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生活打卡季#
林语堂先生说:“往往为了弟弟苏辙,苏轼会写出最好的诗来。”苏轼幸运的是有一个手足情深的弟弟苏辙。一起读书成长,一起科举中进士,一生守护牵挂。兄弟俩这一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之情,令无数华夏儿女感动不已。
在《宋史》中称苏轼与苏辙兄弟:“进退出处无不相同,患难之中,友爱弥笃,无少怨尤,近古罕见。并肩携手、患难与共的手足亲情,几乎贯穿他们的一生,苏辙说哥哥“抚我则兄,诲我则师”,苏轼认为弟弟“岂独为吾弟,更是贤友生”。几十年间,兄弟二人诗文往来,从未间断。
苏辙在《祭亡兄端明文》中写道:“手足之爱,平生一人。幼而无师,受业先君。兄敏我愚,赖以有闻。寒暑相从,逮壮而分。”记述了两个人亦手足之爱,师友之情。
苏轼沉浮被贬,苏辙救亡追随。当苏轼放任外官时,苏辙总是想方设法地主动申请外放到离兄长最近的地方做官。苏轼亦是相同的想法和做法。熙宁六年(1074),苏辙调到齐州任职,第二年,苏轼毅然放弃回京的机会,自愿请调到密州工作,因为这样便于与同在山东的兄弟相聚。
苏轼因文字狱被人构陷摊上了大事——乌台诗案,被捕入狱。这时,弟弟获悉以后,冒着株连的风险,各种奔波营救。连夜写了一封奏章《为兄轼下狱上书》,请求朝廷削去自身官职替兄赎罪,以保住哥哥一条命:“臣早失怙恃,惟兄轼一人,相须为命。”
苏轼在以为自己罪将不赦的情况下创作《狱中寄子由二首》,诗作正文前还有段小序:“予以事系御史台狱,狱吏稍见侵,自度不能堪,死狱中,不得一别子由,故作二诗授狱卒梁成,以遗子由。”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诗中,苏轼是以嘱托后事的口吻,表达对弟弟苏辙的深深眷恋之情的。句句发自肺腑,吐露出浓浓的手足深情。
在苏辙的奔波和许多贵人的营救下,苏轼免死出狱,第二天就被押往贬所黄州。苏辙也受到牵连被贬江西。
历经生死,兄弟之情更为珍贵。元丰三年,苏辙沿江而上去探望被贬黄州的苏轼,因风浪过大,在磁湖滞留二日,寄子瞻诗云:“惭愧江淮南北风,扁舟千里得相从。黄州不到六十里,白浪俄生百万重。自笑一生浑类此,可怜万事不由侬。夜深魂梦先飞去,风雨对床闻晓钟。”
兄弟二人一直在相聚分别的路上。不管相隔有多遥远,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地相聚在一起,诗词唱酬,畅享人生。每当别离时,两人总是难分难舍,掩面而泣。
人生第一次的分别是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苏轼出任凤翔府签判,苏辙送其至郑州然后折返汴京,在分别之后,苏轼写下了这首诗。满满的都是离愁别绪。
《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之外,马上赋诗一篇寄之》
不饮胡为醉兀兀,此心已逐归鞍发。
归人犹自念庭闱,今我何以慰寂寞。
登高回首坡垅隔,惟见乌帽出复没。
苦寒念尔衣裳薄,独骑瘦马踏残月。
路人行歌居人乐,僮仆怪我苦凄恻。
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
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
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
苏辙想到兄弟二人的渑池旧事,写了《怀渑池寄子瞻兄》:
相携话别郑原上,共道长途怕雪泥。
归骑还寻大梁陌,行人已度古崤西。
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题。
遥想独游佳味少,无言骓马但鸣嘶。
苏轼和诗《和子由渑池怀旧》: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中秋是团聚的日子,可兄弟二人很难有相聚的时候,写了很多中秋词表达彼此思念:
苏轼写的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辙写的《水调歌头·徐州中秋》是:
离别一何久,七度过中秋。去年东武今夕,明月不胜愁。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洲。
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今夜清尊对客,明夜孤帆水驿,依旧照离忧。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
苏轼思念着苏辙 苏辙担心多愁多病多坎坷的哥哥。
人生坎坷的旅途中,苏轼一直走在被贬的路上。每至一地,苏轼总要写诗词给弟弟子由,叙述见闻,悲欢,表露内心。
在杭州二人论政的苏轼写诗将二人论政的结果以诗的形式里寄给子由。
眼看时事力难胜,贪恋君恩退未能。
迟钝终须投劾去,使君何日换聋丞。
圣明宽大许全身,衰病摧颓自畏人。
莫上冈头苦相望,吾方祭灶请比邻。
——《初到杭州寄子由二绝》
苏辙被贬至陈州做学官。苏轼以谐谑的方式给弟弟写诗抒发愤懑不平之气,排解子由与自己仕途受挫的烦闷:“宛丘先生长如丘,宛丘学舍小如舟。常时低头诵经史,忽然欠伸屋打头。斜风吹帏雨注面,先生不愧旁人羞。”(《戏子由》)
熙宁九年底,苏轼改调到山西的河中府,次年,苏辙改赴南京做签判,七月,兄弟会晤在徐州,夜晚共宿,想着当年的期约,如今又要分别,苏辙便写了著名的两首诗《逍遥堂会宿二首》: 辙幼从子瞻读书,未尝一日相舍。既仕,将宦游四方,读韦苏州诗至“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恻然感之,乃相约早退,为闲居之乐。故子瞻始为凤翔幕府,留诗为别曰:“夜雨何时听萧瑟?”其后子瞻通守余杭,复移守胶西,而辙滞留于淮阳、济南,不见者七年。熙宁十年二月,始复会于澶濮之间,相从来徐留百余日。时宿于逍遥堂,追感前约,为二小诗记之。
“逍遥堂后千寻木,长送中宵风雨声。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飘泊在彭城。”
“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困卧北窗呼不起,风吹松竹雨凄凄。”
公元1074年秋,苏轼由杭州移守密州。次年八月,他命人修葺城北旧台,并由其弟苏辙题名“超然”。苏轼登超然台,眺望春色烟雨,触动对乡思和兄弟思念之情,写下了此作。
望江南·超然台作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表达了词人豁达超脱的襟怀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人生态度和对家乡,对弟弟的思念之情。
苏东坡由杭州到密州时,路上思念子由,写了一首《沁园春》: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在黄州中秋写《西江月》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苏轼被贬黄州,也是他的人生低谷,恰好苏辙前来看望苏轼,写就了《黄州快哉亭记》。虽然是游记散文,苏辙却在借题发挥,劝慰尚处人生低谷的张梦得和苏轼放开心境、快乐生活:“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
《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元丰七年(1084年)神宗下令苏轼,调到河南的汝州作团练副使,途中他去看弟弟苏辙,在筠州一起过端午节:
“一与子由别,却数七端午。身随采丝系,心与昌歜苦。今年匹马来,佳节日夜数。儿童喜我至,典衣具鸡黍。”
哲宗元祐四年(1089年),其时,苏轼54岁,以龙图阁学士出知杭州,苏辙迁翰林学士兼吏部尚书,在汴京。是年八月,苏辙奉命出使辽国,庆贺辽主生辰。卑事小国,国弱臣辱,做这样的使臣内心是屈辱的。苏轼写诗送别,劝慰告诫。
《送子由使契丹》:
云海相望寄此身,那因远适更沾巾。
不辞驿骑凌风雪,要使天骄识凤麟。
沙漠回看清禁月,湖山应梦武林春。
单于若问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
元祐六年,苏轼知颍州写词:
《满江红•怀子由》
清颍东流,愁目断、孤帆明灭。宦游处、青山白浪,万重千叠。孤负当年林下意,对床夜雨听萧瑟。恨此生、长向别离中,添华发。一尊酒,黄河侧。无限事,从头说。相看恍如昨,许多年月。衣上旧痕馀苦泪,眉间喜气添黄色。便与君、池上觅残春,花如雪。
苏轼对子由不只是思念,很多的是赞赏。
有一次苏轼写给好友李常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说:“我少知子由,天资和而清。好学老益坚,表里渐融明。岂独为吾弟,要是贤友生”。他还常常说他实不如苏辙,“至今天下士,去莫如子由。”
苏辙贬到筠州,为监盐酒税的小吏,诗作很多,有一首颇能代表他的心理与生活的诗《次韵子瞻与安节夜坐》:
“少年高论苦峥嵘,老学寒缠不复声。目断家山空记路,手披禅册渐忘情。功名久矣知前错,婚嫁尤须毕此生。家世读书难便废,漫留案上铁灯檠。”
苏辙贬雷州,两人在广西藤州相见,一起前进。苏轼痔疮发作,呻吟不止,苏辙整夜不寐,劝苏轼戒酒。六月,兄弟相别于海边,环顾大海,天水相连,茫茫无际,苏轼感伤:“何时得出此岛耶?”兄弟在海南期间,有不少唱和抒怀之作,书信往来,思念情深。
苏轼《和陶停云》诗:
“停云在空,黯黯将雨。嗟我怀人,道修且阻。….我不出门,寤寐北窗。念彼海康,神驰往从。”
苏辙也说: “云跨南溟,南北一雨。瞻望岂遥,隐阱斯阻。梦往从之,引手相辅。”
苏辙有诗《所寓堂后月季再生与远同赋》:
“偶乘秋雨滋,冒土见微茁。猗猗抽条颖,颇欲傲寒冽。势穷虽云病,根大未容拔。”
苏轼也和《次韵子游月季再生》:
“幽芳本长春,暂瘁如蚀月。且当付造物,未易料枯卉。也知宿根深,便作紫笋茁。”
一对患难兄弟在贬途中聚首,唏嘘不已:岁月飘忽,当年出川时意气风发的两个小伙子如今都已是霜染两鬓的糟老头。更可叹的是,二人在垂暮之年却还双双深陷政治泥潭,“功成身退,对床听雨”的约定依然遥不可期……
在海南,写给苏辙《吾谪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至梧,乃闻其尚在藤也。旦夕当追及,作此诗示之》:
九疑联绵属衡湘,苍梧独在天一方。
孤城吹角烟树里,落日未落江苍茫。
幽人拊枕坐叹息,我行忽至舜所藏。
江边父老能说子,白须红颊如君长。
莫嫌琼雷隔云海,圣恩尚许遥相望。
平生学道真实意,岂与穷达俱存亡。
天其以我为箕子,要使此意留要荒。
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
有一次,苏轼与李公麟合作画了一幅画,因画上有翠石、枯木、老僧,名曰《憩寂图》,苏辙就在画上题诗一首:
“东坡自作苍苍石,留趣松待伯时。只有两人嫌未足,更收前世杜陵诗。”苏轼看后,立即和诗一首——《次韵子由题〈憩寂图〉后》: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闻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苏轼很喜欢陶渊明写了不少唱和诗;苏辙写了不少和苏轼的诗。苏轼读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感悟颇深,并写了一首《和陶归去来兮辞(并引)》,苏辙读了哥哥诗作,立马写了一首《和子瞻归去来兮词(并引)》。
苏辙贬居雷州仅一年,存诗二十九首,其中有二十五首是苏辙和兄之作;另外四首为苏辙原唱,苏轼也有和作。这些唱和诗表明,他们的处境虽恶劣,但思想却很超脱,处处表现出一种自强不息的精神。苏辙在《雷州谢表》中叙述了自己的艰难处境说,但此时苏轼的处境更加艰难。苏轼在渡海时,深感北归无望,但一转念,他又觉得千山万壑齐鸣,好像是群仙“喜我归有期”;苏辙清醒地告诉哥哥,作好岭南终老的思想准备。苏辙因为不习惯海滨生活,吃不来薰鼠、蝙蝠等腥膻之物,来到雷州仅十来天就瘦得“帽宽带落惊僮仆”。苏轼劝告弟弟要入乡随俗,适应当地的生活,因为“人言天下无正味,蝍蛆未遽贤麋鹿”(《闻子由瘦》),习惯后就好了。苏辙想到哥哥的生活比自己还艰难,表示自己是会逐渐习惯这里淡泊生活的。
苏轼自海南北返途中,病逝常州。没能和弟弟见上最后一面,成了苏轼临终前的最大痛楚:“惟吾子由,自再贬及归,不及一见而诀,此痛难堪。”写信安排后事:“即死,葬我于嵩山下,子为我铭。”
次年,苏辙按照哥哥遗言将其葬于嵩山之下,并卖掉部分田产,将三个侄子接到身边共同生活。晚年的苏辙闭门不出,几乎断绝了一切人际往来,读书。后来他着手整理哥哥在海南的诗篇,偶然看到哥哥和陶渊明《归去来辞》的旧作,禁不住潸然泪下:“归去来兮,世无斯人,谁与游?”
苏辙为苏东坡所写的墓志铭中有这样的文字:“我初从公,赖以有知。抚我则兄,诲我则师。”
崇宁二年(1103年),姜唐佐北上京城参加会试,方知恩师已驾鹤西去。姜唐佐闻之悲恸不已,拿出老师的题扇交给苏辙,苏辙见亡兄遗作,沉痛片刻便在扇子上挥毫为亡兄续诗:
《苏辙续东坡题扇赠姜唐佐诗》
生长茅间有异芳,风流稷下古诸姜。适从琼管鱼龙窟,秀出羊城翰墨场。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锦衣不日千人看,始信东坡眼力长。
姜唐佐手捧题扇,热泪盈眶,毅然掉头回乡,不再追求功名仕途,继承恩师的遗愿,隐居老家开坛讲学,终老一生。
宋徽宗政和二年(1112年),74岁的苏辙去世。苏辙生前有言,怕哥哥太孤单,他要去陪他。苏辙的妻子依苏辙生前遗嘱,将丈夫葬在苏东坡墓旁。他们终于实现了“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的约定,彼此再也不分开。
苏轼与苏辙一生变故无数,唯一不变的却是两人的兄弟情,始终不改,坚守如初。生活上尽心竭力;精神上互为慰藉;仕途中政见相同;艺术上互相进步。兄弟情,纯粹而唯一。他们的情谊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兄弟情谊,他们相亲相爱,互相牵挂,相知相随,互相托付。
有兄如此,人生幸甚;有弟如此,生命何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