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20年代到30年代,英国考古学家列奥纳德·伍莱和他的考古队意外发现了震惊世界的乌尔王陵。乌尔珍宝引人瞩目,向世界展示了苏美尔文明的辉煌。乌尔王陵珍宝中青金石的大量运用折射出当时大规模贸易的存在,本文通过对文化特点、历史资料和地域发展综合分析,探寻了苏美尔文明中青金石的“迁徙”路线。

新月沃地

1916年,美国考古学家詹姆斯·亨利·布雷斯特德在《早期世界的历史》一书中提到一个无法用已有词语形容的地方:“大约是一个半圆,开放的一面朝向南方,西端位于地中海的东南角,中心位于阿拉伯半岛的北端,东端位于波斯湾的北端。它就像一支朝南的军队,一翼沿地中海东岸延伸,另一翼伸向波斯湾,而中心则背靠北部山脉。西翼的终端是巴勒斯坦;亚述占据了该中心的很大一部分;而东翼的末端是巴比伦。这个伟大的半圆,却缺少名字,可称为新月沃地……”

被布雷斯特德命名的这一地区,包括今天的伊拉克、叙利亚、土耳其、黎巴嫩、约旦、巴勒斯坦和以色列。

大约一万年前,地球的自转轴角度开始缓慢变化,在夏季北半球更加倾向于太阳,更多的太阳辐射让在新仙女木事件后的寒冷地球迎来了一段适宜生活的温暖时期。在亚洲西部这块不规则区域上,随着远处高山上的冰雪融化,两条母亲河——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借助全新世气候最适宜期的机会,冲积出大片可供耕作的肥沃土壤,形成了一片新月形的“沃土”,即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意为两条河流之间的地方。

乌尔的王家陵墓

肥沃的土壤使这片土地上的人类成为食物生产者,富足的食物使得大量人群聚居的城邦得以出现,并逐渐实现阶级分化,这也是文明兴起的特征(埃及文明同样受惠于河流冲积平原,肥沃的土壤同样为早期文明的诞生提供了有利条件)。大约公元前4000年的某个时期,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有城邦在两河交汇之处建立了起来,在此群居的苏美尔人构建了一个重要的文明。

苏美尔文明新发现(苏美尔文明中的青金石之路)(1)

普阿比女王饰品复原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陈列

苏美尔人的城邦在《圣经》中也有记录,亚伯拉罕出生的城市对应乌尔,而“世上英雄之首”、诺亚的后裔宁录建立的第二座城市则对应乌鲁克。因此,后世考古发掘活动也基本围绕着这两个城市展开。二十世纪初,伍莱爵士发现了乌尔的王家陵寝,人们被这批4500年前的壮观宝藏所震惊,苏美尔人的财富和精湛的工艺映证了这一文明的高度发展。在苏美尔人珠宝饰品中使用了多种复杂的黄金工艺,除此之外,深蓝色的青金石比比皆是。

苏美尔文明新发现(苏美尔文明中的青金石之路)(2)

普阿比上身佩戴的青金石和红玉髓珠串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藏

来源:Puabis Adornment for the Afterlife(Kim Benzel 著)

苏美尔文明新发现(苏美尔文明中的青金石之路)(3)

红玉髓管珠 大英博物馆编号122435 来源:大英博物馆在线数据库

如果我们生活在当时的乌尔,就会发现这里土壤肥沃、气候适宜,为人类培育各种重要农作物提供了条件:沼泽孕育了丰富的鱼类和禽类,也生长出高大的芦苇——这些芦苇可被用来制作收纳品、纺织品,甚至可以用作书写;迅速成长的树木为搭建居所的屋顶和窗户提供了材料;大量的泥和粘土用来制作砖和陶器,这都是古代城市生活的基础。可乌尔附近并没有什么矿产资源,也不出产青金石,那4500年前苏美尔人是怎么获得这些珍稀矿产的呢?要知道这些珍贵宝石的产地实际上远超“千里之外”。今天的人们可能难以想象,在缺乏科学技术和先进交通手段的人类文明早期阶段,跨越洲际、联通大洋的“宝石之路”就已经形成了。

苏美尔文明新发现(苏美尔文明中的青金石之路)(4)

阿富汗国家博物馆藏金杯残片公元前2200 年—公元前1900 年

来源:《器服物佩好无疆:东西文明交汇的阿富汗国家宝藏》(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

青金石之路

除了纺织品和陶器外,乌尔的王家陵墓中几乎所有物品都是“进口”的。

随着美索不达米亚南部苏美尔人的社区从小型农业村庄发展到较大的城邦,它们对物质的需求也在增长。这导致了苏美尔人与邻近地区的奢侈品(如异域的食品和动物、半宝石和金属)贸易更加频繁。公元前1500年左右,这样的贸易已经达到了高潮,从王家陵墓中发现的“进口物品”来自西亚的不同地区,如安纳托利亚地区、叙利亚地区、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地区、伊朗地区和波斯湾地区。

苏美尔文明新发现(苏美尔文明中的青金石之路)(5)

黄金青金石牛头饰 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编号B7694B

那么,青金石就是这些地方来的吗?

相关学界对古代青金石的产地曾经有“伊朗高原说”“帕米尔高原说”“贝加尔湖说”等。迄今为止,在伊朗高原并未发现青金石矿,因此伊朗高原很可能只是青金石贸易的中转场或加工地,而非产地。虽然帕米尔高原和贝加尔湖出产青金石,但其质地较差,在色泽和宝石结构上,与乌尔王家陵墓出土的器物和珠宝上大规模运用的青金石存在明显差异。近年来国际学术界对该问题的认识逐渐达成了一致,认为美索不达米亚的青金石来源于现在阿富汗的巴达赫尚地区科克查河(阿姆河支流)上游海拔两千五百余米的“Sar-i-sang”。直至今日,巴达赫尚地区仍是世界上质地最好的青金石矿区,其质地、色泽与两河流域出土的青金石物件一致。

苏美尔文明新发现(苏美尔文明中的青金石之路)(6)

苏美尔文明新发现(苏美尔文明中的青金石之路)(7)

乌尔红玉髓和青金石项链 来源:大英博物馆在线数据库

然而阿富汗位于中亚东部,而巴达赫尚地区更是在阿富汗的东北角,与我国接壤。从巴达赫尚地区把青金石运到两河流域,跨越中西亚两端,路途十分遥远,令人困惑的是:在交通并不发达的四千多年以前,是如何实现这种跨越的呢?

虽然缺乏具体的宝石输运细节,但在当时,贸易显然已有多种形式:有个体交换行为,有国家(邦国)开拓贸易的行为,也有当地商人的主动推广。王室交换礼物、强盗抢夺赃物、移民携带物品,都有助于将货物运输到美索不达米亚南部的冲积平原上。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和西部的陆上贸易,则是沿着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流动的,毕竟在古代,水路对于载货来说更为便利。而东部的贸易路线则需要借助驴载货的方式,沿着山脉向东迁移,进入资源更为丰富的伊朗高原。

大概自苏美尔早王朝(古苏美尔时期)晚期起,途经伊朗高原的陆路贸易就出现了青金石的身影。此外,两河流域保存下来的楔形文字文献也提供了“青金石迁徙”另一条路线的证据——关于青金石的记录中经常会出现三个外国地名:狄勒蒙(Dilmun,今巴林岛境内)、马干(Magan,今阿曼境内)和麦鲁哈(Meluhha,今巴基斯坦的俾路支省、信德省与印度古吉拉特邦的印度洋沿岸地区)。这些记录表明,来自阿富汗的青金石被先运到印度河流域的麦鲁哈,然后经马干、狄勒蒙,最终到达两河流域南部的苏美尔地区。

苏美尔文明新发现(苏美尔文明中的青金石之路)(8)

乌尔青金石黄金项链 来源:大英博物馆在线数据库

由此可见,在公元前3000年,青金石之路总体可分为两大商贸路线:第一条沿陆路向西,经伊朗高原,到达两河流域北部(后来的亚述地区);第二条沿陆路到达印度河流域的港口,再由海路至波斯湾,到达苏美尔城邦地区。在抵达两河流域后,“青金石之路”经水路上行穿越到地中海;或经陆路横穿西奈半岛,到达埃及和努比亚地区(今苏丹),全程达五千多千米。

苏美尔文明新发现(苏美尔文明中的青金石之路)(9)

黄金青金石牛头饰,大英博物馆编号121198 来源:大英博物馆在线数据库

被作为印证的还有阿富汗国家博物馆宝藏中的一只金杯,它同样反映出古代阿富汗地区和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交流痕迹。在金杯的纹饰中有一个带胡子的公牛形象,这个形象并不是出自阿富汗本地信仰,但与苏美尔人文化中的公牛崇拜的形象如出一辙,显然带胡子公牛的形象是其交流文化或交换物料产生的。

有意思的是,更多的出土文物可以证明,在盛产青金石的阿富汗,当地人却并不喜欢青金石,而喜欢来自如今伊朗或巴基斯坦地区产出的绿松石、黑或白色大理石等。而跨越重重障碍远道而来的宝石,装饰在位高权重之人的头顶和胸前,彰显着王权无远弗届,比黄金更能昭示出地位与权力。

随着商品和材料的频繁交换,来自其他文化的制作工艺和图像也进入了两河流域。例如,在乌尔的王家陵寝发现的几条项链中,螺旋形图案成为主要装饰纹样,而重复的螺旋形图案在两河流域是较为罕见的,但在安纳托利亚(今土耳其)的西部高地则很常见,在特洛伊也有一些用例。由此可见,不仅稀有宝石可以“进口”,其他地区的高级工艺也随着珠宝的流传而传播开来。

苏美尔文明新发现(苏美尔文明中的青金石之路)(10)

贺 贝

国检珠宝培训中心特聘专家;文化部文化艺术人才培训中心特聘专家;著有《珠宝简史》。

苏美尔文明新发现(苏美尔文明中的青金石之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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