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尔夫大声呼吁女性的觉醒之路:“不必行色匆匆,不必光芒四射,不必成为别人,只需做自己。”
当然,做自己,比任何事都更重要。
但中国女性的最高理想状态是:不仅要做自己,还有照顾好爱的人。
我独爱杨绛先生,因为她更符合中国女性的最高境界追求,完美的家庭,独立的灵魂,人生的使命感。
一家三口,终将生死离别,年近九十岁高龄的杨绛先生,只剩“独自一人想问题”,因名声在外,旁人看得的是家破人亡,凄惨零落。
杨绛先生幽幽地独自走向自己,“我可以问的人都已经走了”、“只在内心深处自己问自己”......
一个人内心的强大,终极表现是即使走在人生边上,也毫无畏惧。
中国人讲究厚德积善子孙满堂,但还一种圆满即是三人合一。
"我压根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间,打扫战场,尽我应尽的责任。"
杨绛先生委己以重任把“我们仨”作为一个整体,谱写了合三为一的人间终章。多少人羡慕她老人家耄耋之年身心俱佳,渴望能得老人家哪怕十分之一的生命勇气,然而,老境福运是前生的汲取,我们普通人学不来。
钱钟书与杨绛先生的伉俪一生都出于她洋洋洒洒的散文,但她自己的那一条人生线,往往如她人一样,隐隐约约影影绰绰的藏在钱钟书之后。
杨绛先生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同时,她也是现代文学界的大师,感谢《杨绛传》,她不再是“钱钟书的夫人”,而是女一号。
生亦不喜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常想出生于旧中国时代的杨绛这般中华巾帼之气从何而来?
首先,该归功于开放平等的家庭教育。
杨绛父亲杨荫杭几度留洋,做教员、律师。有用人,有大庭院,在当时是个有文化的大家庭。杨绛读女校、上东吴大学,考清华,都是自主行为,父亲以此为荣。
家里没有男尊女卑的旧观念,杨绛虽为女儿身,躲过了那个社会环境对女性残酷的摧残。如男孩一样的接受教育,父母亲尊重每一个孩子的发展。
其次,是杨绛对自我意愿的牢固探索。
一个女生可以如愿读书进修在当时实属不易,然而如能遵从自己所愿,选择喜爱的专业,即使如今读书自由的情况下,也属难得。
杨绛爱文学,但初选大学专业时却在其他两个专业间犹豫。想帮父亲选法律,想发展前途读政治。问父亲,父亲希望她能遵从内心,她思来想去选择了政治学。
父亲并未干涉,使得杨绛进一步有勇气探索自己所爱,尝试了学习政治百无聊赖后,毅然决然选择去清华读文学。
在清华园,杨绛结识了钱钟书。如果单从结论倒推来看,这个抉择真的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命中注定的姻缘,然而,我们却忽略了杨绛为追求自己的梦想所付出的努力,所承担的取舍断离。
在英国牛津陪读的日子,是杨绛婚后首次表现自我立场的一个明显阶段。
钱钟书作为公费生在牛津上学,杨绛本来想就读牛津文学院,可惜名额已满,索性在牛津的图书馆自学读书,当时还有另一个选择,可以去其它学校就读,但杨绛认为两地分居,且经费开销大,便打消此念头。
但这两年的自学阅读,为杨绛打下了深厚的世界文学厚底,也因此掌握了多种欧洲语言。更重要的是,她意识到学习、事业并非一种官方求学思路,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学习动力,有效利用自学资源。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内涵是平时不惹事,遇事不怕事,处事更温和,与人为善,自尊自爱,以实力说话,有中华民族内敛但勇谋的处事态度。
杨绛在牛津生下了女儿钱瑗,住院期间,钱钟书需独自在家。钱钟书把台灯弄坏了,她说“不要紧,我会修”。钱钟书把墨水打翻了,她说“不要紧,我会洗”。
钱钟书在文字能驰骋自如,但在生活里几乎不能自理,穿鞋分不清左右脚,六十多岁才第一次学会划火柴,孩子一般等着杨绛夸奖。
这一段如果放在现代故事里,估计该被女性主义者抨击:女人生孩子已耗费洪荒之力,还要照顾家里不能生活自理的男人,赤裸裸的剥削女性。
但我每次读到此处,都会由衷地感动。
钱钟书对杨绛是依赖的,犯错如孩童般愧疚,对杨绛是尊重的,对杨绛的“不要紧”深信不疑的。能抚平这位文学巨匠心灵焦躁的唯一之人,便是杨绛。
大多数人赞叹钱钟书动笔写《围城》时,杨绛甘做“灶下婢”,牺牲自己的时间精力,劈柴生火烧饭洗衣,每日等着看钱新写的五百字,她笑,钱钟书也笑,放下稿子,两人相视大笑。
却不知,此时的杨绛早成名于丈夫,几部剧本已得到文化圈人的赞誉。
她初出茅庐,第一个剧本《称心如意》便一鸣惊人,于1943年正式公演,导演是李健吾。杨绛文学功底深厚,一鼓作气接连创作了《弄假成真》、《游戏人间》、《风絮》等剧本,刻画了20世纪初的社会风貌,是中国文学的宝贵财富。
如果想争,她不会“催他快写”,如果相争,不会钱在屡想中断时“不断督促”,她“急切地想要看钟书写《围城》”,这背后是杨绛承担家务及自己的作品写作时间,我不认为是杨绛单方面的牺牲,是对钱钟书的文学信任,对他的崇拜与期待,不含埋怨与私念,是互相成就。
陶渊明早《形影神赠答诗》中有一句:“纵化大浪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用来形容杨绛甚为贴切,不喜不惧,是钱钟书的家庭避风港,在资源有限的条件下,充实实力,同时也是文学巨匠杨绛自己。
死亦不悲人世间的种种沉浮荣辱都已淡去,最爱的丈夫和女儿都已离去,年近九十的杨绛幽幽地说:
“钟书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里去呢?我压根儿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间,打扫现场,尽我应尽的责任。”
杨绛接着女儿的遗愿写下了《我们仨》,用接下来十几年的时光,整理钱钟书的书稿、笔记,一页一页的辨认,一张一张的梳理。传记作家罗银胜多次请战为杨绛作传,杨绛都拒绝说“我是一个平凡的人,不值得你们作家写”,希望学者们多花些功夫研究钱先生的学问。
她不是不值得一提,而是想把最后的时间,依旧留给挚爱之人。
我们思念逝去的亲人,也许只能翻看过去的照片,而杨绛先生思念钱钟书,却可以一字一字阅读他曾经的思想锤炼,过往沉思的痕迹。
杨绛先生低调无争,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不参加任何采访和接待。默默在家中读书、写字、整理模糊的钱先生的手稿。
杨绛先生之所以“哀而不伤,怨而不怒”,是因为那些安静地难以言表的忧伤都在字里行间,那些无尽的追思,都藏在每一天的钱钟书文集的整理中。
树欲静而风不止,102岁的杨绛先生还是遇到了烦心事,钱钟书一百一十件书信手札被拍卖,杨绛坚决反对,追其问责,在她的坚持下,书信手稿拍卖案结案。
杨绛先生再一次用生者力量,保护了钱钟书的隐私与名誉,铮铮硬骨,再现她温柔坚定的那句“不要紧”。
钱钟书离世时留给杨绛的最后一句话是:“绛,好好里”,杨绛附他耳边说:“你放心,有我呐!”
信仰不仅存于宗教,它可以是对人对爱的信仰,是坚持的动力、是行为的准绳,是抚慰人心的力量。如果生时用心去爱,无愧于心,那么死亦无所悲,无所惧,善待曾拥有过的一切,等待时间的破除,让生死相隔,成为一世相守。
写在最后:
如果读过《杨绛传》,就会恍然明其理:杨绛先生的一生事迹之所以动人,不仅仅是因为她是钱钟书的妻子身份,是我国当代著名的作家名号,而是她为人处世的淡薄与内在坚韧。
她有中国传统女性的柔美,有中国水智慧,如老子所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像水一样,造福万物,滋养万物,却不与万物争高下。
她更有中华民族之母一般的宽容与豁达,去拯救、维护至高文化精髓,而她自己,就是文化集中者,用一生参与文化,升华思想,直至105岁人生的边上。
先生风骨犹存,照亮后辈奋进之坦途。
—作者:荣荣—
深长缓慢地阅读,长程深入地思考,拒绝短平快失智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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