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基层部门里,三把手通常很难做。这职位不上不下,十分尴尬。而当上面的一把手和二把手矛盾重重、明争暗斗不断时,这老三就更加难做。能够双方都不得罪已经不易,如果竟然还能在这夹缝之中突围而出,那简直就是职场奇迹了。
怡红院里的麝月,就成功演绎了这个奇迹。
麝月是个低调的女孩,平时不声不响,温柔安静,容貌既不出众,也没有什么特长野心,似乎安于现状。这样的女孩,很容易就被淹没在人群中。
其实麝月资历并不浅,她本是和鸳鸯袭人一起进入贾府职场的,那时候还没有晴雯。只是她没有袭人的小心谨慎会伺候人,也不如后来的晴雯漂亮伶俐,便落后了。等到了宝玉身边、怡红院里,她只能位居袭人和晴雯之下,排名第三。
怡红院并不好混,麝月的两个上司都不是省油的灯。为了得到宝玉的欢心,为了未来能留在宝玉身边,成为“宝二姨奶奶”,袭人和晴雯之间明争暗斗不断,各展所长。麝月的下属——那些不同性格的小丫头和仆妇也一个比一个难缠。有的处心积虑想往上爬,有的持宠生娇,还有的糊涂愚蠢。然而就是在这样复杂的职场上,几年过去,这个看起来很平常的、无人关注的小姑娘,竟然走得游刃有余。不仅如此,最后晴雯袭人都出局了,麝月竟然笑到了最后,留在宝玉身边,成为她们争了半天都没争到的“宝二姨奶奶”(当然此时贾府败落,这个职位已经不如从前了)。
那么,麝月是怎么做到的呢?
首先,麝月站队正确,拥有清醒的头脑。
在怡红院里,袭人和晴雯处于对立的位置,在她们之间,麝月坚定选择了站队袭人。她不仅对袭人言听计从,更处处模仿袭人的为人处事。
《红楼梦》20回,袭人生病,宝玉从外面回来,看到房中的丫鬟都各自去玩儿了,只有麝月一个人在独自摸骨牌。便问麝月为何不去玩儿?麝月回答“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那一个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伏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他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第一领导病了不能干活,本应第二领导晴雯顶上。可晴雯爱玩爱闹,跑得比谁都快。于是麝月便责无旁贷,主动留下看家。面对宝玉的询问,她更是不攀比不抱怨,处处都是对别人的体谅包容。如此恪尽职守、稳重靠谱,让宝玉情不自禁在心中感叹:“公然又是一个袭人”。
袭人的特点是什么?是敬业、是小心谨慎,是稳重踏实,让人放心。麝月头脑清醒,知道自己没有晴雯的优越条件,于是毫不犹豫向袭人学习,学习她的为人处事,也学习她的职场态度。麝月有这样清醒的头脑,让自己成为怡红院中的重要人物。连王夫人早早都认识了麝月,说她和袭人两个“笨笨的倒好”,对她的印象是相当良好。
然而人在职场,仅仅重要还不够,更要有独门绝技,那才是无可取代,永葆优势地位的。
其次,麝月能力突出,拥有别人不擅长的吵架本领。
怡红院中,袭人是从小伺候宝玉的,宝玉对她有着如母亲般的依赖和亲近;晴雯是美丽活泼,最得宝玉欢心的。这两样麝月都没有,也没法用努力达到,但麝月拥有另一种本领,那就是会吵架擅吵架。每当怡红院出现闹事的、找茬的,基本都是麝月出面摆平,她是稳定怡红院的定海神针。
书中描写麝月出面吵架有三次。第一次是小丫头坠儿偷镯子事发,晴雯做主要撵坠儿,不想坠儿妈的一句话便把晴雯挤兑得急红了脸,只是胡乱叫嚷。于是麝月出马,一番有理有力的话让对方无法再开口。
第二次芳官因为洗头与干娘何婆子争吵,晴雯出来训斥根本没用,袭人于是叫麝月。麝月又是一番长篇大论,以“规矩”教训警告婆子,让她哑口无言,“羞愧难当”。
第三次何婆子为柳条事追打春燕,袭人弹压不住,怡红院里十分混乱。又是麝月站出来,先使眼色给春燕,让她去宝玉身边,制止婆子的追打。随后命人去请平儿。何婆子知道平儿的厉害,吓得泪流满面,赶紧告饶。
麝月的吵架本领完胜袭人和晴雯,几乎是战之必胜的。
别小看吵架,吵架是一项综合素养的体现,包括语言组织能力,思维敏捷能力,还有敢于翻脸的勇气。大领导可以垂拱而治,不用直面纠纷,可小主管必须能吵架会吵架,才能镇得住场子。几番架吵过后,麝月威望大增,逐渐成了宝玉身边不可或缺的人物。
没人愿意吵架,没人愿意无端去得罪人。麝月本也是安静低调的性格,应该不是天生就会吵架的吧?只是人在职场,总要有点特殊本领傍身,才能游刃有余。我们不知道,她是用了多少辛苦努力,才掌握了这项技能呢?
最后,麝月善良明理,胸怀开阔
麝月虽然吵架本领一流,但却从不主动惹事。在大观园里、怡红院中她依旧是那个温柔稳重的女孩,时时处处与人为善,胸怀开阔。
晴雯逮着谁怼谁,不仅对袭人时常明嘲暗讽,对麝月也不例外。那一次看到宝玉给麝月篦头,被晴雯看到,冷笑着说:“交杯盏还没吃,就上了头了!”面对晴雯的挑衅,麝月并不计较,只是笑笑不语。此后她依旧与晴雯相处良好,能帮忙的从不袖手旁观,晴雯病了她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
麝月懂得物力维艰,眼见晴雯和宝玉撕扇子玩儿,很不高兴,说“少作些孽吧”;麝月明白是非道理,管家林之孝家的带人来查夜,送走她们之后,晴雯抱怨,麝月却说“他也是好意的,少不得要常提着些儿”,是充分理解与尊重的。
麝月认真做事,尽职尽责,又明理豁达,能力超强,历练了如此矛盾而又和谐的双面人生。所以她虽然吵了很多架,得罪过很多人,然而并无人说麝月的不是,上自王夫人,下到小丫头婆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她喜欢她。
怡红院夜宴,众女子抽花签,晴雯都没份儿抽到,但麝月却抽到了一支荼蘼花。上面题着“韶华胜极”,诗句是“开到荼靡花事了”。荼蘼花是春天里最后开花的,印证脂批中袭人离开之前留下的话:“好歹留着麝月”,意味着最终是麝月陪伴着宝玉走到了最后,送走大观园的锦绣春色。
如此结局,想想,也真是令人无比感慨叹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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