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称呼岳父为“姨夫”(我们乡俗称呼岳父不叫爸,叫姨夫)的那年,岳父64岁,已经成为老人。岳父今年94岁,除了背驼之外,身体没有大毛病。
父亲在我一岁多就离开人世,我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爱。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无父带来的屈辱与痛苦让我一直觉得低人一等。
我与妻子的婚事是岳父促成的!那年我见过几个女孩,都没有结果,大多是对方不情愿;别人也给妻子说过几个男娃,同样无果而终,主要是妻子不愿意。
我的婚事是由热心的媒人刘叔说成的。刘叔是北庄拗村一个退休干部,一条腿有点瘸,但却是个热心肠,时常给周边村子的大龄青年撮合婚姻。给人说媒本就是一个出力不讨好的事,不像当今的专职说媒人,说成一门婚事需要数千元的辛苦费。刘叔给我说成婚事,我只是给他送去了四样简单的礼品作为酬谢。
那天妻子帮岳父一起在工地修地,刘叔找到岳父,他们坐在一起抽烟,六叔就说了我的情况,让岳父将女儿嫁给我。岳父听了刘叔的话,说了一句:我打听打听。
结婚后我才知道,岳父当天傍晚去了离他家有十里地的我的村子。他打问了我家的住址,走过曲曲折折的村路,来到我家的窑背上。
岳父从窑背上看下去,我家是在一条沟圈边打下的窑洞(选择沟圈,为的是出土方便,直接将挖窑洞的土倒入沟渠),院子有面南、面西的三孔窑洞。岳父看了我家的院子,就悄悄地返回自己的家,对着女儿说道:“我打听了,娃人不错,媒人也给你都说了。我去看了,家里有三孔窑洞,我同意这门婚事!”
其实,岳父不知道的是,我家的三孔窑洞,一孔住着二哥一家人,一孔窑顶上有一个大洞需要箍起,面西的窑洞,门框都没有扎起来。岳父就在面西的窑洞上方,根本没有看清楚。
妻子早就听闻我家很穷,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绝不为过,她不太满意这门婚事。岳父决断地说道:“儿女的婚事,还能由了你们自作主张!我决定了,我就看准这个娃!家里穷是事实,但娃有工作,人也勤快,日子就会慢慢变好。你从小没了妈,他有妈。你还要怎么样!”不由分说,叫来邻居的一个哥做女方这边的媒人,让他与刘叔来说和我们的婚事。
就这样,在岳父的坚持下,我与妻子见了面。
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岳父,只见他中等个,棱角分明的五官,络腮胡,长长的眉毛很突出,衣着周正洁净,气质不像老农民,倒像一个退休干部。看到岳父,我心中的爱恋就突增起来,莫名其妙地有了亲近感。
想成事就要表现表现。岳父那天出牛圈的牛粪,我就要求去帮忙。岳父起初不肯,让我歇着,与他女儿去说话。妻子正在擀面条,我们还比较拘谨,没有多少话说。
拧不过我的再三坚持,岳父就让我干轻活,给架子车里铲牛粪,挖牛粪的活儿由他来进行。圈里的牛粪是牛半年踩踏积攒,板结成一大片,要挖起来很不容易,有时候都能看到镢头上冒出了火星。岳父挖着牛粪,时而向手心吐口唾沫。他每挖起一大块牛粪,然后敲碎。我就负责用掀铲进车子,拉出去倒在粪堆旁。
岳父对我是喜爱的,从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中充满了柔情。岳父爱说话,声音洪亮。他一边干活一边慢条斯理地问话,过问我的家庭基本情况:地有几亩,粮食攒下多少,家里有没有欠账……
我干活不得法,不一会功夫手心就磨出了血泡。明眼的岳父一下子就看到了,回家给我拿来一双手套让我戴上。他温和地告诉我:“你是读书人,干活少,蛮干。手握着掀把,一定要攥紧,这样就不会磨出泡来。给手心吐些唾沫,就不打滑了。”说着,给我示范性地在手心吐一口唾沫,然后就抡起镢头挖粪土。
我心中想,我找到了一个父亲。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在几次来往之后,我们就决定了订婚的日子。刘叔领着我来到岳父家,岳父叫来了邻居哥,作为女方的媒人,大家就商议起彩礼及结婚的事宜。
两个媒人征求岳父的意见,岳父笑着说道:“女子的婚事,还是由她做主,做长辈的不能掺和。”妻子就参照自己几个同学的彩礼标准,要现金2000元、五套衣服、一台彩电、一辆自行车。
岳父听了,对着女儿说道:“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不知道明岗读书时还有借人家的钱未还!五套衣服?买两身够穿就行了,要那么多过几年就不时兴了!彩电,等家里有钱了再买。自行车我赞成,明岗上班可以骑着。”
妻子听了,就委屈地哭了:“你刚才还说不干涉我的婚事,现在把我说的都叫你驳回了!你没看见咱村的女娃,一个个都要了多少东西!”岳父坚决地说:“我就是这话,撂在这里了!”说完话,就拧身走出了窑门。
最终,在两个媒人的商议下,彩礼900元,两套衣服,一辆自行车。结婚的时候,还是老三妻哥给我们买了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我们一直使用了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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