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物诗可以说是古诗园地中最娇艳的花朵,据有心人做过统计,《全唐诗》四万九千多首,其中咏物诗就有六千六多首,约占13%。这真是一个比较吓人的数字与比例,即说明了诗人们的艺术创造性,也同时表明了诗人们在表述情感上的独特审美性。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这大约与诗歌的自身审美性有着紧密的关系。英国诗人艾略特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表情达意的唯一艺术公式,就是找出‘客观关联物’,即一组物象,一个情境,一连串事件,这些都是表情达意的公式。如此一来,这些诉诸感官经验的外在物象一旦出现,就会唤发起某种特定的情意。”
咏物诗,必须要言之有物,这种物就是传情达意的媒介,如果缺少了物就无法称之为咏物诗。所谓:“景无情不发,情无景不生”(范希文《对床夜话》),同样道理,只是简单地对物象进行描绘,反而忽视掉人的思想感情,就会变成没有灵魂的事物,让其显得苍白无力,不能达到“心物交汇”,从而失去艺术的生命力。
李峤在政治上的作为至今褒贬不一,但对其文学上的评价基本上是趋于一致的。其上接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初唐四杰”,和苏味道、崔融、杜审言合称“文章四友”。李峤有《杂咏诗》一百二十首,一字为题,句句用典,形成诗歌类型之作,影响甚大,远播日本。
《风》
[唐]李峤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此诗写作时间不详,诗人通过对“叶”、“花”、“浪”、“竹”的逼真描摹,极致表现出四种物象在风的作用下的种种姿态,从而形象地向读者展示出“风”的力量。如果不看题目,只是细心考量诗句,就会发现好像诗人费尽心思为大家出了一个谜语。
风是自然景象,是看不见,也是摸不着的。诗人别出心裁,不走寻常路,为我们挖掘出风的种种威力。“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叶落花开,本身就是自然现象,但到了诗人的笔下却成为风的威势的体现。“解落”和“能开”,既突出了诗人观察的细致性,又强调了“叶落”和“花开”都是受到风的影响。这种逼仄性不是诗人的无知,而是故意为之,从而愈加显露出来风的强大。这是一种超越正常理解范围内的认知,是对权威的特意树立,哪怕明明清楚知道这种“歪曲”是不正常的,但基于其内在的艺术性质,大家仍给予相当地认可。
如果说前面两句是从对风的权威性上加以描摹,那么末尾两句则是偏向于对风的自然特征进行刻画。“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江面上掀起千重巨浪,竹林里倾斜万竿竹梢,这一切都是因为有风吹过才造成的现象。风本来是无法看见的,但诗人却另外通过对其它自然事物的描写,从而侧面得知风曾经来过,因为它留下了痕迹。就好像诗人泰戈尔这样吟诵:“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化无形于有形,让眼睛演化出风的“形体”,更加形象生动,具体逼真。
如果说有什么不如意之处,此诗虽然极尽描写风的自然物性,却仅仅是为了咏物而咏物,并非“即物达情之作”。我们在本诗里无法寻觅到诗人的情感特征,也就是说没有寄托。李峤的咏物诗歌都有此病,所以很是遭到后来诗论者的恶评。“(李峤)咏物尤其属意之作,裁剪整齐,而生意索然,亦匠笔耳”(王夫之《姜斋诗话》)。心物两分,情意相离,如此则情不足以物,而物亦失其真。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一味机械地去咏物,反而会失去了抒情达意的真正灵魂。
本诗形式工整,十分讲究对仗,前后两联都是如此,这是诗人怀有目的性去特意营造而成的一种语言效果。这种字句上的整饬性,它不仅具有一种艺术美的装饰效果,反过来会映照出风的变幻莫测的自然特性。一正一反,相互依托,赋予风鲜明的生命特征,强调其“喜怒哀乐”,其狂野,其柔和;其彪悍,其温驯,都在此处被展现得惟妙惟肖,细腻入画。正是因为如此,从某种程度上弥补了诗人缺乏情感代入上的遗憾,仍是具有一定的艺术性,值得我们深入体悟,再三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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