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詹应炫
1968年建军节过后汽车培训开始了，带领我们的新兵排长罗忠永（广东云浮县人，58年入伍）被提升为副指导员。
▲刻钢板字的学员周佛树。
团后勤处车管股戴助理（上海大学生入伍）送来小部分学习资料，让广东东莞新兵周佛树用手刻钢板上的蜡纸，再油印出来的3页汽车简单构造图，油、电路线图，分给每个学员学习。理论课程只上两三课，当时只重视实践，缺少理论教育。
肖子仲（四川威远县65年入伍）是班长也是我的教练师傅，同车学员有蔡恩祥、郭新华、张献枢、李玖生。副班长欧文弟（四川合川县65年入伍）教练师傅的学员是蔡汉新、陈哆、周文凡、黄新抗、王定卫。
我们开始实际接触汽车时，当把车头盖打开一看，大家顿时都懵了！光是发动机上面的胶皮管、铜管、铝管和红黄蓝黑色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就更别说动机内部的结构了。这更像外科医生解剖人体腹腔的神经和血管那么复杂！
汽车培训虽然没有给学员发课本，但老兵教练员对教程的实际操作，还是按照总后勤部课程（苏式教科书）进行教学。一支文明之师的正规部队，每个举止都有其行为规范准则。
教练员点名某学员从后车厢下车，应从车辆右后方往前走，到达左门下敬礼并喊“报告！”。教练员叫:“进来！”学员才打开车门，先出左脚踩上车门下面踏板，后脚再跨进驾驶室并放在方向盘右下方，左脚放方向盘的左下方成端正坐姿。
当开完一段路程要换人时就点名下一位名字。学员下车把门关好，立正敬礼毕，从车头往右后厢走，两个学员也像换岗一样互相敬礼。这些程序都体现尊师重教和学员战友间团结友爱的革命友谊。
现在汽车培训都有教练场和各种配套设施，我们学车第一天就直接上公路。老式解放牌汽车的车头长，驾驶室低矮，视线差，难怪地方司机看不到个子矮小的兵开车，还以为是无人驾驶汽车呢！当我第一次坐进去一看，好像整辆汽车已把路面全覆盖。
而我们的眼睛耳朵及四肢从来还没有具体分工过，更别说协调动作了。我一碰到对面来车时就惊慌失措，方向盘要往哪里打？该打多少度？是加油门还是踏刹车？自己几乎变成木偶，一切动作都由教练师傅代劳了！
由于操作不当容易造成汽车熄火，踩马达起动汽车对畜电池损耗太大，就得拿摇把摇车。摇车是个体力活，刚开始没经验，对学员也是个不小的考验，要不发不动，发动了没及时拉出摇把还容易伤到自己。
▲班长教练肖子仲。
我的班长教练肖子仲，初中文化，1.7米个头，身体苗条，圆脸，一对招风耳。眼睛烱烱有神，嘴唇薄，伶牙俐齿，善辨！心直口快，乐观诙谐。他高标准，严要求，恨不得把所学技术倾囊相赠，作无私奉献。
但我们还不懂“严师出高徒”的涵义，时有抵触情绪，还误解为军阀作风。他看到学员上坡没加油冲坡时，会重重给你脚板来一脚“踩”油门。他看到你低头看变档位置时，会用起子把（缧丝刀）像一休哥敲木鱼一样，给你脑袋来一下，让你加深印象，这样做“要不得！”
张献枢一碰到紧张就会把舌头伸出老长，肖班长发现后马上制止这种坏习惯。他说如果轮胎碾压到较粗的石头碴子，车身颠簸颤抖会身不由己地把舌头咬断，后果不堪设想！这些不良习惯要消灭在萌芽状态，一旦积成恶习就很难纠正。
载重卡车都安装有两种喇叭:高音的气喇叭，是警示山路弯道或和视线不好的岔道的对方车辆或行人的；低音的电喇叭是用来车辆起步鸣号和礼貌行车打招呼的。
我们有一次从敦仁的南线开往楚雄的小道上，走了三四公里路程，经过一座单行道的桥。轮到我开车先到达桥面，对面的地方车辆就主动在桥头靠边停车让我们过去。当两车头并排时，师傅叫我给我们让车的司机按一下喇叭。
▲本文作者詹应炫。
我还不懂怎样正确使用两种不同用途的喇叭，就急忙按了一下气喇叭。再走一百米左右，师傅才说:当你感谢别人时，还咬牙切齿地吼叫说:“我谢谢你！”我当时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坐在师傅旁边的张献枢笑得掉了眼泪！师傅以幽默风趣的方式，寓乐于教，让我留下终生难忘的教诲！对方司机礼让三先不抢道:先慢先让先停。我应该按两声电喇叭“的”“的”，以表示“谢谢！”对方也会回:两声电喇叭还礼:“不用谢！”或“别客气！”的意思。
这个小故事让我受益匪浅，日常生活待人接物何曾不是如此，礼多人不怪嘛！尊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互相尊重，礼貌待人，社会将变得更温馨和谐。
每当我们学员碰到困难流露畏难情绪时，师傅都会在休息时间召集大家在一起，鼓励我们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学开车也一样，只要多看多学多练，就会熟能生巧，没有什么学不会的。
飞机的仪表更多，操作更复杂，但要是让我学，我也一定能把飞机开上天，成为优秀的飞行员。在我们的班长肖师傅的身上，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八字方针发挥，体现得淋漓尽致！
1970年夏天的一天，肖班长到通江县运木材，我是给养员搭他的车去买菜。第二天回来在罗文镇上，由于街道狭窄，逢到赶集，人多拥挤，又遇上总后车牌子9的大车队造成堵车。我们运的木材较长，刮破了9车的篷布，走了二十米又堵车。
忽然有个矮胖的兵来敲车门，出言不逊:“你啥ⅩX作风？……”肖班长不屑一顾说:“我们有个‘三八作风’，你说什么作风？你根本就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对方一时语塞。围观的群众还劝对方说:有话好好说，不要太冲动！他也不好意思走了。
又有一次搭肖班长的车到万县市去买菜准备拉练用的，当过了宣汉城的山上下坡时，肖班长看到上坡重车主动减速避让。上坡是一辆拉煤的翻斗车，除了车头满员，后厢还搭载六七个男女，到了较宽路面还占线行驶。
肖班长的车也往前滑行，对方一看过不去就急，喊着“你…你…”，原来是口吃的司机。肖班长说:“就凭你…你…，就想跟我吵。”这一下把对方所有人都逗乐了。我也笑了，搞得对方很尴尬。
后来还是肖班长主动退让，并对我说，车辆各行其道，别人抢我的道，我也有反制措施。使我领会到了社会上，没事别惹事，有事别怕事的人生感悟！
▲左一是罗忠永副指导员，中间是连长张作琪。
当汽车来到开江县城时，恰逢赶场的时候，满街熙熙攘攘，人头涌动，摩肩接踵，汽车只能低速缓缓通过。一个汉子横挑着煤，师傅鸣笛想让他挑直避车，他偏不让。汽车一直跟着他后面走了五十米远，到了人较少的地方。
师傅加点油，离合器轻抬点，保险杠把他的一筐煤一推，挑煤人踉踉跄跄往前冲了十几步，没有倒下但已靠到路边去了，我们顺利通过繁杂路段。我心里特佩服师傅艺高人胆大！
有一次国庆节我在连队出板报，用水粉画人物，我自己姿势可能站斜了，人物的脸庞画歪了。有人说:这个人画得不好看，太丑了。肖班长刚好听到就当场反驳说:也没听说只有长得好看的才能评先进登报纸呀！对方也无言以对。
我后来觉得:画不好和评先进登报纸这是两个不同的话题，逻辑学的说法是偷换概念。有点“王顾左右而言他”的味道！
有一次六连搬家卸机械，造成短暂塞车，有个地方司机就唠唠叨叨:“我们向解放军学习，学习堵塞交通！”肖班长反击说:“毛主席号召全国人民学解放军，学不学是态度问题，学得好不好是水平问题。你专挑解放军的毛病是什么态度？”该司机哑口无言。
肖班长有铁兵的铁骨正气，我多少也受到感染和熏陶，伴随一生看不贯那些歪门邪道！
我们的副班长欧文弟师傅，身高1.73米，体魄健壮，初小文化，脾气急躁，欲爆粗口。黄新抗学员也年轻气盛，受不了挨克，半路停车，打开车门就要下车说:“我不学车了！”被欧师傅一把抓住胳膊说:“不学回去给连长说，跟我说没用！”
一次训练从敦仁回连队，下午四五点钟的太阳还是很热。过了大雀堡隧道不远的平地，我们前车看到欧师傅竟然把车调了头。他头戴草帽，穿着衬衣，背着水壶，右手拿着一根小木棍，像放牛一样，徒步跟着车，让学员轮流倒车回连队。
这段路足有5公里，这在本届学车中是绝无仅有的。可见其用心良苦！铁道兵司机在便道运卸沙石，倒车比前进的路还多！
欧师傅的特长是会织毛衣，他把工作手套拆成线团编织背心，给他未曾蒙面的双胞胎儿子准备的见面礼。我问他跟谁学的？他说小学老师在手功课教的。这样学以致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老师功德无量！
▲蔡汉新。
学员蔡汉新一直在寻找欧文弟师傅，由于以前通信落后，无法联系。直到最近获悉欧师傅已在十多年前作古了，。他的湖南双峰籍学员周文凡、黄新抗和王定卫，以及广东普宁籍的陈哆都已跟着欧师傳西游了。
以此文怀念在部队朝夕相处的战友情深！
铁八师四十团汽车连詹应炫于广东汕头
2022年9月6日
编辑：毛 秘《白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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