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陕西82个帝陵中,数西汉帝陵和唐帝陵分布最为集中。
西汉帝王陵按《礼记》“陵建国都之北”“保佑子孙三代之通达也”的旧制,以及昭穆制度(始祖居中,父昭子穆,左昭右穆的宗庙的排列次序),一字排开分布在渭水以北的咸阳塬上,隔水俯瞰长安城。
西汉十一陵
唐高祖李渊去世时,咸阳塬已被汉陵占满,李世民只好继续北上,开辟了地势更高且几乎平行于西汉九陵的一条线作为唐帝陵园,先后埋下18个皇帝。
唐十八陵
而11座汉帝陵中,只有两座没有在汉高祖刘邦指定的帝王陵园内,那就是汉文帝的霸陵和汉宣帝的杜陵。
与其相信他们是因非直接继承皇位,无法按昭穆之法入葬咸阳塬,我更相信他们是厌倦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心中有更好的诗和远方。
壹|文超汉文帝 武超汉武帝
今天的主角,是汉宣帝。
杜陵
说起西汉帝王,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统称文景之治的汉文帝刘恒、汉景帝刘启,以及敢与秦始皇比肩,并称“秦皇汉武”的汉武帝刘彻,汉宣帝似乎籍籍无名。
但其实,汉宣帝是西汉史上拥有庙号的仅有四位皇帝之一(其他三位是汉高祖、汉文帝、汉武帝),文治、武功都达到西汉巅峰,开创了西汉武力最强盛、经济最繁荣的汉宣中兴,甚至一直有汉宣帝“文超汉文帝,武超汉武帝”的美誉!
汉武大帝
文治方面,励精图治,严明执法,大力整饬吏治,抑制土地兼并,发展经济,稳定物价,使社会面貌焕然一新。
武功方面,降服匈奴,平定西羌,建立西域都护府称霸西域,第一次正式将西域纳入版图,四夷宾服,完成了汉武帝都未曾实现的遗愿。
而汉宣帝的生平,更是充满了“屌丝逆袭”、“霸道总裁只爱我”、“琅琊才子复仇记”的传奇色彩。
贰|史上唯一坐过牢的皇帝
刘询是汉武帝时太子刘举一脉的唯一留存,也就是汉武帝的曾孙。
武帝年纪大了,脑子没年轻时灵光,巫蛊之祸时,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先后被武帝身边的宠臣陷害逼死,刘据一家大小,最后只剩刚出生的刘询。
但汉武帝并未心软,把襁褓中的刘询关进大牢,估计也没想到小刘询能坚强地活下来。这时候刘询的主角光环生效,廷尉右监邴吉起了恻隐之心,特意找人哺育刘询,还在汉武帝因“狱中有天子气”的谣言下令杀光监狱里所有犯人时拒绝开门,冒死拖到天亮,还好汉武帝并未怪罪,认为是天意,还顺便赦免了包括刘询的所有囚徒。
汉武帝死前,发了两道遗诏,一是册立刘弗陵为帝,霍光(就是战神霍去病同父异母的弟弟)辅佐;二是承认刘询的皇室身份。
虽然宗室地位恢复,但因其是废太子刘据的唯一孙子,没人愿意跟“成分”不好的刘询交往。这时主角光环再次生效,掖庭令张贺是废太子刘据的一个小官,他感恩刘据恩德,同情刘询遭遇,便自己掏钱供他读书;又有一个小官吏许光汉,自己混得不好,却愿意把自己的女儿许平君嫁给这个比自己混的还不好的落寞少年。
杜陵
从小便失去父母、从未体会到亲人关怀的刘询自是感动不已,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不久以后自己居然可以当上主角。
虽然是许光汉可怜刘询,才把女儿嫁给刘询,但不得不说,有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能成全一段好姻缘。刘询和许平君婚后,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常常一起在长安周边郊游,这可能是他人生最幸福浪漫的一段时光。
很快,西汉朝廷地震,先是汉昭帝刘弗陵驾崩,后继无人,霍光集团选了昌邑王刘贺做傀儡皇帝。结果这个刘贺有自己的想法,登基27天就被霍光以“荒淫无道”为由给废了。这个时候,主角光环第三次光顾,当年在监狱里照顾刘询的邴吉,不但已经通过打怪升级成了霍光身边的重臣,而且并没有忘记出生就入狱的刘询,便向霍光提议立刘询为帝。
霍光一口答应,一方面觉得刘询在民间长大,淳朴善良,容易控制;另一方面,从血脉上说,刘询是汉武帝、卫子夫的曾孙,霍光则是霍去病的弟弟,霍去病是卫青的外甥,卫青是卫子夫的弟弟,所以理论上,霍光是刘询的远房祖父辈。
所以,我们的主角刘询,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成了第一个坐过牢的皇帝。
叁|江山可以将就,老婆不能
从小在民间长大的汉宣帝,其实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际遇都是霍光所赐,所以对霍光言听计从,日日如履薄冰,像极了汉献帝之于曹操,“芒刺在背”这个成语就是源于此。
权臣有个毛病,老想把自己女儿嫁给皇帝,霍光也不例外,他希望把自己女儿霍成君嫁给汉宣帝当皇后,大臣们也觉得合适,于是纷纷上书提议。
这时候,就暴露出汉宣帝“情感洁癖”的一面,他可以接受大权旁落,可以接受霍光的摆布和安排,却唯独在婚配这件事上,勇敢地DISS了回去。
聪明的汉宣帝下了一道史上最浪漫诏书,说,我在贫微之时曾有一把旧剑,至今怀念,众爱卿可否帮我找回来呢?大臣们心领神会,知道汉宣帝心里只有他的糟糠之妻许平君,于是有大臣提议册立许平君为皇后,霍光虽然生气,也只能默许了。
你没猜错,这就是“故剑情深”的由来。
杜陵
霍光可以说是权臣,但却不是奸臣,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拎得清轻重的,直到最后霍光集团倒闭,他还被汉宣帝奉为麒麟阁十一功臣之首。
但霍光的老婆可不是善茬,在宫斗剧里属于BOSS级别,她咽不下这口气,趁着许平君分娩之前,买通女医官给许平君下药,导致许平君难产而死。
宠妻狂魔汉宣帝的世界一时天塌地陷,但他强忍悲痛,并没有对许平君之死表露太多悲伤,而是服软册立了霍成君为新皇后,默默地把许平君葬于杜陵(亦称少陵)南园的许皇后陵。
不久,汉宣帝终于熬死了霍光,汉宣帝以皇帝的礼仪厚葬了他,并对他的一生给予了高度评价。霍光家人原本大权在握,这时突然没了主心骨,干脆起兵谋反,汉宣帝的杀妻之仇正无处宣泄,果断将霍氏满门抄斩,一个不留,霍光集团被一扫而空。
肆|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聪明且深情的汉宣帝,在大展拳脚、文治武功之后,43岁便病死未央宫。
中年早逝,所托非人,这也许就是汉宣帝在后世评价低于他实际功绩的原因。
可能是对许平君的爱遮蔽了这位明君的双眼,虽然汉宣帝对自己与许平君生下的儿子刘奭不满,觉得他太过文弱,甚至一度心生废太子的想法,但最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把江山交到刘奭手中。
多才多艺的刘奭(汉元帝)继位后,沉迷文艺活动,宠信宦官,朝政混乱不堪,西安开始走下坡路。
只可惜汉宣帝,这个把西汉推向了巅峰的男人,因为这个情绪化的决定,让西汉自他之后从巅峰跌落。
汉宣帝死后,他的帝陵没有跟随祖祖辈辈的咸阳塬,而是选择了许平君所在的杜陵原。
也许,回顾自己短暂的、过山车一般的人生,权势滔天、富贵堂皇的帝王宫阙,带来的是牢狱之灾和战战兢兢,抑或趋炎附势,唯独在乡野之中、长安城郭之外,许平均带给他的温暖与平和,才是他最珍惜、最难以割舍的。
南园遗爱,故剑情深。真实而持久的爱最为动人,后人广为传诵的唐玄宗与杨玉环梦幻之爱,与之相比不过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浮华。人生低谷中一无所有时共白头的誓言,岂是那华美虚无的赏赐与恩宠能够望其项背的。
杜陵
杜陵和咸阳塬中间,隔着整个汉长安城。往事越千年,当我们在千年之后再登杜陵,伫首北望,仍然能感受到这个文安天下、武平山河的天选皇帝,对皇室的厌倦疏离,以及对认定的爱情超乎常人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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