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的楚汉(23)主笔:闲乐生朱晖

公元前202年春正月,汉王刘邦下达了新年的第一道诏书:

“诏曰:楚地已定,义帝无后,欲存恤楚众,以定其主,齐王信习楚风俗,更立为楚王,王淮北,都下邳。魏相国建成候彭越,勤劳魏民,卑下士卒,多次以少击众,击破楚军。今以魏故地王之。号曰梁王,都定陶。”

垓下之战前,汉王便承诺要将陈县以东至大海的故楚之地都封给韩信,如今算是兑现了承诺,让韩信改封楚国,衣锦还乡了。当然,这里面也有汉王的小心思,韩信太厉害了,不能让他长期掌控一支军队或一个诸侯国,这些年汉王不断地夺他军队、抢他人才、调他到处跑,就是要让韩信永远无法站稳脚跟,无法落实基本盘,防止其做大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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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汉王的这些心思,韩信未必不知道,但他本就无意挑战刘邦的权威,所以也就无所谓了。而为了让刘邦放心,新任楚王韩信还领衔诸王将相联名上书,恳求汉王即皇帝位,其文曰:

先时,秦为亡道,天下诛之。大王先得秦王,定关中,于天下功最多。存亡定危,救败继绝,以安万民,功盛德厚。又加惠于诸侯王有功者,使得立社稷。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亡上下之分,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世不宣。昧死再拜上皇帝尊号。

汉王见了上书,非常谦虚非常坚决的辞让了三次,最后实在被逼的不行了,只好不顾才疏学浅,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非常勉为其难并迫不及待的在当年二月份在定陶的汜水北岸匆匆登基称帝,史称汉高祖。

高祖发明的这种扭捏作态的无聊政治秀,此后不断的在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被学习,被演出,一直演到21世纪,仍然有人乐此不疲,也仍然有人傻傻愿意相信。所以看这趋势,恐怕还得继续演出下去,永远不会罢休了。

但不管怎么说,自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天下的烽火已连绵了数百年,如今在刘邦集团的努力下,终于平靖了楚干戈,熄灭了连城火,奠基起一个崭新的,统一的,充满了生机的大汉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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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高祖在一番无奈之后,很快又开心起来,为此他决定大赦天下,发布了新年第二道诏书,诏曰:“兵不得休八年,万民与苦甚;今天下事毕,其赦天下殊死以下。

大汉草创,事多繁杂,什么定都洛阳,什么谋迁新都,什么平定燕国,什么统一法式,什么作律九章……高祖陷入了幸福的忙碌之中。不过这些事儿跟韩信都没啥关系,历尽艰辛,戎马多年,他终于重新回到生他养他的淮楚之地,过上了宁静太平的日子。

韩信他奋斗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然而韩信还有一个心愿未了,那就是恩人漂母,漂母之恩,非仅一饭之恩,实乃重生再造之恩也,此恩地厚天高,非涌泉不能相报。只是连年战乱,百姓多有亡散,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恩无从得报。

好在老天怜见,经过一番察访,历尽波折,两人终于相见。

韩信见漂母容貌,比前苍老许多,问起近来状况,仍然漂絮为生,不由涕下数行,急命左右赐之千金,以养天年。

漂母见韩信孺子可教,终致王侯之尊,也感欣慰异常,两人执手相望,笑泪交加,左右无不感泣。

如果只到这里,一切都是大团圆的结局,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所谓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韩信此生,注定要由悲剧开场,也注定将以悲剧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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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走漂母后,韩信又迎来了另外三个与他旧缘未了的故人。

第一个故人,就是南昌亭长。当初韩信是游民,他是亭长;如今韩信已是楚王,他还是亭长。

亭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韩信会有此成就,他既想攀龙附凤,又怕韩信报复,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韩信实在不想再见这个人了,一看到他,那些带着苦涩与屈辱的记忆之流就汹涌扑面而来,让人窒息。项羽生命中有两个亭长(泗水亭长,乌江亭长),韩信生命中也有两个亭长(泗水亭长,南昌亭长),这些亭长,让两位英雄流下多少泪水。

但韩信最终还是见了亭长,他们毕竟多年好友,今虽已断交,但其间恩怨,却终需了结,不然睡不着觉。

终于,亭长说话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有罪有罪……”

韩信笑道:“寡人微时曾寄食于公,公何罪耶?然朋友之道,君子以德,公为德不卒,实非君子所为也。”

说着,韩信命左右赐给亭长百钱,道:“漂母,天下高义之士也,其一饭可值千金;公,小人也,百饭只值百钱。”

亭长接过那吊饭钱,悔愧交加,哭笑不得,方要拜谢,那楚王已自顾自的走人了。

韩信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时雄才大略,有时候却又感性无比,还带着几分天真的孩子气。他这样子,倒有几分像他老板刘邦。想刘邦当年也是亭长,也喜欢招待他那帮游侠朋友,但他交游太过广阔,薪资常常不够用,所以有时会跑到大嫂家吃白食,大嫂早年守寡,一个女人还要拉扯孩子,哪里架得住这小舅子三天两头带人来吃饭,于是便拿个勺子把锅刮得铿铿响,表示自己没饭了赶紧滚。刘邦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当了皇帝后便坚持不给大嫂的儿子封地,后来还是太上皇刘太公求情,刘邦才不得不给大侄子刘信封了个羹颉侯。颉,就是刮的意思,算是狠狠恶心了大嫂一把;看来刘邦心中这根刺很深哪,大概是在重要的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吧,伤了心了。

第二个故人,就是当年那个让韩信苦尝胯下之辱的淮阴少年。

那少年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是过不去了,一身傲骨竟油然而生,昂着头,口称:“臣少时有辱大王,知今日必死,大王要杀便杀吧!”

韩信笑道:“寡人岂小丈夫之所为,怨怨相报?今日恕你无罪!”说着命那少年起身,并封其为中尉。

那少年带着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感激涕零,连连叩谢而退。原来,这中尉可不是个小官,而是统领禁卫军队,负责京师安全的两千石朝廷大员。那少年从一介平民骤然升此高位,就颇有点当年刘邦拜韩信为大将军的意思了,这也难怪少年深感知遇,震惊无比。

韩信起身也要回宫,却见左右个个呆若木鸡仿佛石化,于是笑着解释道:“此壮士也!当其辱我之时,我岂不能拼死一搏?但念死得无名,是以暂时忍辱,方能得有今日。寡人所以赐其官职,岂徒然哉!”左右乃服。

其实,汉初统治阶层多出自游侠群盗,所以善于见风使舵的秦博士叔孙通归汉后,“从儒生弟子百馀人,然通无所言进,专言诸故群盗壮士进之”。而韩信作为其中的一员,对这个阶层还是相当认同与理解的。就如同刘邦尊重王陵雍齿(虽然雍齿也曾数辱刘邦),韩信也尊重这位淮阴少年。更重要的是,韩信当年在楚地本无名望,亦无根基,如今带来的干部也多是外地人,他想要在这里建立稳固的统治,必须提拔一些本地亲信才行。所以韩信大力提拔曾经侮辱过他的淮阴少年,就是要千金买骨,以在楚地招揽人才,尽快恢复楚国的统治秩序。

韩信淮阴人也家贫无行文言文翻译 淮阴少年让韩信受了胯下之辱(4)

然而,正是由于这样的想法,韩信最后招揽了一个最不该招揽的人。

这个人,就是项王与楚王这对冤家共同的好朋友,钟离昧。

项王死后,他的一干旧臣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死降且不说,逃的必须抓回来,否则高祖这个皇帝永远当不安稳。

其中有一个叫季布的西楚旧将,亡奔鲁县大侠朱家府中,朱家托关系找到夏侯婴向高祖求情,结果高祖卖夏侯婴的面子,赦免了季布,并封其为郎中。季布最后官至河东郡守,功成名就,并得善终。归根结底,季布、朱家、刘邦、夏侯婴都是楚地游侠出身,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只要服个软,一切好说话。

而另一位曾多年把守荥阳与刘邦鏖战的钟离眛,却跑到了楚王这儿来了。

楚王见到故友,欣喜异常,两人把酒言欢,感情更胜前日。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重聚首,世上最开心的事儿莫过于此。而且,钟离眛在楚地极有名望与人脉,他可以极大地帮助韩信治理楚国,至少比那个淮阴少年档次高多了。

然而就在此时,汉高祖刘邦通缉“甲级战犯”钟离眛的诏书发到了楚国,因为有小人告密,钟离眛就逃亡在楚国,甚至就在楚王的庇护之下逍遥法外。当然,刘邦诏书只说钟离眛在楚地,并没有明言钟离眛就藏在楚王府,他这是在给韩信台阶下,也这是在给韩信最后一次忠告。

如果韩信足够上道的话,他应该像朱家一样,去向皇帝求情,刘邦卖他的面子,十有八九会赦免钟离眛的。

但是韩信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钟离眛是绝不会苟且性命于刘邦麾下的,因为冰炭从不共处一器。

韩信太了解他这个老朋友了,就像他终不背汉一样,钟离眛也永远不会背弃项王,即便项王已随乌江含恨而去。

更何况,尘世间知交几何,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的,能聚几日,便多聚几日吧,拖得片刻是片刻,日后缘尽离散,亦无怨无悔。

于是,韩信在接到朝廷的通缉令后,非但没把钟离眛交出来,反而借搜捕钟离眛为名,调遣重兵,鲜衣怒马,前呼后拥的巡行各县,实际却与钟离眛大摇大摆的在各县游山玩水,招揽人才,置酒高会,纵饮欢歌,不知死之将至。

有些读史者以后世之行为观念反推,认为韩信如此勾结项羽旧将,可能真的有造反之心,最后死的不冤——这种想法貌似有道理,却忽视了秦末汉初特殊的历史环境。秦末汉初,战国养士与游侠之遗风尚在,而像韩信这样的诸侯王与故楚豪杰,其招揽游士、奉行侠义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读史者不了解汉初社会的游侠精神、养士风气与隐性规则,就大谈政治权谋,这是被两千年帝制浸泡而僵化了的思维方式,

由此可见,韩信一生的悲剧与项羽一样,就是沉迷于过去而不懂得与帝制与时俱进;于是他很快便被人举报说:“韩信自封楚之后,夺民田以葬父母,陈兵马以扰郡县,隐藏楚亡将钟离眛,不行出首,久怀异志,实欲谋叛。望陛下急早图之!”

刘邦得报,顿时有了危机意识。

要知道,这钟离眛可是项羽手下仅次于龙且的大将,用兵布阵皆承项羽之体系,战斗力极强,楚汉相争时曾数度重创汉军,逼的刘邦狼狈不堪,如果钟离眛成为了韩信的大将,两人一同对付朕,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刘邦越想越害怕,简直寝食难安,他韩信现在可能没反,但以后呢?总之还是得尽早拿下韩信才能放心,他到底反没反没关系,朕说他反他就是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杀他个下马威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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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刘邦立即密召诸将,言道:“有人上书言楚王信陈兵郡县,欲行谋反之事,诸公以为当如何应之?”

一些宵小闻刘邦言,都想借此立个大功,纷纷表示要领兵前往讨伐。

原来,就在前一年也就是汉五年,刘邦刚称帝不久,临江王共尉、燕王臧荼等项羽时代的封王先后造反了,刘邦乃与卢绾、刘贾、樊哙等大将南征北战,花了近半年的时间,平灭了二国。临江国的地盘靠近关中,且在八十年前就被秦国并为南郡,早有郡县基础,故设为汉之南郡;但燕地偏远,刘邦仍保留其封国,而以好友卢绾为燕王。所以这些宵小大概觉得,要是再灭了楚王韩信,那么又有一块大大的地盘可以封给我们了。

然而,刘邦并没有为将领们士气旺盛而感到欣慰,而是沉着脸,默然无语,萧何、张良、陈平、樊哙、周勃、夏侯婴、张苍、灌婴、柴武、傅宽、丁复等重臣名将也都沉着脸,不敢说话。

因为他们心中都在狂吼:蠢哪,就凭你们这几颗葱还想打败人家韩信,真不自量力!

宵小们还在乱叫:“发兵发兵,坑此竖子耳!”

刘邦回头欲问张良意见,这才想起张良因身体不好修炼辟谷,早已隐退不问政事,只得再一转头,看到了陈平。

刘邦问陈平道:“公有计乎?”

陈平摇头默然不语,因为他既然深谙智计,当然也深谙人性,深知韩信不可能谋反,要反他早就反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刘邦见陈平不说话,乃再三问之,但陈平仍固辞谢之,最后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才勉为其难给刘邦出了一个计策。

在陈平的政治生涯中,他有计策却不说出来,这是唯一的一次。

为什么?第一是因为陈平知道韩信冤枉,他不想冤枉好人;第二是因为他这计策太阴毒,恐祸及子孙;但皇帝一直逼他,他也没办法,只好问道:“人上书言信反,信知之乎?”

刘邦道:“不知。此事极密,信何从得之。”

陈平又问:“陛下精兵孰与楚?”

刘邦老实回答:“弗能过。”

陈平再问:“陛下诸将,用兵有能过韩信者乎?”

刘邦再次老实回答:“莫及也。”

阶下诸将很想反驳,但无言以驳。

陈平叹道:“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能及韩信,举兵攻之,韩信不反也将反矣,臣实为陛下危之!”

刘邦见机忙抛出他的经典名言:“然为之奈何?”

陈平慢吞吞的说道:“以臣愚见,韩信用兵冠绝天下,当以智擒,不可以力取。”

刘邦快急疯了:“其智安在?”

陈平道:“臣有一计,不动干戈,可使韩信束手就擒。”

刘邦快急死了:“其计安出?”

陈平这才将计划全盘托出:“盖古者天子四时巡狩,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乃借狩猎大会诸侯,垂问九州形势,考校节气,以观民风。陛下可依此古礼,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陈乃楚之西界,云梦乃先秦时楚王之专属游猎区,韩信闻之,必不见疑,而郊迎陛下,待渴见之时,即便擒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

打不赢就骗,当年秦国搞定楚怀王也是这么弄的,陈平果然深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孙子大道,刘邦太开心了,如果不是大庭广众身份所限,他真想抱住陈平亲他两口。

于是刘邦领兵出巡,依计行事。

楚王韩信接到了去陈地开会的通知,正欲欣然前往,部将高邑拦住了他:“帝游云梦,非观民风,专来擒大王也!”

韩信大惊,忙问:“公何出此言?”

高邑道:“近有人控告大王私藏钟离昧,陈兵出入,意图谋反;故诈称巡游,实擒大王。大王孰思之。”

韩信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高邑管理着他派驻长安的办事处,他的话应有八分可信。

怎么办?皇帝两次诈他军权,已现疑忌,此次他又冒险收留钟离眛,大触龙颜,事急矣!

韩信已经分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云梦之会,会无好会,皇帝要向他下手了。

怎么办?怎么办?

发兵造反么?没错,先下手为强,如今圣驾驾临楚地,这对韩信来说倒是个生擒刘邦的大好机会!但很可惜,韩信是不可能造反的,其实他这一生不知有多少次机会可以造反,他都没反,如今天下已定,百姓太平,他更加不可能造反。事实上,陈平就是算准了韩信没有反意,所以才会给刘邦出这样一个可能被韩信捉住的险计。

那孤身赴会么?更不行,明知此会凶险无比,怎能再傻傻的前去自投罗网?

左不行,右不行,如何是好?

韩信茫然无计,只得开了个秘密会议,请教于左右亲信。

有门客给韩信出了个馊主意:“帝最恶钟离眛,故此欲不利于王,今若斩了钟离眛,前往迎谒,汉帝必喜,我王可保无事。”

韩信一听立马跳了起来:“汝言岂人言乎?钟离眛乃我十年挚友,何忍杀之?”

那宾客劝道:“大丈夫行事,当有轻重大小之分,大王又何区区为儿女子之态乎?”

韩信沉吟半晌,道:“先生休亦,容寡人思之!”

那门客道:“愿大王孰虑之,吾言实乃万全之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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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听罢,竟然认真考虑起那门客的馊主意来。

——唉,钟离眛,钟离眛,昧来昧去最终还是昧不住啊!如今我以盖世之功,进退无以自明。或许钟离眛的人头,能解开这个死结,让陛下对我尽释前嫌、重归于好?

从楚王的感情面来看,钟离眛的友谊重如泰山,所以,他觉得他以牺牲一段珍贵的友谊为代价,一定会换回一段更加珍贵的友谊,那就是跟刘邦的友谊,不说回到解衣推食那时候吧,至少也希望尽弃前嫌吧!

韩信错了,错就错在他自以为珍贵的游戏之义,在刘邦面前不过是一堆狗屎。

韩信更错的是,他竟为了苟全自己,而伤害了倾心来投的多年好友、背叛了自己忠于半生的游侠精神,弃守了自身为人的道德底线,这会让他抱恨终生,更会让他的粉丝信徒们哀其不幸而顿足扼腕,怒其不争而痛心疾首。

做君子不难,难的是做一辈子君子,韩信进退失据而为德不卒,竟如南昌亭长般做出小人之举,惜乎哉!

第二天一早,韩信带着满脸的疲惫来到后花园小阁中,却见钟离眛早已正襟危坐的等着他了。

“吾候大王在此久矣。”钟离眛平静的说道。

韩信默默在钟离眛旁坐下。

“大王若有言,不必隐瞒。”钟离昧仍然很平静,平静的空气都要窒息了。

终于,韩信支支吾吾的说道:“上已知足下在此,遣人前来逼我,要将足下献出,如何是好?”

“然大王将何以处之?”

韩信低头不语。

钟离眛的眼神锐利如刀:“大王将献我耶?”

韩信轻轻的点了点头。

钟离眛狠狠的盯着韩信,一字一句的说道:“卖友媚汉,公非长者!”(你太不厚道了)

韩信只觉钟离眛的眼神一刀一刀的捅进自己的心窝,痛的他说不出话来。

钟离眛突然跳了起来,叫道:“汉所以不来攻楚者,因我在此之故,今公欲捕我以自媚于汉,吾今日死,公亦随手亡矣!”

韩信摇头道:“我不曾负汉,汉必不负我,公何以言此?”

钟离眛道:“狡兔死,走狗烹,足下可知?”

韩信将头背过,咬牙道:“上宽大长者,必不行此也。公多言无益,只随我去往云梦一遭便知。”

钟离眛沉默良久,突然冷笑一声,道:“公,小人也。为德不卒。”

韩信的身体震了一下,他想起这句话正是不久前他对南昌亭长说的,现在,这句话回到他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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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韩信听到身后一声沉重的倒地声,他颤抖着回过头,发现钟离眛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钟离眛竟自刎了!

韩信取出身上佩剑,割下钟离眛的头颅,踉踉跄跄的朝门外走去。

门外,天空已晦暗如夜,不一会儿,大雨如苍天的泪,无边无际的倾洒下来,韩信冲前几步,一个跟头摔倒在地,感觉周身寒彻,自己的灵魂污浊不堪,卑劣猥琐,奇臭无比。韩信很想大哭一场,可一滴泪都哭不出来,只有满身雨水冰冷而缓慢地流淌,流淌,一直淌进大地,淌进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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