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宾王,作为初唐四杰之一,七岁即可作文。著名的《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这首诗,曾一度入选教科书。朗朗上口,轻快明丽。

武则天当上女皇后,统治严酷。徐敬业是太宗朝徐勣的孙子,为了恢复李唐功业,在扬州发动起义。

骆宾王是徐敬业的幕僚之一,这时为了号召天下人士的响应,写了这篇著名的檄文。虽然事业失败,可文章流传千古。

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写得好吗(战斗文学的名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1)

武则天读了这篇檄文, 对左右说,这样的人才,我们为什么不用?这是宰相失职。

不得了,武则天的肯定,比仕么文学奖都拉风,骆宾王一个文人,可以死而无撼。

01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待。”

第一句以散文起句,以下用群体句法。伪,假的,我们不承认。君主时代,权力的转移也有合法的程序。第一个字即下了致命的判决,斩钉截铁,毫不留情,攻罩门死穴。

先说武氏先天本性不好,后天出身也不好,然后上进的路子也不正常。

“下陈”,类似储藏室或仓房,也有人说是职务卑贱的人集中等候差遣的地方。据说,武氏入宫后管理皇帝穿的衣服,伺候皇帝换衣服。皇帝一天要换好几次衣服,因此,她可以常常和皇帝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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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也是上厕所的另一种说法,好像今天说我洗个手,我补补妆,我打个电话,我活动一下,或者我喝多了。古代富贵人家服装宽大复杂,还要佩戴饰物,厕所设备简陋, 如厕要更衣。民国初期,绅士穿西装,西裤要保持笔直的裤线, 如厕也要更衣。檄文用语双关,贬低武氏。

以上否定武氏。

“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嫩眉不肯让人;掩袖工馋,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

不说晚年说晚节,暗示武后晚年没有节操。古人特别强调晚节,晚年提高自己对道德的要求,可以掩盖青壮时代的过错。这是中国古人无神论的教赎观,老而无德,无可教药。

太宗生病,太子与武则天一同传候,产生了感情。太子居东宫,五行家以春季配东方,故称太子所居住的宫殿为“春宫”。

但此时并非武氏晚年。武氏十四岁(或十五岁)人宫。太宗死时,武后只有二十五岁(或二十六岁)有人解释“晚节”是“长大以后”。也有人说,晚节指太宗死后武氏应该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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麀,母鹿。雄鹿父子共牝。武氏外表像山雉,其实是母鹿。这是非常严重的遗责。

02

“加以虺hui 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再进一层谴责。从现况否定武氏。

武氏任用酷吏,奖励告密,陷害许多大臣和唐室宗亲。

杀姊屠兄弑君鸩母, 历史无此记载。有人说,杀姊指杀高宗喜欢的魏国夫人。武氏与魏国夫人一同待奉高宗关系如同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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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兄是把两个哥哥流放边疆,生活很苦,两人都死在边疆,等于被武氏杀害。

弑君,高宗生了“头风”病,服药无效,医生建议用针灸,武氏反对,以致高宗没有得到最后的治疗。鸩母,武氏毒死王皇后,皇后是国母。这不是根据事实控罪,而是根据对事实的“解读”控罪,口诛笔伐常常如此。

“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

高宗死,中宗立,武氏废中宗。另立睿宗,加以幽禁。徐敬业造反即在此时。

武氏叔伯内侄都做大官握重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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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进一层。谴责达最高峰。忍无可忍。为将来否定武氏做准备。

03

“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霍光,西汉政治家。昭帝无子,霍光立武帝孙昌邑王即位,昌邑王无道,霍光再立武帝曾孙维位,即宣帝,稳定汉室。

刘章,汉高祖刘邦之孙,与大臣合谋从吕后手中夺回政权。

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发现宫女一旦有孕,立刻将之杀死,当时民谣说“燕啄皇孙”。武则天也杀害或废掉多位王子,今之飞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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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漦帝后,周幽王和褒姒的故事。“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强调武氏流毒甚远。

武氏维续存在,唐祚将尽,唐室遽衰。现在急需霍光、刘章这样的人物!语气停顿,唤起等待。

04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

千呼万唤始出来, 徐敬业现身。

“皇唐旧臣”,让国人记得他家追随高祖太宗的历史, “公侯冢子”,让国人记得他是徐動英国公爵位的继承人,表明个人历史与武氏区隔,表明身份地位足以号召讨武。

骆宾王拿两个古人比徐敬业,说明徐的使命感和行为的合理化。

微子,殷纣之兄,封于宋。殷亡,过殷墟,感伤作歌。袁山,天天忧国伤悲。

有人提出疑问,汉代有个袁安,符合骆宾王需要的条件,但衰安并不叫君山:衰安的儿子号君山,但是并不以忧国伤悲为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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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有个桓君山,因国政败坏,积忧成疾而死。

橄文造成的效果:徐敬业,幸亏有你,斯人不出,如苍生何!

“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

“气愤风云” 忠义奋发感应天象,或者壮烈之气可以造时势。

社,土神;稷,谷神。国家建庙供奉土神、谷神以农立国的象征,代表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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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势,徐敬业有心。

05

“爰举义旗,誓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进一步为起义壮声势、徐氏有力。实力第一,着墨多文辞精彩,说服力、感染力都很强。堆砌出最高潮。句法整齐,想象训练之师。短句快节奏,想象大军神速机动。

百越,南方各地总称。三河,旧时河南、河东、河内的合称。天下之中,王者所居。

南连百越,势力直到边疆。北尽三河,势力笼罩国家的心脏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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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作战成群出击。战车作战多辆并行冲锋,车轴和车轴在一条线上,军力强大。

“海陵”,江苏泰县,东南粮仓。江浦,今南京对面长江以北,战场,徐敬业在这一带起义。红粟,颜色发红的陈年粟米,存粮丰富,经济力量雄厚。黄旗,正统、正义之旗,道德上具有最大优势。

“班声”,班马的鸣声。班马,将要出发的马。“萧萧班马鸣”。“马鸣风萧萧”。寒冷的风,肃杀之气。“北风卷地百草折”,摧毁力极强。

“剑气”,剑有许多奇迹神话,据说剑有精灵之气,可以摄人魂魄,与星月争辉。

主观的气势可改变外在环境,自然环境也可以来配合主观气势。徐敬业起义,理直气壮,主观条件具足,天与人归,客观条件具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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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草檄文不能只说人人有责,不能单凭我们十个拼他一个,要说我一个就可以拼他一百个,我是主力,我打前锋,我有胜算,我这个股票上市,你们买了稳赚。

06

“公等或居汉位,或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具体落实在对象身上,你们和我一样义不容辞。这是第一重压力。

高宗已死,凡是高宗任命的大吏,都算是受顾命。皇帝在位的时候,他的命令你或许可以推辞,可以提出反对的理由,皇帝的遗命绝对要奉行,否则不是忠臣。这是第二重压力。

“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

面对现实,顺应新形势,跟徐敬业合流。

再一次申明徐敬业之正当、正统,领袖地位,把话说死了,但是并没有说白了,可以意会,不引起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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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发号施令的人,有等级。现在徐敬业是大君的代理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的诺言也水久不变。高山大河都有神灵,它们可以作你我之间的证人。土地、人民都在这里,将来裂土封候,你拿去。

煽动非常有力,但心照不宣,雅。

07

“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机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再次煽动。

跟着武氏走,已是穷途末路,要当机立断,重新选择。

“先几”,预兆、风头、苗头。现在形势很明显,别再坐在那里看见!当年禹召天下诸侯,防风氏后至,被禹杀死。

那是前车之鉴!

“穷城、歧路”,造成心理上的恐慌:“先几、后至”引发行动上的竞争,煸动力再加强。

结句很出名,天下已非武氏的天正,马上就是睿宗的天下,徐敬业的天下,也是你的天下,是我们共同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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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发想象力和参与感,有名的警句,警报、警告、警醒,使人一惊,集中注意力预期有不寻常的事件发生把新形势推到最高点,最后在最有力的煽动中结束。

最后这两句话,今天常常引用,不过多用于下棋打赌之类的轻松场合,有喜趣。

08

橄文前半篇一步步否定武氏,后半篇一步步肯定勤王。

军事上以精锐对腐柠,法统上以勤王对篡夺,道德上以正义对邪恶(潜台词以男子汉对女流)。骆宾王动用了一切武器。

徐敬业没有地盘,没有嫡系武力,仓促发难,声势浩大,一靠他的门第家世,一靠这篇檄文所造成的“语言的世界”。

檄文是战斗文学, 以文学为工具,长自己志气,灭敌人威风, 争取第三者的同情和支持。

写这种文章要理直与牡,理不直气更壮,输了理没输气。事业失败,文章留下我们今天研读这种文章是要取法他的“文气”。

写这种文章,作者的立场完全主观,站稳立场,抹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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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战争,《孙子兵法》说“兵以诈立,以利动”不能有幻想之心、中庸之道。

骂人无好口,只要主体正确,附属的部分往往凭怀疑、传说、曲解、捏造或夸大。

这不是普通论说文, 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我们不写这种文章,但是我们要会读这种文章, “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 我们要会看门道。

武则天如果仔细想一想 她应该发觉,一个政府无论如何不能使所有的人才各尽其用、各得其所,无论如何社会上会有一批人怀才不遇,有志难酬。

这一批人有的去念佛,有的去酗酒,有的去生忧郁症,无论如何还会有一些人块垒难消,和体制对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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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如何解决,中国从没有一个皇帝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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