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大人们偶尔兴致来了,会逗着问我们,你长大了要做什么呀?大多时候,小伙伴们都是一脸茫然,脸一红,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也一样,说不知道。其实,我是嘴里不讲,心里却有个理想,或者姑且称不上理想,但也是一种强烈的愿望,我长大了要去唱戏!
或许,这就是那个年代,生活在乡村的娃娃,对艺术追求的启蒙意识。我们从收音机里听来一些;亦或是听大人们劳作时,不经意间哼那两句;更多的是,受年底村里唱大戏的影响,小伙伴们都暗暗去模仿。
我们相互传抄一些戏词,完全凭着兴趣,在那样的年月,在读书写字之余,在各种各样的适当家务劳动之余,我们就那样学会了唱戏,如同丢沙包和踢毽子一样,全班女同学都会唱几句。
唱戏也是我们的课外游戏之一,记忆中多是女同学参加。班里活跃分子的约定,比老师的命令还管用,大家都纷纷遵照吩咐,从家里带来纱巾和手绢做道具。
下午放学做完值日,迟迟不回家,我们就躲在学校的角落里唱戏。手绢胡乱叠两下,算作是花,用发卡把花扎在头顶;再把纱巾抖展开,披在背后,系在脖颈上,便颇有了凤冠霞帔的仪态。总之,能找到舞台上的感觉了。
我们演得最多的,是老包铡陈世美,然却没有老包,也没有陈世美,只有陈世美的俩媳妇,完全不按剧情来,一群皇姑,一群秦香莲,不爱出声的人,就被安排演丫环。可惜我们只会秦香莲的那段戏词,记得有一句是“我好比雪里梅花耐霜寒”,大家全唱这段,秦香莲唱这段,皇姑也唱这段;装哭时唱这段,发怒时也唱这段。
我也曾将这段戏唱给父母听,把他们乐得说不出话来。记得那是暑天的傍晚,父母正在给玉米施肥,父亲拿着锄,母亲端着化肥,我就跟在他们旁边。是我自己主动提出,要为他们唱秦香莲那段戏,在学校里胆子小,只敢扮丫环,但在父母面前,我敢很认真很努力地唱。
母亲连声夸我唱得好听,说把收音机都省了;父亲却让我把戏词念一遍,我便念了一遍,他们听后哈哈大笑,原来我的戏词几乎错完了。
我们只管依着调调唱,并不理解大意,纵然错了词,也似乎没觉得尴尬,那戏词本该是无所谓的,在学校里,大家都那样唱,从没人觉得不妥。
夕阳中,父母在劳作,他们还那么年轻,玉米地里,关于唱戏的欢笑声,已永远定格在40年之前。
以上全是小学三年级之前的事儿了。当时,班里真有一个女生,去了偃师豫剧团学戏,半年后,她又回来上学了,只说学戏很苦,也给我们讲了每天练功的经历,听起来十分怕人,远没有想像的好玩,绝不仅仅是凤冠霞帔的威风。随着年龄一天天长大,我也便断了学戏的念头。
那时,村里几乎每年都唱戏,多是春节前后,既不用上学,又没有农活,吃得还好,请亲戚上门看戏,又能得些压岁钱。所以,我们特别希望村里唱戏。
最喜欢戏台下面的小摊儿。搭有棚子的,是肉包摊儿,也是大人们给我们必买的美食。此外,有卖甘蔗的,卖欢喜的,还有水煮黄豆,那老奶奶把盐装在小竹筒儿里,一分钱一勺黄豆, 豆子倒进小纸包,再从竹筒里擞出些盐末儿撒上去,美妙的咸香味。
也有玩具卖,大人们做的木刀木枪显得笨拙,已经玩腻了。我们更喜欢一种叫猴上树的,也是手工木制玩具,精巧不少,轻轻握下手柄,绳子上的小猴便上下翻跳,好玩极了,现在没看到过,如果看到,我定会去买一个收藏。
对我们而言,看戏只是图个热闹,没有大人的讲解,是看不懂的。我单喜欢看女的出场,头上佩戴着明闪闪的发饰,红脸蛋大眼睛, 袅袅娜娜的身姿,让人无比向往;其次武将出场也不错,手握刀枪打打杀杀,可以赶走不少瞌睡; 有些道具也很有看点,比如,老包铡陈世美用的铡刀,要铡三下,看得心惊肉跳。
戏虽然没怎么看懂, 但之后课堂上学到生旦净末丑时,还是逐一跟儿时的戏台子联系上了;虽然戏没怎么看懂,但还是区分开了红脸黑脸白脸的角色性格;虽然戏没怎么看懂,但还是认识了一大批戏剧人物形象,包公,秦香莲,穆桂英,花木兰,等等;虽然戏没怎么看懂,但还是把一个个戏剧大师的名字,刻在了我们的记忆里:马金凤,常香玉,崔兰田,等等。毋庸置疑,是家乡的戏剧,奠定了我们的审美启蒙。
家乡的戏,主要是曲剧和豫剧。不怕人笑话,我一直分不清这两个剧的区别,或许是自己音韵天赋方面的欠缺,或许是后来自已看的戏实在太少。每每听到熟悉的河南戏,我总要问别人,这是豫剧还是曲剧?才想起小时候,母亲教我区分豫剧和曲剧,怎么都听不明白,如今竟还是一塌糊涂。
但家乡戏剧又像是两位故知,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让我们在众多戏剧流派中,一眼便能认出来,那熟悉的调子,亲切得像面条和馒头,极容易让我们产生归属感。
有人说,人老了,就爱看戏,似乎有点道理。返老还童,是人人都要遇上的事儿。曾经,我家电视的CCTV-11频道被我儿子悄悄屏蔽了,如今已被我解屏,时不时跳台路过时,也会听到豫剧,熟悉的韵调,我总会停下来听听是那出。也看到过老包铡陈世美,我们小时候传唱的那段,究竟也对不上是哪一段了。
作者:周银霞 (网名:周清明) 洛阳 偃师 缑氏 人,70后,现居广东中山。更多原创作品收录在同名个人公众号--馨缘小屋,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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