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晓佳
图:来自网络
我小时候,守寡的母亲为了不让自己的两个孩子受委屈,艰难地带着我们姐弟俩没有再嫁他人。
为了生计,娘除了种庄稼之外,不得不每年喂了几十只鸡,母鸡留作生蛋,生下的蛋,隔三差五地煮了炒了给我们吃,剩下的就拿到集市上换点零钱,以补贴家用。
公鸡留下三五只,等长大了杀给我们姐弟俩解馋,还要留一只,骟了,长大了,便给它灌了点白酒后,让它混混沌沌地趴在一窝鸡蛋上面孵小鸡,小鸡出壳,它还要承担带一窝小鸡出去觅食和防止外来侵扰的责任。
我娘除了让骟公鸡孵小鸡之外,有时候在春天,还要从遛乡卖小鸡的生意人那里赊十几只。赊的小鸡,也让骟公鸡一并带领着,骟公鸡不明事理,视为己出,乐此不疲。
每天早晨,娘把盛满大鸡小鸡的鸡笼盖打开,把鸡笼倾斜着,它们就会扑扑棱棱地往外飞,由骟公鸡带着,一路小跑歪歪扭扭地地往村外疾驰,直奔生产队大田地里的庄稼棵子里,喝露水,吃嫩草,叨虫子,它们前进的阵势,仿佛冲锋的战士,义无反顾,勇往直前,把庄稼棵子的蔓藤和叶子掀起层层涟漪。
为了节省它们出村的时间,有时候我和姐姐,不用娘吩咐,就用一根木棍,把鸡笼抬起,往村外的地边运送;然后就把鸡笼放在了地边上,等到了夜幕四合的时刻,那些大鸡小鸡们,吃得嗉子歪歪的,步履蹒跚着就往鸡笼跟前依偎。
天气炎热的季节,它们就站在鸡笼的边上,翅膀忽闪着乘凉,不愿意进笼,你得一个个把它们摁进鸡笼里才行。
然后,我和姐姐便吃力地抬着足有几十斤重的鸡笼回家。为了犒劳那些为了生存,也是为了主人福祉在外奔波的鸡们,尽管它们已经吃得很饱了,娘还是把笼子里的鸡放出来,从粮食缸里,用碗或者瓢,舀一些玉米、小麦和高粱,洒在地上让它们吃。
也许是它们想给主人的面子缘故吧,尽管已经很饱了,依旧还都围上来,在黄昏的朦胧中虔诚地、争先恐后地在地上笃笃笃地啄食,直到把地面上的粮食都啄完为止。
有付出就有收获。等那些鸡们长大以后,母鸡就开始生蛋。每天晚上鸡上圈之后,我都要把母鸡一个个摸了屁股,看看有几只鸡要生蛋的。如果是生“头胎”蛋的小母鸡,第二天早晨,娘就会把它们捉起来,放进在泥巴墙上事先挖好的洞里,再用高粱杆编织的废旧锅盖挡住洞口,防止它出去把蛋生到外边,出现“丢蛋”的情况。
等听到一阵“咯哒,咯咯哒”的炫耀声响起的时候,抵住洞口的旧锅盖掀开,一枚温热,且带着几缕血丝的鸡蛋便会呈现在眼前。等它跳跃下来的时候,娘也会抓一把粮食慰劳一下,它们叨完粮食,便径直一路小跑地奔向村外,去庄稼地里找它的伙伴去了。
“丢蛋”是母鸡们的普遍现象。大概它们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吧。该生了,就得必须把它生下来,不择场地,在所难免。遇到这种情况,娘就会把这只丢蛋的鸡,拎在手中,轻轻地打它的脸或翅膀,边打还边和它说:“看你还丢蛋不,看你还丢蛋不!”,它们好像能听懂主人的语言似的,从此以后不再丢蛋。
有不和人讲理的泼妇,知道自己家的鸡丢了蛋,就满村子里骂街,说是谁要是收了她家的鸡蛋,不得好死,断子绝孙云云,这样的人,大都不去理会她,直到她骂得嗓子嘶哑骂不出声了方才罢休。其实说不准她家的母鸡下的蛋,就在她家的院子里的某个角落呢。
也有在夜里迫不及待地把蛋生在逼仄的鸡笼里的,如果蛋壳不硬朗,是软皮蛋,就会被拥挤的鸡们踩烂,蛋黄蛋白弥散在了黑乎乎的鸡粪上,像是一幅随意泼墨的大写意。
我当兵那年就要走的几天里,娘几乎天天给我煮鸡蛋炒鸡蛋,还杀了那只肥硕的大个儿的骟公鸡,炖了给我吃,连配菜都不放。看娘当时的心情,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鸡们都杀了给我吃,她才心满意足。
如今,娘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每当我回忆到这里的时候,都不禁眼睛里溢出了酸楚的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