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聊《高达seed》这部新世纪高达作品的时候，我就提到过，《高达seed》在很多地方都借鉴了最初的高达作品《高达0079》。
两个故事都始于一场针对高达的奇袭行动，懵懂无知的少年在战火中被迫坐上高达，乘上一艘新锐战舰，卷入战争的洪流中。
这艘战舰先是从宇宙降落地球，前往地球军总部，然后又飞上太空，前往宇宙中的决战之地，打满战争的上下场。
《seed》与《0079》相似的不仅仅是剧情走向，部分人物也有明显的对应关系，
阿姆罗夏亚、基拉阿斯兰这两对亦敌亦友的男主自不必多说，雪拉与拉克丝、兰巴拉尔与沙漠之虎……《seed》中的不少人物，在《0079》中都有原型。
我列举这些《seed》与《0079》的相似之处，绝非是为了说明《seed》“抄袭”，相反，我认为《seed》是一部很有意思的“故事新说”。
同样的故事，由生于不同时代的创作者来讲述，最终讲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把这两部作品放在一起对比着看，我们便能从中听到现实世界的时代在虚构的动画纪元中留下的悠长回音。
01
新人类与调整者
在许多高达系列作品中，都会出现“新人类”或其类似的概念，相比自然人，他们有着一些智力或体能上的优势。
在《0079》为代表的UC纪元中，他们是新人类，在《seed》开创的CE纪元中，他们叫调整者。
新人类和调整者给观众的第一印象，就是开高达贼NB。
他们有着超乎常人的空间想象能力，能驾驶高达上天入地、左右横跳，还能同时兼顾浮游炮的操纵，像使用自己的手脚一样灵活运用这些离体的武器。
然而，新世纪的《seed》中，调整者失去了一项新人类的标志性能力——那就是听上去有些神棍的“心灵感应”。
其实，在《0079》中，觉醒的新人类可不一定会开高达，阿姆罗夏亚这样的王牌驾驶员属于凤毛麟角。
但所有的新人类都会“心灵感应”，他们能不通过任何媒介、无视空间距离，直接向特定对象传递信息。
他们可以隔空喊话，也可以看到不属于自己的视野，身死后，灵魂依然不灭，游荡在宇宙间成为宇宙女（男）鬼。
尽管《seed》中也有调整者的“宇宙裸漂聊天室”，情况紧急的话，芙蕾这种非调整者也能被调整者基拉单方面拉入聊天室（笑）。
可是，《seed》中的这种桥段，终究是没有官方盖章认证，这有可能只是动画对双方心理活动的一种艺术呈现而已。
而《0079》中的决战中，阿姆罗是真的靠着喊话能力指挥全舰的船员逃出生天，随后，他又在三个孩子的心灵感应指引下从即将爆炸的敌方基地中逃出。
这种新人类能力乍一看非常神棍，在UC纪元后续作品中也确实出现了神棍化倾向，部分观众也因此不认为UC纪元是“真实系”高达。
在这里我不打算进行有关“真实系”的争论，毕竟这玩意判断标准过于主观，你拿最严格的尺子去卡，开着巨大人型机器人玩近战本来就很离谱。
我想说的是，新人类和调整者的设定，其实带有深深的时代背景烙印。
《0079》诞生的年代，正值冷战的白热化时期，为了扳倒彼此，美苏双方将他们能想到的全部筹码都拍上了桌面。
这些筹码中不仅有大国重器，还有“超能力”这种听上去很不靠谱的玩意。双方都在以科研的方式，正经地研究那些自称的超能力者。
中情局和克格勃都成立了专门的“超能力者”部队，试图完成“远程刺杀”、“人体雷达”等不可思议的作战任务。
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0079》，自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这种思潮的影响。
所以我们能看到，阿姆罗自带全图挂和队内语音系统，他和夏亚可以互相感应，后续作品中卡缪能以精神力直接把西罗克的铁奥直接干宕机。
而《seed》诞生的21世纪初，冷战早已结束，一度甚嚣尘上的超能力热已成历史的过眼云烟，那些神秘的超能力者部队也已经解散。
和《0079》一样，《seed》中调整者的设定，一样带有它所属的时代烙印。
调整者是基因工程的产物，通过基因工程造神使自然人和调整者之间天然存在对立。这种基因工程引发的伦理之争，也让人联想到现实中人类对转基因的争论。
02
吉翁与扎夫特
《0079》和《seed》中的战争，都是地球与殖民星间的战争，但作者笔下的战争起因，却有微妙的不同。
《0079》这边，追根溯源，战争因地球对殖民星的过度压榨而起，正如当初大英帝国压榨北美殖民地一般。
但殖民星上崛起的势力吉翁却并非当年的美利坚十三州，而是德三（草）。
也许吉翁.戴肯是想要重走美国的独立之路，为殖民星争取正当权利。
但在他身死后篡夺权力的扎比家，毫无疑问是和轴心国一路的纳粹分子，尤其是基连.扎比这个野心家。
富野大光头也毫不避讳地借迪金之口，讽刺基连是在走希特勒的老路。
不管吉翁.戴肯的理想有多么高尚，当吉翁将不服从他们统治的side 2和其中的30多亿平民一起坠向地球之后，他们就已经与“正义”无缘了。
即使其中有迪金这样的理性派，主张见好就收、及时和谈，也改不了他们的本质。
所以，在《0079》中，主角方一直都以地球军的身份作战，联邦烂是烂了点，至少没搞大屠杀吧，比烂了属于是。
《seed》中，地球和殖民星的冲突原因是经济摩擦，双方本来也不想开战，一边小打局部战争，一边试着搞外交斡旋。
直到地球悍然用核弹攻击了殖民星，搞出了血染的情人节，全面战争才爆发。
相比《0079》，《seed》这边地球和殖民星的比烂情况似乎来了个对调。殖民星上的扎夫特还勉强算个人，地球联合真就不干人事。
他们甚至拿自家的舰队当诱饵，勾引扎夫特偷他们家，然后把自己老家炸了，跟对面来个极限一换一。
主角舰“大天使号”在此之后正式加入了第三方势力奥布，开始以武止战。
不管是《0079》还是《seed》，作者都是日本人，他们笔下的世界局势，对应着不同年代日本人对日本的思考。
富野由悠季是“全共斗”、《日美安保条约》等事件的亲历者，然而，和许多许多知名左派漫画家不同，他对当时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毫无兴趣。
他自称自己不左也不右，是个中间派，他也亲眼见证了“日本赤军”等左派运动的末路。
所以，在他笔下的《0079》里，他不回避联邦的腐朽堕落，但也毫不留情地批评了走向极端的吉翁。
也许，在他看来，即使日本失去部分主权，成为美国的附庸，也总比像二战时那样走火入魔走上军国主义不归路要好。
21世纪的《seed》的CE纪元中，双方的开战方式非常地“现代化”——不是因为殖民主义的压迫，而是因为经济利益谈不拢。
双方刚开始也是很谨慎地“小打小闹”，直到某一边突然绷不住了，全面战争就打响了。
《seed》中主角一行人加入第三方势力，以自由高达这样的超级兵器强行调停战争，一方面，这是新时代日本动画中个人英雄主义膨胀的体现。
另一方面，这其实也反映了当代日本的政治诉求——它不想成为完全的附庸。
21世纪初，中日韩间曾有过短暂的蜜月期，“中日韩自贸区”的设想，2002年就提出了，20年过去，谈判都谈了16轮，一直没能完全谈下来。
日本的粮食安全和国防安全严重依赖美国，国家命脉被美国拿捏着，同时，日本外贸的大头又是东亚圈国家。
对日本来说，全面倒向任何一边都不是利益最大化，它既想和东亚做生意，又想接受美国的庇护，同时和美国做生意。
只是，命脉为他人所把持，又何谈自由独立？
在《seed》的设定中，奥布的军衔设置与日本自卫队一致，它拥有着“曙光社”的高科技，同时接纳自然人和调整者，在双方交战时仍然有能力保持中立。
或许，对当代日本来说，这样独立自主的强大小国，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终极姿态。
03
白色恶魔与人棍神
《0079》和《seed》的主角同样都是被迫卷入战争的平民，但他们对于“杀人”这件事的态度截然不同。
《0079》中的阿姆罗是专捅驾驶舱，他所驾驶的RX-78高达被吉翁称为“白色恶魔”。
《seed》里的基拉在获得自由高达之后，化身人棍神，专门削对方机体的四肢，只求将对方无力化。
阿姆罗为什么能适应“杀人”这件事？《0079》专门设计了这样一个桥段：
回到地球后，阿姆罗和母亲重逢，然而，不凑巧的是，吉翁刚好过来巡查。
身份暴露的阿姆罗为了自卫当场开枪射杀了一个吉翁士兵，还拿着手枪冲了出去，对另一个士兵穷追猛打。
母亲非常伤心，她斥责了阿姆罗杀人的行为，但阿姆罗反问她：“那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吗？”
战争中“不杀人就会被杀”的残酷逻辑，让阿姆罗别无选择，为了保护他认识的人，他只能用手枪、用RX-78一次次地击杀敌人。
反观基拉，在手刃了阿斯兰的朋友、并因此和阿斯兰恩断义绝地大战一场后，他充分体会到了“杀人”带来的痛苦。
拿到自由高达后，他以实际行动践行不杀的誓言，尽可能地从战场上拯救生命。
他的这种天真行为，实际上建立在他与自由高达的绝对武力优势带来余裕之上，在开强袭的时候，他可没办法像这样削人棍。
两位主角对“杀人”这件事的态度，与他们的机体性能有关，但，机体性能实际上也是作者设定的。
归根结底，这还是作者想不想让他们杀人，生于1941年的富野由悠季和生于1960年的福田己津央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作为军国主义日本亲历者，富野由悠季非常清楚战争对人的影响能有多深。
一个和平年代的三好市民，被丢入战争的熔炉中，很快就会被铸造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士兵。
而福田没有亲历军国主义日本，在他成长过程中，日本恰好还处于现代化的黄金年代。
他笔下的基拉，在任何时候都对杀人有着天然的排斥，得到了“苍天之剑”自由高达后，他便得到了以不杀的方式终结战争的能力。
《0079》与《seed》，就像一对遥相呼应的双子星，两个有着相似剧情大纲的故事，在不同的年代由不同阅历的创作者讲述出来，打上了不同时代的烙印。
未来还会有类似的故事出现吗？这也许要看，未来是否还会像富野和福田这样愿意上下而求索的创作者出现。
如果现在的业界只能给出《境界战机》这样的答案，那《0079》和《seed》或许都将成为时代的绝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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