生去看了几次,不象感冒,就按一般的消化道疾病给了些抗菌素服用。当天晚上,第18号热带风暴便进入西沙海区,海面上风力8~9级,浪高3~4米,并且风力还在逐渐加大。这天,队长李健先到仓库、菜地和码头检查防台情况,一项一项地落实,一直到半夜才回到宿舍。他躺在床上听着嘶鸣的风声,心里一阵阵紧缩着,总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

天刚蒙蒙亮,医生就来敲门。

“队长,那个病号情况不太好。”

“什么叫不太好。”

“服用了抗菌素后没有效果,晚上还出现了肠痉挛,并转移到右下腹痛。”

李健一下子跳了起来,“会不会是阑尾炎?”

“现在还不能判断。”

“现在必须判断,再晚就会出人命的!”

李队长披上衣服同医生一道下了楼,外面灰茫茫一片,他一出门就被大风刮了个趔趄,大风至少有九级,被卷起的珊瑚沙象子弹一样打在他的身上、脸上。他顶着风一步一步地来到战士住的房间,详细地询问了那个战士的发病经过和现在的症状,越听越觉得象是急性阑尾炎,但医生还是不能确诊。

如果是阑炎,就必须手术,但中建岛不具备手术的条件。

只有向永兴岛求援了。

李队长返回楼上直奔电话室,接通了永兴医院。值班医生是从青岛海军医院派来的。他一听病人发病过程和症状,当即就判断是急性阑尾炎,要求立即送永兴医院手术。

情况报到了守备部队作战值班室,司令员刘治国当即向上级申请直升机,经过两个小时的周折,得到的答复是:因气象原因,直升机不能起飞。

这可怎么办呢?等台风过后至少还要三天,那就开始筹备追悼会吧。从永兴岛来船也是不可能的,值班舰艇没有能抗过9级风浪的,而现在海上的风浪至少有九到十级。

人命关天,事不宜迟。为了抢救一个战士的生命,李健推开房门就往码头上跑,这里有3艘广东台山的渔船在港内抛锚防风。他找到老板林先生,告诉他岛上有一个紧急病号需要马上送到永兴岛抢救,求他们的船去一趟。

“队长呀,我们是防台风才躲进港内的。”

“这个我们知道,如果不是防台风你们也不会进港的。”

“我们是生意人……”

“会给你报酬的。”

“报酬不报酬都无所谓的,出海危险呀。”

“可是不出海,我们的战士马上就会死掉的,林先生,求求您了。”

这位林先生并不难讲话,他最后还是同意了。他们的渔船性能可靠,装备比较先进,采用卫星导航,但在这么大的风浪里航行也是没有经历过的。说来说去,都是自己人,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战士死掉而不去冒险抢救,过去,他们的渔船上出现急病人,岛上的医生也曾冒险出海,全力抢救,曾经使他们深受感动。

方案报到守备部队司令部,上级都同意了,司令员刘治国命令沿途所有岛上的雷达全部开机,密切注视这艘渔船,并为这艘船导航。同时,永兴医院手术班子做好一切抢救准备,保证一分钟也不能耽误。

在中建岛,台山的林先生不仅安排了最好的渔船、最好的领航员和最有经验的船长,还在开船前作了祈祷。上午9点钟,病号被抬到渔船上。李健向队里交待了工作,带上医生上了船。

这时,台风已经到来。渔船解缆离岸,旋即间便进入浊浪滔天的大海之中。谁都知道,在这凶险的10级风浪中航行将意味着什么。

这是生与死的搏斗;

这是人与海的较量。

死亡,时时刻刻都会降临,但李健的心中却没有一丝恐惧,他只有一个念头:救战友要紧。

那天,渔船在海上是如何同风浪进行搏斗的,李健已无从记起。他坐在驾驶舱里镇定自若,甚至连晕船的感觉都没有,任凭巨浪把小船一次次地推上峰顶,又一次次地掷入浪谷。渔船驶出港口不久,一排巨浪便拦腰折断了桅杆,船长吓得面无人色,他看着李健,而李健则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这个时候,任何紧张、退缩都可能导致不堪想象的后果。

整整10个小时,渔船艰难地走完95海里。到达永兴岛码头时,已是黑夜。刘司令员和守备部队的所有领导、医生、护士都在10级大风中站立着。李健的双脚一踏上码头,便全身瘫软,犹如一堆烂泥,也被拉进医院抢救。

这场风暴的狂虐之状,曾经使官兵和船民们心怵目眩,但他们毕竟挺过来了,渔船挺过来了,身患阑尾炎的战士也挺过来了,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刘司令员亲自抬着担架,把战士送进医院。这时,患病的战士阑尾已经穿孔,腹腔出现浓肿,手术进行得很艰难。经医护人员全力抢救,患病的战士终于得救了。

中建岛的官兵,就是在这种生与死的考验面前,更加表现出对祖国、对人民的无限忠诚。

7、一个台风呼啸的日子,在船头了望的哨兵突然发现,岛上的国旗被狂风撕烂了,哨兵立即报告给党支部。

五星红旗是国家的象征,不能让祖国的尊严受到一丝损害。党支部立即决定:上岛换旗。

7名战士在党支部书记曹务清带领下,划舢板闯礁盘,搏狂风战恶浪。桨断了,用铲划;篙折了,下水推。700米距离的礁盘浅海,竟花了两个多小时才上岛去。终于,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又在祖国西沙中建岛上空猎猎飘扬!

国旗,在官兵们的心目中,是无比神圣的。

在神圣的国旗下,中建岛的官兵们更懂得肩负的神圣使命。

海洋国防观念的教育,是中建岛官兵的必修课。只要上了西沙,踏上中建岛,那强烈的海洋意识便扑面而来。

尽管岛上生活如此艰苦,可是,当人们同守备队的官兵接触后,就会强烈地感觉到:我们的战士对小岛、对国旗,爱得那样的执著,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中建岛工作的干部一般三、四年轮换一次。有的同志到了换班时间,一再跑到领导面前,恳切地要求说:“让我在这里再干一年吧,我舍不得这个地方……”战士退伍时更是一步一回头,泪水汪汪,有的战士专门找来一个小瓶子,装上一撮中建岛的珊瑚沙,留作永远的纪念。

全国新长征突击手标兵、战士陆善克在北京开会结束后,领导上批准他一个星期的假,让回家看看。可是他在家只停留了4天,就急忙忙赶回中建岛。他说:“离开岛子想得慌,在家里呆不住啊!”这一年,他4次射击优秀,还跳进大海抢救炮艇,受到嘉奖。小陆一连在中建岛当了4年兵,后来调离了,但提了干又要求回到中建岛,当了副指导员。

机枪班长姜全厚,24岁时家里为他找了对象。姑娘长得不错,勤快能干,又有工作。姜全厚探亲时,俩人见面,双方都很满意。但在同姑娘深交一段后,姜全厚发现她内心深处太偏重物质生活的追求,更使小姜不能接受的是,姑娘要他早日离开西沙。“不爱西沙的人,值得我爱吗?”姜全厚婉言谢绝了姑娘的爱情,毅然战斗在天涯小岛上。

在中建岛,升国旗是最隆重的一项活动。从上岛的那天起,他们都始终坚持每周一和重大节日及党和国家的重要活动日举行隆重的升国旗仪式。无论刮风下雨,酷暑寒流,从不间断。官兵们上岛时,踏上中建岛的第一步,就是向国旗敬礼,向祖国“报到”。下岛时,离开中建岛的最后一步,也要向国旗敬礼,向祖国“请假”。这已成为每一个守岛官兵的自觉行动。

守备队官兵爱护国旗更胜过爱护自己的生命。

1996年那次强台风袭击中建岛,狂风卷着海浪扑向房顶,国旗被风暴撕成了布条,旗杆被刮倒了。队长刘杰奇发现后,立即组织5名官兵前去护旗。他们用被包带拴住腰,把5个人连在一起,一步一步艰难地往楼顶爬去。平时只需一分钟便可登上房顶,他们在台风中竟爬了两个小时,到达房顶时,人还站不起来,而旗杆又在楼顶边沿,人若接近旗杆,随时都有被狂风抛到楼外的危险。他们几次设法接近旗杆,均告失败。

关键时刻,刘杰奇先用背包带把自己同一根固定的钢筋拴在一起,然后匍匐爬向旗杆。最后,在战友们的帮助下,经过近4个小时的奋力拼搏,他们终于把倒下的旗杆扶正固牢,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又高高地飘扬在中建岛的上空。

西沙守备部队的使命任务就是保卫祖国神圣领土、领空和海洋权益不受侵犯,时刻守护着中建岛的每一寸领土、每一片海域。

他们自从驻守中建岛后,人们形象地把他们比喻成“祖国南大门上的一把金锁”。远离祖国大陆和西沙主岛的中建岛官兵,为了完成“独立作战、长期坚守”的任务,他们日夜警惕地守护在祖国的海防线上。

一天,从广东开平新入伍的战士谭澄瑞从雷达屏幕上发现一个亮点时隐时现,根据报关记录和通报的资料,我国渔船及其他船只没有在这一带活动。谭澄瑞一边把这一情况向值班领导报告,一边进行反复核查。同时,了望台上的信号兵也加强了监视。经过多方分析判断,最后确认那艘船为可疑船只。

可疑船只围着我中建岛绕了半个圈子,特别在港口前方停留的时间还比较长,有可能是外国的一艘侦察船。情况报到上级作战指挥部门,立即引起我有关方面的高度重视。上级指示:继续监视,进行驱赶,如进入我领海以内,则要坚决拿捕。

这时,在这一海区巡逻的我值班舰艇接到命令,火速赶了过来,在距可疑船只5海里时已认定为一艘异国侦察船。我巡逻舰艇向敌船靠近,准备登临检查。敌船一看大势不好,掉头向西窜逃。由于距离太远,我舰船没有继续追赶。

在这一个月里,雷达兵谭澄瑞就4次发现重大海情,由于报告及时,我作战指挥机关果断处置,舰艇巡逻部队密切配合,可疑船只都未能进入我领海线内,保证了海上斗争的顺利进行。19岁的潭澄瑞为此荣立了三等功,当人们问起他眼睛为什么会这样尖?他涨红了脸说:“我们侦察兵是千里眼,顺风耳,能做到身居小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我的职责。”

的确,20多年来,中建岛的官兵们时时刻刻警惕地守护在祖国的南大门上,对于涨潮落潮、台风暴雨给岛上带来的任何变化,哪怕是蛛丝蚂迹,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对于海岛附近及海面上的每一艘舰船、每一叶白帆,每一条航迹,他们都不会放过,仔细跟踪监视,一旦发现可疑情况,都及时报告,为海上斗争和上级决策提供了可靠的依据。

8、“仗可以百年不打,兵不能一日不练。”这是中建岛官兵的一句口头禅。

但,中建岛的官兵们更懂得:仗怎可能百年不打?

身居小岛,放眼世界,纵观五洲风云,横看四海狂澜,“太平洋上不太平。”

正如人们预测的那样,北越在1975年的春季攻势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后,便把军舰开往西沙和南沙。西贡阮文绍集团在最后的日子里,发表了一份白皮书,声嘶力竭地叫嚣对南沙享有主权,接着便把侵占的南沙岛屿移交给了越南。南中国海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时期,我人民海军南海的战斗舰艇有了明显的改观。继“昆明”号等4艘导弹护卫舰调归南海之后,排水量为3000多吨的导弹驱逐舰开始服役。

这种代号为051型的导弹驱逐舰,很可能就是南越军方首席发言人黎重轩声称的那种配有“导向飞弹”的驱逐舰,它在南中国海上出现乃是西沙海战半年之后的事情。

1976年5月,由这艘导弹驱逐舰率领,一支远航西沙、中沙群岛进行战术合练的编队启航了。参加这次远航训练的有导弹护卫舰3艘,歼击机6架、鱼雷艇18艘,护卫艇13艘,导弹艇2艘,护卫舰、猎潜艇、扫雷舰各1艘。另有一个辅助船大队和两个海上救护队。这样大规模的演练,在海军历史上是少有的。

为期8天的远航训练,从湛江──西沙永乐群岛──中沙群岛──西沙宣德群岛──上川岛──湛江,航程1515海里,辅助船进行了油水、弹药及主副食品的海上补给,医疗救护船开设了战地手术科目的演练。

这次远航,对于西沙海域支援作战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从而拉开了实兵演习的帷幕。以支援西沙作战为背景的军事演习和以支援西沙、收复南沙为作战背景的实兵演练,相继在南中国海上展开。舰艇活动的范围逐步从近岸扩大到较远的海域。

中建岛守备队的官兵从来都没有这样欢欣鼓舞,水面舰艇作战能力的延伸,从某种程度上讲相对减轻了守岛官兵的压力,守岛部队与舰艇部队在作战中的相互支援、配合加强了。每当我威武雄壮的驱逐舰在中建岛海域出现时,他们都会通过信号相互致意。

1978年,某地区霸权主义者加紧了在本国的反华排华活动,炮击我边境的学校、村庄,从而恶化了与我国的关系。这时候,守备队队长张有义提醒大家说:“中建岛虽小,但战略地位重要,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决不能让侵略者上岛半步,连一把沙子也不能让敌人抓走!”

1979年2月17日指晓,在广西、云南边境一线,数千门大炮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我军自卫还击作战打响了。在举世瞩目的17天里,美、苏都在南中国海上布置了军事侦察卫星,最先进的侦察飞机和电子侦察船如穿梭一般,人民海军的行动在美、苏的严密监视之下。

我海军舰队一支混合编队在北部湾我方海域游弋展开。但我们没有行动。

然而,某国却急不可耐了。

4月9日,他们派人民军第五军区后勤局四七五营二连上士范明雄等24人,驾驶3艘武装船侵入西沙中建岛海区,进行侦察挑衅。

武装船在海上行驶一天一夜,士兵们个个晕船呕吐,爬不起来。10日清晨,范明雄船长跑进船舱里,对躺卧着的士兵们高喊道:“起来了,前面看见一个小岛。登上去的回去立功!”

一个叫阮文朗的上等兵从舱底爬起来,嘟囔着说:“他妈的,送死的差使,让我们干。”

范明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少说废话,只要能登上岛,回去就好交差了。”

敌人的行动,早已暴露在我中建岛官兵们的视野里。

最早发现3艘敌船的是哨兵刘伟腾。清晨他一接班立即从雷达屏幕上看到从大陆方向驶来3条渔船。“是从海南岛来的?”刘伟腾思索了一会儿:“不对,渔船为什么会摆成‘品’字战斗队形?”

他立即报告给值班员。

中建岛值班人员仔细观察分析,判定是经过伪装的敌船。

正在中建岛检查指导工作的西沙守备部队副参谋长陈伟文,立即命令部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这时,敌船距中建岛8海里,已侵入我领海线内。

顿时,中建岛上空响起刺耳的战斗警报声。

守备队兵分三路:一路由队长张有义、副队长牛泉水带领17名守岛官兵,乘我9521号登陆艇出海前去查船;另一路由指导员柯秀民带领,在岛上作火力支援;第三路正在港口航道作业的我南驳22号船从侧翼包抄,堵其退路。总指挥由陈伟文担任。

某国士兵乘坐着201、203、205船,是被派来立主权碑的。正当他们提心吊胆向中建岛抵近的时候,只见一艘驳船从港湾驶出,直冲船队而来。同时,一艘登陆艇从船头方向拦截,艇上人员全副武装。

敌船见势不妙,扭头分散逃遁。

我南驳22号船一下冲散了越船的队形,203号船掉头便走,南驳船长殷生富命令机枪手开枪警告。24发子弹出膛,203船乖乖地停车,被南驳拖带到中建岛。

张有义队长率领的9521号登陆艇同时要拦截两艘逃窜的武装船,难度要大得多。艇长田章扣和张有义商量,决定先追逃得最远的205号敌船,通过越语喊话,敌船停车,守备队副队长朱泉水带领3名战士迅速跳帮,信号兵陆善克象一只猛虎,威风凛凛,抓住靠帮的一刹那,纵身跳上敌船,挂上缆绳。紧接着,副队长和几个战士相继跳过去。

这泰山压顶之势,吓得敌人搂着枪不敢扣扳机。3艘用火箭筒、机枪等轻武器装备起来的敌武装船,连同全部士兵,被我英勇的海防战士轻松捕获。

登陆艇拖带着205船又去追201船。船长范明友满以为能够逃脱,便命令全速驶去。这里,只听空中“砰砰”两声枪响,驾驶员猛地一下减速,阮文朗从船舱里顺手摸出一件白东西在空中摇晃着。

登陆艇以最高速度接近敌船,张有义带领战士跳帮一看,阮文朗手中晃动着的是一条白裤衩。

张有义气愤地说:“你们为什么不带白旗?”

阮文朗苦丧着脸说:“走时慌张,忘记了。”

张有义警告说:“以后再敢侵入中国领海,先把白旗准备好。”

阮文朗连连点头。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中建岛守备队的官兵在值班艇、船的配合下,就俘获侵入我领海的武装船3艘、中尉军官范文雄等以下24名,取得了重大战绩。

为了表彰他们的英雄事迹,上级给张有义、牛泉水、陆善克记二等功,给彭坤云等7名同志记三等功。西沙守备部队领导机关专门为他们召开庆功大会。

这24名侵入中国领海而被扣留的某国军事人员,于1980年2月14日在广西友谊关至越南同登公路零公里处被全部释放。

胜利,没有使中建岛守备队的官兵们陶醉。他们知道,中建岛平时是监视霸权主义者在我南海进行阴谋活动的前沿哨所,战时是舰艇收复南沙和远海作战的前进基地,来不得半点的疏忽大意。在这里,海上斗争形势复杂,政策性极强,既要有勇,更要有谋,正如周总理在接见第17批巡逻西沙的官兵时讲的那样:

“海上斗争是一门综合学问。一个合格的海上指挥员,至少应该是半个外交家、半个战略家。要学会从世界范围的角度去看问题,要懂国际规则。舰艇开到公海上,那就是一个大世界。你们要多学习。你们做好了,我这个总理也就轻松了。”

中建岛的官兵正是按照周总理的教诲,在海上斗争中不断学习、实践,在远离祖国大陆、远离领导机关的情况下,海上斗争做到有理、有利、有节。

这里是远东至东南亚海上、空中航线的必经之地。他们严格按照国际法规和有关规定,对本海域内的过往船只和飞行目标进行记录,对侵入我海域的可疑船只,进行警告,劝其离开。对于严重侵犯我领海和海洋权益的外国船只,则实行必要的驱赶或拿捕,这样的事件每年都有几起。

9、为适应海岛斗争特殊性的需要,中建岛守备队借鉴海军陆战队的训练经验,在小岛上首创了海练这一特殊的训练项目。

海练,是以“独立作战,长期坚守”为目标,以海岛攻防为课题,根据小岛的特点,开展的一种在实战条件下的综合野战训练。

一位观摩过中建岛海练的首长说:“中建岛的兵是从大海的波涛中闯荡出来的,是在炙热的沙滩上煎熬出来的,是在严格的训练场中摔打出来的,是在恶劣的环境中磨练出来的。”这是对中建岛官兵的高度评价。

的确,中建岛几乎所有的训练项目都是超难度、超强度,直接挑战生理极限,冲击生命禁区。

他们的军体训练比《大纲》规定多三个练习,武装泅渡训练的标准,是《大纲》规定的10倍。两栖5000米障碍训练,比一般的训练增加了3个水上科目,被训练部门称为“目前标准最高、难度最大”的军体训练,比体育竞技项目“铁人三项赛”还要难得多。

酷暑盛夏,他们把部队带到白沙难上进行耐高温训练,官兵们头顶烈日,在摄氏四、五十度的沙滩上光着背,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汗流干了,不准喝水补充,皮肤晒得从白到红、从红到紫,从紫到黑,不知要脱多少层皮。

沙地急行军是中建岛人的强项,他们每天早上都围着沙滩跑3公里以上?腿上绑着沙袋,手里托着炮弹,负重达到25公斤。全队武装越野、泅渡5公里,没有一个有掉队的。

野外生存训练时,官兵们在荒岛上7天只给1斤米,2两盐,1军用水壶淡水,官兵们只能靠钓海鱼生吃充饥。

中建岛官兵的目标就是用最强健的体魂、最顽强的意志、最硬朗的作风、最过硬的本领,建设一支让祖国和人民放心的部队,一旦祖国需要,就能够冲得上,打得赢。

在中建岛练射击,一般没有常规的靶标,在沙滩的尽头摆上一排空啤酒瓶子,打上了就是十环,打不上就是零分,这没有什么含乎的。前任队长李健说:“我们就是用这种办法去培养最优秀的阻击手。我们在中建岛长期坚守,抗击敌人从礁盘上登陆,没有百分之百过硬的本领是不行的。”

1996年,西沙守备部队举行军事比武,这是近年来军事训练成果的一次大检阅。比武除了集体项目和特种项目外,还有7种武器单项个人射击赛。派谁参加个人射击赛?中建岛党支部一时意见难以统一。

有的同志认为,虽然是个人赛,但他是代表中建岛全体官兵的,是为中建岛争荣誉的,应该选派训练素质最好的战士参加。

指导员王超轩则认为,比武的目的是为了检验训练成果,促进官兵军事素质的提高,我们应该借此机会把新战士带一带,促一促,把中建岛守备队的官兵个个都练成“神枪手”。

最后,党支部决定派新战士唐辉全参加全西沙部队的单项个人射击赛。

唐辉全入伍时间不长,个头不高,身体素质相对较差,还没有系统地进行过海练,一开始感到压力很大,吃不好,睡不香。

指导员王超轩找他谈心,唐辉全说:“我担心打不好,给咱中建岛丢脸。”

王超轩说:“还没有打,你怎么知道就打不好?如果是敌人偷袭中建岛,正碰上你一个人值勤,你怎么办?敌人会因为你是新兵,没有练好,就等你练好了再来上岛?不可能吧?”

唐辉全脸红了。回到宿舍,他提起枪就上了训练场,开始了半个月的强化训练。

烈日下,唐辉全趴在炽热的白沙滩上,任凭日晒沙蒸,对着胸环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练就是两、三个小时。中午,白沙滩上热浪滚滚,趁战友们休息时,唐辉全给自己开起了“小灶”。一天午休后集合学习,战友们发现小唐还没有回来,于是就到沙滩上去找,发现他已晕倒在沙滩上,训练服上的汗渍已被太阳蒸发干了,汗碱斑斑。战友们把他抬回队里,实行急救。经过半天输液,他才慢慢苏醒过来。第二天,他又和战友们一道上了训练场。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唐的训练成绩天天看长。比武那天,他一上场就10发子弹打了个98环。在一片喝彩声中,他7种武器实弹射击拿了5项第一,特别是在对海上活动目标点射对抗赛中,他用的时间最短,成绩最好,枪响靶落,精彩纷呈。

从这年起,小唐年年摘取西沙部队轻武器实弹射击的桂冠,连续三年被评为优秀士兵,去年底改选为专业军士,实现了自己“为守卫海岛献青春”的心愿。

中建岛守备队人员不多,但兵器种类多,战备任务重,客观上要求每个职手至少要掌握三种以上的专业技术,承担三个人的勤务。为此,守备队把“一专多能、一兵多用”作为训练的重点,大力开展了“习武精武”活动。队长刘奇带头学军事、学技术,经过两年多的不断努力,现在他能熟练操纵全队所有武器装备,而且样样精通。岛上的值班军医是轮换的,从海军某医院新调上岛的军医牛建军不仅医疗技术高超,上岛后就对海练产生了极强的兴趣,他每天在训练场上跑上跑下,为大家诊病治病,还练就了一手好枪法,四种轻武器的操练都达到了较高的水平。同时,他还利用休息时间钻研油机专业,在油机兵的帮助下,他迅速掌握了油机的操作,能在两分钟之内启动柴油机送出电来。他说:“未来海上局部战争千变万化,海岛登陆与抗登陆的战斗更是惨酷的,要守好岛子,就必须多学几手,在未来反侵略战争中掌握主动。”

战备演练是中建岛守备队的必训科目之一,他们除定期进行“三反一抗”(反小股、反空降、反偷袭,抗登陆)的演习外,每逢重大节日,都进行战备演练。

目睹中建岛实战背景条件下的战备演练,真是惊心动魄。

午夜时分,3发红色信号弹突然升上空中。

哨兵立即拉响战斗警报,急促的紧急集合哨音震荡着夜空。

这时,海面上浓烟滚滚、炮声隆隆,一发发迤着火光的炮弹把小岛炸得沙石纷飞,子弹在小岛上空嗖嗖地飞过,曳光弹把海空照得雪亮。

火光中,只见全副武装的官兵们机敏地跳进一个隐蔽的钢筋混凝土掩体里,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这时,敌人3辆水陆两作坦克从登陆舰上开出,向礁盘上发起进攻,炮弹激起高大的水柱。

守备队员们携带着30公斤炸药和反坦克火箭筒,抢先迂回到敌坦克登陆点,向实施突击的敌坦克展开反击。

黎明时分,敌军第一批陆战队员冲上礁盘。掩体里的守备队员们端起机枪扫射过去,海面上漂起了几十具尸体,其余的敌人纷纷缩了回去,但随即掩体便成了敌人火炮轰炸的重点目标,一发发100毫米的炮弹在掩体上炸响。战士们毫不畏惧,接连打退了敌人三次抢滩冲锋,战地救护也在紧张进行中……

近年来,海军、舰队在中建岛海域举行的战术演习中,不断加入了一些高技术成分,一个学习高新技术的热潮正在中建岛官兵中兴起。

10、军犬“亚光”是一只纯种的德国护卫犬,曾是中建岛守备队有编制、有专项伙食费的军犬。

据档案记载,它于1990年3月出生在北京房山军犬训练基地,父母都有着纯正的血统和辉煌的历史。它在军犬训练基地训练期间,嘶咬、嗅扑等各科成绩均为优秀,并协助某公安机关破获一宗凶杀案件,荣立过三等功。

“亚光”被分配到中建岛上服役是在1991年7月份,与它一起来到西沙的共有7名兄弟姐妹。为了迎接“亚光”,中建岛专门派出战士欧阳去北京进修军犬训导课,熟悉“亚光”的饮食起居、性灵脾气,并负责对“亚光”的训练管理。

那天中午,“亚光”来到中建岛,一登上码头便让人们大开眼界。那高大威武的身躯,轻捷灵便的四肢,棕黑色闪亮的皮毛和那一双红宝石一般的眼睛,从里到外都显示着一种尊贵高傲的气质。“亚光”象检阅部队一样在训导员的牵引下从官兵们面前走过去。突然,它一下子挣脱开来,发出狮吼般的几声狂叫,便朝着前面猛扑过去,原来它发现了岛上几只家犬。

那几只家犬看到“亚光”掉头就逃,“亚光”穷追不舍,把一个小岛闹得乌烟障气,无人能够阻挡得了。那3条家犬仗着熟悉地形和良好的人缘关系,时而联合起来摆出抵抗的架势,时而在沙滩中四处逃窜。最后“亚光”在海滩上追上了一只狼狗,连嘶带咬凶悍无比,直把那只狼狗逼进了海里面。“亚光”还不罢休,坐在礁石上望着茫茫的大海和海面上只露出的一只狗头,从胸腔里发出“呜呜呜”的嘶鸣。一直到傍晚方才被训导员牵回去。

当时官兵们有些困惑不解。既然都是同类,“亚光”为何如此凶残呢?它仅仅是为了在同类面前耍耍威风,从而确定它的霸主地位,还是它不耻于与这些温顺服贴的家犬为伍,从而要把它们赶出领地?假如是前一种,它就应该在家犬向他俯首称臣之后实行安抚政策。假如是后一种,那“亚光”也未免太霸道了,虽然说它是有编制、有档案、每月亨有130元的伙食补贴,但也不应该把原来就在岛上生养歇息的同类们赶出家园。

当天晚上,训导员欧阳给“亚光”喂了些补给船带来的鲜肉和骨头,并把它关进了专门为它修建的犬舍室里。可能是不适应岛上的炎热气候,它一直伸着鲜红的舌头喘着粗气,在犬舍里窜下跳上,显得忧虑不安。天一亮,训导员带它出去操练,首先是沿着海边的沙滩跑完2000米,然后围着营区再转上两圈。回到操场时,部队正准备收操,队长提出让训导员带领“亚光”表演一番。随着训导员的一声声口令,“亚光”坐卧立叫、匍伏追击、格斗嘶咬,无不精通娴熟,迎来一阵阵喝彩声,那些家犬们只好躲进屋檐下自叹不如。

不久,岛上的鲜肉喂完了,训导员开始给“亚光”喂米饭,“亚光”嗅一嗅掉头就走,给它喂午餐肉罐头它也不吃。它是吃鲜肉和骨头长大的,对这些“平民食品”不屑一顾。小岛的环境更让“亚光”无法忍受,过去在房山军犬训练基地有几百条同一品种同样凶悍的猎犬在一起生活、训练,能够一比高下,而现在孤身一条没有了对手,那些家犬们见了“亚光”就象老鼠见猫一样躲得远远的,根本谈不上比试和交流,再加上气候炎热,缺水洗澡,“亚光”的失落感一天天加重,它从早到晚猫在犬舍里耷拉着眼皮,对周围的世界充耳不闻,体重一天天减轻。

“亚光”的变化使军犬训导员欧阳心急如焚,他一天到晚蹲在犬舍里观察、记录、想方设法调整“亚光”的情绪和胃口。他把其他3只家犬牵到犬舍的铁门外面向“亚光”挑衅,当时又正是一条母狗的发情期,但“亚光”依然养尊处优,视而不见。战士们下海钓鱼给“亚光”改善伙食,开始它还吃了一点,但后来连生鱼也不吃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傍晚,“亚光”终于走出犬舍。它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的雄风,骨瘦如柴,皮毛斑脱,一步三晃,眼睛里含着泪水,默默地沿着小路朝海边走去。欧阳还以为“亚光”有了好转,便叫来许多人跟上去一起散步,队长也在其中,但谁也没有料到,这竟是给“亚光”的一次送别。

“亚光”径直来到海边的礁石上,回头看了一眼送行的人群,伸出右前爪与它的训导员欧阳握一握手,然后悄然登上礁石,一声惨烈的长啸,纵身跳入波涛之中。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有人去找竹杆要组织营救,被队长制止了。队长心里明白,这条凶猛的护卫犬已经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它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同时,它又是一条与众不同的军犬,它要维护它的尊严、它的荣誉和它的权利,它凶悍的禀性、威严的魂魄、不屈的气节,正是它作为一种军犬价值的体现,它宁愿选择殉海这条毁灭之路,也决不苟且偷生。

第二天清晨,全岛集合来到海边为“亚光”举行了海葬。一块长方形的红漆木板上静卧着“亚光”的遗体,几条绳索把它固定起来,四名战士抬起木板把它置入大海中。“亚光”被大海飘走了,吞没了,给中建岛的官兵们也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思索。

不久,与“亚光”同时到西沙服役的7条德国护卫犬,有5条先后绝食、跳海,死于非命,如今只剩下永兴岛、石岛的两条尚存,但早已失去了凶悍和灵性,只能说是活着,一天饱食终日,见人就躲,尤其是你不能看它的眼睛,那眼神里分明充满了忧郁、孤独、苟安……活得痛苦无比。

尽管“亚光”的故事过去了若干年,中建岛的官兵每每忆起它,都觉得心头在剧烈地颤抖。有人认为“亚光”是饿死的,有人认为是热死的,有人认为是得了某种疾病,还有人借题发挥说:“连狗都不能生存的地方,我们能够生存下来,这真是个奇迹。”

军犬的故事的确给中建人不少启示。

军人自有军人的价值,守岛军人更有着特殊的岗位,位卑勿敢忘国忧。要说中建岛苦肯定是苦一些,但,总要有人来守的,不管谁来守,都只能守好。在岛上一天,都要使自己24小时活得有意义。正如指导员刘广涛说的那样:“在中建岛,我们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们没有辜负祖国和人民交给我们的保卫祖国领土和海洋权益的重托,我们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献给了西沙、献给了中建岛。这是我们每个人的荣幸,是人生的财富”

这就是中建人那种朴素而真挚的情感。

11、与军犬“亚光”相比,中建岛还有一批“编外”,它们与守岛战士朝夕相处,与中建岛生死与共,不计名利地位、不计任何报酬,尽着“编内”的职责。

它们是一群家犬。

这群家犬为首的是功勋母亲“黑玛丽”。有猎捕能手“丰田”、“宝马”、“奔驰”;有救护能手“蓝鸟”、“金盾”、“沙达木”;还有最讨人喜欢的小家伙“美杰”和“小卓亚”。

中建岛的官兵们对狗产生兴趣,起源于“亚光”的死。

“亚光”跳海后,官兵们不时地思索着,为什么岛上原有的三只家犬却能够生存下来呢?这大概与它们的“土生土长”不无关系。最早被带上岛的小狗是“黑玛丽”,那时它出生还不到两个月,是第一任队长张有义在1980年探家归队时从渔民的船上要来的。这只小狗,浑身上下漆黑闪亮,象一块黑煤球,战士们给他取名叫“黑玛丽”。那时候岛上没有广播、没有电视、没有报纸,官兵们的生活极其寂寞。自从“黑玛丽”上岛之后,多少给官兵们带来一些情趣。

第二年,他们又从渔民那里得到两只小狗。三只狗在岛上处得很好,官兵们也很喜欢它们,这些狗温顺听话,甚至还会做些小动作讨人欢心,但这时官兵们还没有把它们派上什么用场。

军犬“亚光”的上岛,是带有明确职责的,军犬训导员欧阳专门到北京郊区学习过有关知识。“亚光”殉海之后,欧阳用学到的知识在“黑玛丽”等三只家犬上试验训练,发现这些家犬的适应能力比“亚光”还要强得多,经请示上级后,就保留了“亚光”的户口、军籍、伙食费,由“黑玛丽”冒名顶替。

这“黑玛丽”不负重望,当年就生下5只狗崽,小狗满月后,送给其他岛上3只,中建岛的狗已经发展到5只,有了相当规模。欧阳就把这些狗集中训练,从靠、卧、嗅、捕训起,半年下来,这群狗还有了些样子。特别是这些狗都能“自食其力”,会在水中捉鱼吃、抓螃蟹,从不吃岛上官兵们的口粮。

接着,欧阳对5只狗进行“站位”训练,“黑玛丽”随了望哨到岗楼上“固定哨”,其他的分散到岛子的4个方向上“流动哨”。从那时起,“黑玛丽”每天晚上都随哨兵爬上了望塔的三楼,一直到天亮才下来,密切注视着岛上的动静,当然允许它有打盹的时候。其他的几只狗则分散到岛子周围的几个碉堡里,协助官兵们对海滩进行疑点盘查,十几年如一日,一直坚持到现在。

平时,岛上官兵只有十几个,这些狗对每个官兵的气味都十分熟悉了,对岛上弹药库、油库、水池等敏感部位也了如指掌,对于可疑的情况都及时报警。每当海上来船,或者海滩上漂过来的一些木头、舢板、死的猪、羊等,被狗发现后,它们都会跑回值班室狂叫,然后领着官兵们到海边去查看。有时,我国的渔民上岛,这些狗能警惕地跟踪数日,如果这些渔民在没有守岛官兵的陪同下单独在岛上活动,那狗肯定会追着他咬个不停。

这些狗对军人有着特别强的辨认力,只要穿着军装上岛,在有岛上人员陪同的情况下,它们一般比较友好,但你必须在上岛时当着岛上主人的面把带来的一些食物自己吃一点,然后把剩下的扔给它们吃,在守岛官兵没有提出疑议后,这才算安全了,否则,你一单独出门,它们就会对你狂叫,说不定还会追上去咬你一口。

猎狗是守岛官兵的好伙伴,也是官兵们值勤侦察的得力助手。

1987年8月的一天夜半时分,岛上的几只狗都不约而同地狂叫了起来,特别是在了望塔上的“黑玛丽”,一边“呜呜”地叫着,还一边叼值勤战士的裤角。一定有可疑情况。

岛上伸手不见五指,海面上灰茫茫一片,雷达开机也没有发现海面上有什么亮点。官兵们紧急集合,分两路到海滩上查看。一个小时后,两路人马在码头会合,都没有发现什么疑点,但所有的狗还是狂叫不止。这时候,在了望塔上值勤的战士用望远镜对四周海面一点一点地搜索,终于发现一个黑点,正从茫茫的大海上向礁盘边缘靠近。

官兵们立即进入战位,作好了反偷袭的准备。

天渐渐亮了,官兵们看到礁盘上漂来一个“簸箩艇”,艇上大概有五、六个人,有两个还穿着花衣服,象是女人。

这种“簸箩艇”是由一种生长在东南亚的藤条编织而成,刷上油漆,防水性和漂浮性都很好,而且没有任何金属物,所以雷达很难发现它。根据上级的有关通报,有一些外国的难民就是乘坐这样的“簸箩艇”,取道南中国海,偷渡去香港,这个“簸箩艇”很可能就是某国的难民船。

天亮时,大海退潮,“簸箩艇”搁浅在礁盘上,“簸箩艇”里的人跳出小艇,推着“簸箩艇”向岛上游来。我守岛官兵根据上级批示,决定阻止这些“不明身份”的人上岛,机枪向“簸箩艇”前面警告射击。

但是,这些“难民”似乎很清楚,中国守岛军人的机枪是不会真正朝他们射击的,他们一边发出“救生”信号,一边不顾一切地向岛上游来。

正在这时,从碉堡里窜出来7条猎狗,跑在最前面的是“宝马”,开始它们站在海滩上一字排开,对着礁盘上的“簸箩艇”和游过来的陌生人呲牙裂嘴。不知是求生欲望的驱使还是那些“难民”对狗的威力不屑一顾,礁盘上的人还是不停地向岛上靠近。

“宝马,下去。”军犬训导员向猎狗发生指令。

“宝马”一个箭步冲下水中,“嗷嗷”地向“簸箩艇”游去,其他几只狗也跟着冲了下去,顿时把“簸箩艇”围了个水泄不通。正向滩头游来的那个“难民”赶快回头,跳进艇里。难民船被阻止在距岛上200米处的礁盘上。

这时,我3名守岛人员全副武装,在副队长的带领上迅速从碉堡里冲出来,涉过齐腰深的海水,到“簸箩艇”跟前查看。

这的确是一艘难民船,船上共6个人,其中有两个女人和1个小孩。这些人没有带武器、弹药、侦察设备和危险、违禁物品。为首的是一个女性,三十多岁,会讲汉语普通话和粤语。她说,这艘难民船已在海上漂流了18天,船上都是华侨。上船时一共是11人,从第三天起,艇上唯一的动力──一台20马力的汽油发动机就被风浪摧毁,之后他们便开始了血泪斑斓的海上漂流生活,他们所抱的信念就是:回去是死,出来也是死,那就宁可死在海上。

为首的那个女性叫林海音,原籍是广东潮州人,她的祖辈们已经在外国居住五代了,靠做生意赚了一些钱,在市区中心有自己的房子和店铺,她本人大学毕业,懂汉语、法语、英语、越语等几种语言,并有一份理想的工作和一个华裔丈夫。在前几年的那场大清洗中,她遭到劫难,财产被没收,她和家人被强制送到偏僻的山区劳改营,完全过着一种奴役的生活。后来,她和丈夫逃出深山,在友人的帮助下到了香港。已在那里定居下来。她这次冒险返回,找到失散的家人和亲戚,是要把他们运到香港去,没想到途中又遭海难,船艇进水,已有5人在海上丧生,船上的食物、淡水、药品消耗贻尽,在完全绝望的情况下,看到了绿岛,就拼命地划了过来。

“一个失去祖国的人,就象大树失去了根……”她向官兵们哭诉着说。

处理这件事情是比较棘手的。难民们来到岛上,一个个黄皮肌瘦,气息奄奄,衣服零乱不堪,而且都患有各种疾病。这批人在海上漂流多日没洗过澡,臭气熏天。他们被暂时安排在一间旧房子里住下来,有专人看管,不让猎狗伤了他们,还派出岛上的军医为他们治病,给他们送去白花花的米饭和菜。这些人感动不已,连连称中国军人好。

第三天,上级派来一艘值班艇,有医疗队、修理工和专门处理涉外民事的工作人员,还送来了衣服、食物、药品,难民们真像回到了自己的家园一样,竟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过了两天,难民们身体得到了恢复,病情有了好转,那艘“簸箩艇”也得到了修理,上级有关部门通知把他们送到公海的国际航道上,让他们搭乘外轮去他们想去的地方。

临别时,有位老华侨用手绢包了一撮中建岛的珊瑚沙,说永生永世带到身边,在漂泊的生涯中不忘自己拥有祖先的血脉。林海音说,如果他们搭不上去香港的轮船,那就只有听天由命在海上漂泊,生的希望极其渺茫。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卷进大海,葬身鱼腹。

这批难民又乘上他们的“簸箩艇”,补充了食物和淡水,被值班船护送到公海上。

狗是有灵性的,在码头上送难民船时,那群猎狗都跑了出来,望着被拖带着的“簸箩艇”,显得很忧伤,“黑玛丽”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狗通人性,人对狗也会特别关照。有一段时间,“黑玛丽”长了一种皮肤病,脱毛,可能是奇痒难忍,就到树干上乱蹭。战士宋永强发现后,就把上岛时带的“龙凤宝”、“皮康霜”擦到“黑玛丽”的身上,经过十几天的连续治疗,“黑玛丽”的皮肤病好了。现在“黑玛丽”已在岛上19年了,每天还照样到三楼了望台上上岗,风雨无阻。

“小卓亚”出生后,这小家伙爱管闲事。岛上老鼠成灾,它们偷吃粮食、咬断电缆、祸害淡水,几次集中灭鼠都不见效。“小卓亚”便自告奋勇承担了灭鼠的任务。它专门在房前屋后钻来钻去,每天能捉十几只乃至几十只老鼠,但从来一只不吃,统统叼回来扔在队部门前,还时常同捉来的老鼠逗着玩,放了它,再扑上去,直到把捉来的老鼠折磨死了为止。

现在,中建岛上养有13只狗,每只狗都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这些狗呼之即来,招之即去,为岛上的安全发挥了一定作用。

12、在中建岛的荣誉室里,奖状、锦旗挂满了墙壁四周。

新任守备队队长张建国告诉我们,有一部分奖状和锦旗分别被舰队、基地和西沙守备部队的军史馆收藏。在北京军事博物馆里,也陈列有中建岛荣誉的实物。

在中建岛守备队,有一个特别值得官兵们自豪的荣誉,那是1982年8月11日,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签发命令,授予海军西沙守备部队中建岛守备队以“爱国爱岛天涯哨兵”的荣誉称号。

这也是值得官兵们特别珍惜的荣誉。

中建岛官兵爱国爱岛,那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是自觉的行动。

说也凑巧,在1981年中建岛退伍老兵中,有3个名字都带有个“爱”字:一个叫胡爱国,一个叫张爱军,一个叫王爱工。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焦点凝聚到一起:爱他们的岛。

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中建岛了。信号兵胡爱国含着眼泪,代表退伍老战士在欢送大会上叮咛留岛的同志:“千斤重担留给你们,你们一定要守好岛建好岛啊!岛上潮湿,别忘了经常擦拭武器装备;台风到来,别忘了保护好我们的小树和菜地……”开过晚会,他服装整齐,背起钢枪,走上哨楼,站了离队前的最后一班岗。

来自首都北京市的报务兵王爱工,临行前提着水桶把树苗浇了一遍又一遍。他在机房里,把机器擦了又擦,他向接班的新兵一点一滴地传授自己的战备执勤经验。

船就要启航了,河南籍战士张爱军走上甲板,回头望着码头上挥手送别的战友,望着曾经日夜陪伴他们执勤的小楼,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扶着船舷,热泪滚滚,泣不成声……

其实,在中建岛,哪一个退伍的老兵不是这样?

离岛前,老兵们总是考虑着能为岛上再做些什么,留下点什么。

岛上文化生活单调,退伍老兵都把自己4年来积攒的图书、杂志留下来,这已是多年来的“规矩”了。如今,中建岛阅览室里的图书资料在西沙各小岛算是最多最全的了。特别是描写西沙的小说、报告文学、通讯和图片资料,这里保管得最好,可以说是一本西沙的“百科全书”。

新任指导员周正汉介绍说,战士们爱岛,有时到了“痴迷”的程度,特别在一些小事上最能体现出来。

中建岛有4把特殊的大扫帚,关于扫帚的故事多少能说明一些问题。

1995年7月,专业军士曾连平回湖南老家休假,常帮助父亲干些农活、打扫庭院卫生,家乡的大竹扫帚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这种用细竹子做的扫帚有一丈多长,二、三十斤重,用竹篾子扎得结结实实,扫起地来又快又干净。曾连平马上就联想到中建岛,如果岛上有几把这样的扫帚打扫卫生就容易多了。

转眼间假期到了,父亲帮他整理行装,问他带点什么东西回部队。曾连平说:“其他都不要带了,带几把大扫帚就行了。”

父亲不解地说:“你妈已经给你准备了几十斤腊肉,十几斤干辣椒,在西沙吃不上这些,你能把这些东西带上就行了。”

曾连平说:“这些带不了就不带了,但扫帚一定要带。岛上风大人少,打扫卫生难,我看这些大扫帚在岛上最有用,你就帮我做几把吧。”

儿子说话这么认真,又这么恳切,父亲就答应了。这天夜里,曾连平跟着父亲一起到屋后的山坡上砍竹子,一口气就砍了七、八十棵。父亲是做竹扫帚的行家里手,曾连平只能当帮手。

第二天,父亲就在自家的小院里扎起了扫帚,刮竹篾时刀子割伤了手,但他一声不哼,用破布缠了缠就又干了起来。到天黑,4把特制的大竹扫帚整整齐齐地靠在了门前。

瞧着4把大扫帚,曾连平又犯了愁。这4把扫帚少说也有150斤重,能装满满一三轮车,要把它运到西沙中建岛可就难了。

父亲也看出了儿子的心事,就说:“明天我拉个车子送你到火车站,花点钱一托运不就行了。”

山村离火车站还有八十多里路,天一亮,父亲就把曾连平叫醒,装车上路,父子俩轮流拉车,一直到天黑才到火车站。车站货运室的人一开始不肯给办托运,父子俩好说夕说,才算赶在火车到来之前办妥了手续,但必须自己随身携带。

带着4把大扫帚,客车车厢进不去,曾连平只好上了最后一节货运车厢,凑乎着到了湛江站。出站时人们看他拖拖拉拉的狼狈像,还以为他是贩买扫帚的呢。

出了湛江车站,4把扫帚又惹了麻烦,到海南的中巴车无法装运,大巴车司机不愿装运,不知是语言的障碍还是观念的问题,任你说破嘴皮子,说是给西沙一个小岛上运的,那里最需要,属于军用物资。大巴车司机就是不买这个帐,说4把扫帚买4个坐位票,多掏150块钱,我就让你上车。

曾连平一合计,这扫帚也够贵的了。贵也得运,把扫帚扔掉太可惜了,起码说那是父亲的一片心血呀。

好不容易折腾到了海口,曾连平一看路费还够,就不求人了,干脆租一个车,让扫帚堂堂正正地运到部队驻三亚市办事处。在码头上,他花200块钱租了一个小型客货两用车,路上跑了七、八个小时才到三亚办事处。

就这4个扫帚,运到西沙中建岛时已经过了两个月,运输费、保管费加起来有500多元。曾连平说:“再贵也要运,因为我们岛上需要。”

4个扫帚上了中建岛,立刻派上了大用场,从码头到营区、从碉堡到沙滩,大扫帚哗啦哗啦,道路、沙滩都被扫得干干净净。如今,这4个扫帚都被用秃了头,散了架,其中一把被陈列在连队的荣誉室里,每年新兵上岛,队领导都用这个活生生的教材对战士们进行光荣传统的教育。

中建岛的官兵爱岛胜爱家,工作不分分内分外,不计报酬得失,一个心思守岛,齐心协力建岛,在全部队是出了名的。军士长罗爱民自购零件修柴油机的事,早已传为佳话。

早在1994年,中建岛一台使用了18年的柴油发电机出了故障,上级派人来修,没有修好,便列入报废,上级给他们重新配了一台新型号的柴油发电机。

在小岛上,最担心的就是出现柴油机故障,发不了电,不仅官兵们的生活受影响,更重要的是雷达开不了机,报务无法进行,战备训练受影响。新型的柴油发电机运抵中建岛后,故障率比较高,守备队的官兵们对老的柴油发电机感情深,舍不得报废,特别是柴油机手罗爱民心里更急,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修好那台老柴油机,让它重新发光放热,为守岛官兵服务。

于是,白天他就埋头在油气呛鼻、热气薰人的机房里,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查找故障部位,晚上他钻研专门理论,查阅书籍资料,分析故障原因。经过近一个月的艰苦努力,终于查清了故障和故障原因。但是,这台60年代生产的柴油机,不仅岛上没有零配件,就是全基地的物资器材仓库都没有零配件登记。

没有零配件就算了呗,如果这样本故事也就结束了。可罗爱民并不“死心”。这年探家前,他把那台柴油发电机的型号、产地和所需的零配件一一记在一个小本子上。他家是湖南人,下了岛可他没有先回家,就直奔广西南宁的柴油机生产厂家驻地。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地方,一对地址那里早就变成了一座百货大楼了。

柴油机厂搬到哪里去了?他向几十个人打听,没有人知道。后来他找到市机械局,才知道原先的柴油机厂早在70年代中期就搬到玉林了。

他当天晚上就坐车到玉林。第二天一上班他就等候在玉林柴油机厂的大门口,他向门卫说明来意,请人家带他到技术处去。一开始技术处的人以为他是来投诉的,一看柴油机的型号,人家告诉他早就过了“三包”期了。那位二十多岁的硕士技术员说得更绝:“这台柴油机出厂时我还没出生呢,找我爸他都不可能知道,至少得去找我爷爷,可我爷爷已经死了。”

话虽这么说,但柴油机厂的同志的确被这位来自天涯海角的“大兵”追根刨底的精神所感动,他们向罗爱民提供了广西、广东、海南、湖南几个较大的柴油机生产厂家和保修厂地址,让他到那几个地方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到过去的零配件。

罗爱民开始了长途跋涉,从广西到广东,从城市到乡村,最后回到湖南老家,假期只剩下三天了。就是这三天,他也没有在家呆几个小时,先是跑县城,尔后又跑镇上,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需要的柴油机零配件竟然买到了一大半。只剩下化油器上的一个调节阀了。

海南的一些柴油机维修厂还没有去,罗爱民信心十足。在回程途中,他到了海口并没有立即赶往三亚,而是到了偏僻的东方县。根据柴油机厂的一个老师傅回忆,大概是这个县在70年代购买过三台同型号的柴油发电机,用于山区灌溉和照明。

罗爱民奔到了东方县,找到县机械局,一查还确有此事,但柴油机早在十年前就报废了。

“报废的机械放在哪儿?”罗爱民追问。

“在一个水库边上。”

县机械局的同志带着罗爱民翻山越岭,来到水库边找到存放柴油机的那座小房子,幸好那台报废的柴油机还在,但已是锈迹斑斑。

罗爱民如获至宝,问可以拆一个零件吗?机械局的人回答说,你把它全搬走都行,免得在这里占地方。

罗爱民一下子把整个化油器都拆了下来,给人家钱人家说啥都不肯要,最后罗爱民说:“你也跟我跑了一天了,咱俩都还没吃一口饭,不行这样吧,我请你吃晚饭。”那人同意了。

在公路边上,罗爱民花了40元钱,俩人吃了4个菜,还喝了4瓶啤酒。罗爱民一直说:“值,值。”

回到岛上,他扔下行李就住柴油机房里跑。不到两个小时,岛上的官们全都听到了老油机那“吐吐吐吐”的响声……

13、小岛补给,是维持守岛官兵正常生活,圆满完成战备执勤、军事训练等各项任务的重要保证。

岛上战备物资、油料、淡水、主副食品的库存量,是守岛部队战斗力的一个组成部分。所以,每一次补给不仅牵动着中建岛官兵的心,更牵动着上级领导机关和首长的心。

1998年7、8月间,受厄尔多尼现象的影响,全球气候异常,南海热气压北移,造成长江、松花江、嫩江全流域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正当数百万军民与洪魔殊死搏斗之机,中建岛发生了少有的“淡水危机”。

在西沙海域,往年早已出现的台风却迟迟没有来临,在南中国海上,连续三个多月滴水未下,中建岛库存的淡水从280吨骤减到不足10吨,大米已经吃完,剩下的面粉已经发霉、结块,罐头食品也不多了。当周报表报到永兴岛守备部队司令部时,司令员康桂林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迅速给中建岛补给,中建岛的官兵们就抗不住了。”

8月的西沙,溽暑难耐,太阳一出来就摆出把海岛烤焦的架势,但海面上的风浪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反季节造成的西南季风在西沙海域一天也没有停过,海面上始终是2.5米以上的中到大浪,到小岛补给,大船进不了港,小船开不了航,这可怎么办呢?

在早晨的交接班会上,康桂林司令员果断地说:“给中建岛补给,已是火烧眉毛了。补给船立即把油、水、主副食品和其他物资装船,备航待命,我们要抓住每一个时机,随时出航。”

在中建岛,官兵们已准备了一套应急措施,在补给船万一来不了的情况下,他们一定能坚持住,不仅要能生存下来,而且还必须保持相当的战斗力。多年前,为了应付淡水危机,官兵们在岛上开了一眼水井,开始挖得太深,直接通到了海水,又苦又涩,不能洗浴,更不能食用。后来,他们总结经验,只挖两米多深,把水桶放进井底,把井壁上滴下来的水珠收集起来,一天能收集两桶淡水。以后,岛上雨水比较充足,雨水收集工程很见成效,基本满足了岛上官兵的洗漱,并给来本海区作业的渔民补充淡水,原先开的水井已多年没用了。现在,官兵们又想到了那口水井,他们对水井进行了重新修整,先用收集到的淡水解决官兵们的洗漱问题。

但作为领导机关,对中建岛就不能这样要求了,保证官兵们有足够的淡水、食品和战备物资,是保证守岛部队战斗力的基本要求,无论多困难,也要想方设法把补给品送上岛。

第二天一大早,补给船顶着7级风浪出港,向中建岛驶去。康司令员立在船头,指挥若定。这位猎潜艇艇长出身的军事主官,与大海已经打了半个世纪的交道,积累了丰富的海上斗争以验,对于大海的脾气,他相当熟悉,特别是对西沙海域的气象特征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敢于同风浪斗,同大海搏。

下午,补给船按时到了中建岛海区,由于中建岛航道长、吃水浅,海况复杂,补给船围着小岛转了两圈,仍无法进港,如果冒险上去,有可能造成补给船搁浅,出现船毁人亡的事故。

补给船在礁盘外抛锚,中建岛码头上的官兵们清晰可辨,那一张张期盼的面孔和挥舞在空中的手臂,更使康桂林司令员心急如焚。但是,行船要讲科学,不能盲目蛮干,潮水达不到航行标准,是不能贸然行事的。

补给船在中建岛礁盘外等了一天一夜,看来进港是没有希望了。康司令员对船长说:“把船开到琛航岛,换乘炮艇上去,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当天,补给船被迫撤到距中建岛较近的琛航岛,官兵们把补给的淡水和物资转运到小炮艇上。第三天,他们抓住中午风浪减弱的两个小时,开上炮艇直插中建岛。当炮艇靠上码头那一瞬间,岛上、艇上的官兵们欣喜若狂,康司令员一步跳上码头,来不及同守岛的官兵们握手拥抱,赶快指挥说:“抓紧卸船,等落潮艇就退不出去了。”

一场补给战打响了,艇上和岛上的官兵排起了一条长龙,一箱箱食品、物资转被运到码头上,水龙带源源不断地把淡水输进了岛上的储水池里。补给工作还没有搞完,海上就又刮起了大风,涌浪象小山似地直扑炮艇。

中建岛码头不具备防风条件,小炮艇停在这里非常危险。“赶快撤!”康桂林跑上驾驶台,又亲自指挥炮艇退出航道,在全艇人员的共同努力下,小炮艇终于转危为安。

中建岛的补给很少有从从容容的时候,哪一次都是像打仗似的。守岛的官兵盼啊盼,好不容易盼来了补给船,多想留住补给船上的官兵们上岛上多住几天,但那是不可能的。

补给船匆匆地来,匆匆地走,留下的不仅是守岛官兵们需要的淡水、物资,更是那无尽的情谊。

在永兴岛上的西沙守备部队领导机关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去中建岛的补给船,一律开绿灯,只要气象条件允许,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从海南岛上基地领导机关的将军们到永兴岛上西沙守备部队的领导们,只要听说有船去中建岛,都会条件反射似地提出一个问题:给守岛的官兵们捎点什么去?不管是一箱苹果、两箱梨,几条香烟,只要是随手能拿出来的,都会立即让人送到船上去;手头上没有,就立即差人去买。凡是知道消息的,都不会空着手去送船。这一条是可以肯定的。有时预先知道有补给船去中建岛,他们还会让后勤部门多准备些东西,到商店里买些各种水果、泉矿水以及毛巾、背心等日用小百货,给官兵们捎去。

今年春节前夕,西沙守备部队提前安排中建岛的春节补给。政治委员杨水源大校到西沙部队上任一年半时间,他就4次上中建岛,感受一次比一次强烈。每去一次都要流不少眼泪。“我们的官兵们太好了!太辛苦了!”他只能这样给大家说,具体怎么个好法?那是用词汇无法表达的。

今年是2月16日过春节,在杨政委的安排下,补给船在2月13日就顶着风浪上了中建岛,地方政府慰问西沙部队,给杨政委送了一条“大中华”香烟,基地领导送来一大箱“水晶梨”,杨政委转手就送到了补给船上,“给中建岛的官兵们捎去,好好过个年。”

一次,到中建岛去的补给船因风浪几天没走成,一直停在永兴岛港内,西沙守备部队政治部副主任李景耀每天都要去码头上转一转,第一天送了两箱水果,两瓶酒,第二天把自己的两条烟送了去,第三天看到补给船还没有走,就把个人订的杂志、书籍装了一纸箱子送上船。第四天补给船又没走成,他就和公务员一起从路边的椰子树上钩了几个新鲜椰子送到船上。补给船上的战士们开玩笑说:“李副主任,可能明天还走不了,你还来送什么?”

李副主任说:“再走不了,我就住到你们船上,跟你们船一起去。”

过去,我们只知道蜀道难,难以上青天;

上喀拉昆仑山难,一年大雪封山有半年。

其实,上西沙中建岛并不比上昆仑山容易。

1993年9月份,指导员宋建良探家回来到三亚等船,住在三亚西沙办事处招待所,一等一个星期过去了。他惦记着岛上的工作,急得团团转,但海上风浪大,没有船去,总不能扎翅膀飞吧。

整天闲着无事,他就想,岛上除了人,没几样活物,不如买些小鸭子带去,给官兵们的生活添一点色彩,也能改善一下伙食。

他到基地农场买了15只小鸭苗,那黄绒绒的毛还真好看。宋建良住在招待所也有事干了,一天到晚伺侯着小鸭子。不知不觉,小鸭子都长到一斤多重了,宋建良这才发现,等船去西沙已经等了快两个月了。

11月份,总算等到了补给船,宋建良好不容易上了中建岛,背着一个大箩筐,装着十几只大鸭子,第一句话就说:“同志们,杀鸭子吃吧。”

无独有偶。志愿兵罗爱民探家回来路过三亚时,心想中建岛能不能养只猪?中建岛的“动物园”里已经有了10只狗、2只羊、8只鸡、3只鹅,7只鸭,就是缺一个大个的动物。他就自己花钱买了一只十几斤重的小猪崽,带着小猪崽到了永兴岛等船。这一等麻烦事来了,小猪要吃东西,他上岛时可没有带猪饲料,小猪饿得“嗷嗷”叫,见到他就咬他的裤脚。他心痛小猪,就在永兴岛上的其他连队找剩饭剩菜喂,这一喂就是三个半月,等到有船到中建岛时,小猪已经长到快200斤了。他赶着猪上了补给船,到中建岛时官兵们可高兴了,没想到罗爱民等船能等出一头大肥猪,这和天上掉馅饼差不了多少。

这头大肥猪养到400多斤官兵们还舍不得杀,作为“观赏性动物”养在了中建岛。

2016年大年初一,海南渔民、广东渔民、香港渔民的三条渔船都停在了中建岛锚地,渔民们换上崭新的服装,上岛与守岛官兵们一起欢渡新春佳节。

欢快的锣鼓敲起来了!喜庆的鞭炮响起来了!奔放的舞蹈跳起来了!悠扬的渔歌唱起来了!中建岛沉浸在一片欢腾的海洋之中……

酒碗高高地举过头顶──

干!为祖国美好有春天;

干!为渔民丰收的年景;

干!为西沙中建岛──

水更蓝,

树更绿

人更美……

聆听深海的呼唤(倾听天涯哨兵与大海的私语)(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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