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最美诗词不逊唐宋(新民艺评尚多生趣付江湖)(1)

图说:《叶长海诗文选》内页

白居易《舟中读元九诗》中有“把君诗卷灯前读,诗尽灯残天未明”一句,描写了他读友人诗卷的迫切热望。今天上午刚刚收到叶老师寄来的诗文选,下午我已经坐在电脑前敲打不停。这句诗虽不太恰当,却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表达我收到恩师大作后一阅而尽的难言欢喜。

叶老师是我国内访学的合作导师,也是我的博士后合作导师。虽然我在叶老师身边受教的日子屈指可数,但翻开这装帧精美的著作,许多往事也慢慢浮现、愈加清晰。

话本小说有入话、南戏正文之前有开场,这部书第一首诗叫作《回首》。其中“未尽文章磨岁月,尚多生趣付江湖”一联极佳,从中可以得知叶老师是个深知苦中有乐、并能苦中作乐的智者。换言之,叶老师是一个有趣之人。他的“趣”首先体现在对学术的执着热爱上。叶老师说,一个好老师,一定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工作且有能力胜任,并下苦功夫的人。他多年以校为家,日复一日,成果之多无须在此赘述。若不是真心喜欢、发现其中的无穷乐趣,又怎能如此。

民国最美诗词不逊唐宋(新民艺评尚多生趣付江湖)(2)

图说:《叶长海诗文选》书影

单纯喜欢学术并有成果的学人也为数不少,但叶老师的趣并不仅限于学术。他对文学创作、书法、音乐等领域都有着强烈的兴趣,我们看到的这部《叶长海诗文选》就是叶老师在文学创作方面的一次成果汇编。全书分上下两编,上编诗选,收录诗64首,词10首,下编文选,录文37篇。诗歌中多有一些游山历水之作,比如《与田仲一成先生同游京都银阁寺》——

有波无水静沙滩,银阁清寒花影残。

庭院半藏丛树里,何人待月在东山。

首句就将日本庭院枯山水的特点形象地表达出来,从外观乍看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沙滩,但其实沙滩上细细的纹路代表了粼粼的水波,寓无限于有限,寓动于静,搅动着小小的一方天地。京都有银阁寺,还有金阁寺,我也曾到此一游,但却未能用“清寒”两字准确地定位银阁寺的整体风貌,将两寺区别开来。就好像《红楼梦》第四十八回“慕雅女雅集苦吟诗”中香菱所说“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

如果说这一首诗体现了叶老师细腻的洞察能力和表达能力,那词作《满江红愚园路忆旧》则展现了英气勃发的豪放一面。叶老师曾有十余年的时间住在愚园路,出版过《愚园私语》等著作,对愚园别有一番情感,如《人生七十》中所说“年来疏问纷繁事,唯有家山常梦回”,愚园也应是叶老师的另一处家山。首句“家住愚园,桐荫处、寻常巷陌”,照应题目,也勾画了愚园路梧桐成荫的浓浓绿意。就是在这寻常巷陌之中,叶老师写出了破旧立新的时代变革,抒发了书生的一腔热血和宏图大志,所谓“笔写长街言破立,人临深院图兴革”。叶老师于1985年为《中国戏剧学史稿》撰写的后记中说“假如有人问我:在整个戏剧界为改革和创新而痛苦拼搏的紧张时刻,你为什么还有闲情在邈远的古代作悠然地徜徉?我将惶恐地回答:不,我的双脚从未离开我们的大地,我正是从一个伟大民族的历史中获得了真正的创新精神和前进的勇气”,恰可以为这首词做一个小小的注脚。我想,如果叶老师穿越回古代,一定是辛弃疾、王阳明一类的人物,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

散文中,《古虞夫子百年祭》一文道出了叶老师对他的老师陈古虞先生绵绵不尽的感念之情。叶老师认为陈古虞先生很独特,“脱稿”讲课,辅以“口唱”“手舞”,是一个“全能”的戏剧教育家。我更喜欢作品中陈古虞先生上课拿错提包、长呼“叶长海同志”的这类描写,让这位老派夫子的形象跃然纸上。叶老师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正值七夕,文末“仿佛看见先生骑着他的那辆旧单车,在我眼前闪过,令人感慨万端。人生世事,真如轮转无定,唯有情思缕缕,牵系人寰”。多亏此文,让我们这些后辈学子有幸在文字中结识了这位老先生,也感受到了叶老师的缕缕情思。书中之文有这样深沉的,也有充满思辨的,还有轻松活泼、让人忍俊不禁的,比如《也说“美人”》一篇,适时的“幽他一默”实在是有趣。

民国最美诗词不逊唐宋(新民艺评尚多生趣付江湖)(3)

图说:叶长海

叶老师不仅自己有很多乐趣,也注重培养学生们的兴趣。回想我在上海的日子,跟随叶老师去看戏、听音乐会的晚上总是那么令人难忘。第一次跟随叶老师去听音乐会,是一场交响乐,我恰好坐在叶老师身边。叶老师在演出结束后跟我说,这次乐队的整体配合不好,但最后加奏的一段还比较好。当时的我对交响乐全然不懂,根本听不出好坏,由此对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又慢慢接触到了叶老师的书法作品,对老师的“全能”有了更深的认识。如果说学术研究需要更多的理性思维,那么对艺术的感悟则需要更多的感性思维。大部分人都是偏向其中一种,但叶老师是个理性思维和感性思维都很充分且又均衡的人。如果你不信,就来读一读《中国艺术虚实论》这篇长文吧。这篇写作于1996年的文章,对绘画、书法、诗歌等领域都有较为通透的见解,至今仍是值得一读再读的经典之作。

我最初拜见叶老师时,他已入古稀之年。但他从未将自己当作一位古稀老人。很多人大概和我一样,有个问题萦绕心中:为什么从没见过、听说过叶老师锻炼身体,他却总是精力充沛、身体健康,从未有岁月不饶人之类的感叹呢?我在慢慢了解叶老师后找到了答案,除了天生体质好之外,心态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叶老师曾跟我说,对下决心要做的工作要有充分的准备,全力以赴,但对有些事情也不要过分执着。按照我的理解,这大概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尽人事,则一心一意去拼搏,人生无悔;听天命,则顺应自然规律,从容豁达。这样的人生态度,应该就是叶老师永葆青春的法宝吧。

虽无缘一睹老师年轻时的风采,但某种意义上老师其实没有真正变老,老去的只是时光而已。1962年至2022年,恩师从教六十周年矣,我撰写一个不太成熟的对联以表祝贺。

六十载,惟将心血付桃李,不忘师恩恩似海;

一日间,未曾白发唱黄鸡,试看前路路犹长。

期待老师的生命之树长青,学术之树一样长青。就像校园的小楼里,无论寒暑,总有一间办公室明亮着一盏灯,里面独坐书山的先生对学术、对艺术、对人生都有着无限生趣。无论我们身在何处,想起那一盏灯就会感到无限温暖而又备受鼓舞、催人奋进。因为那一盏灯,上海戏剧学院,也成了我们几度梦回的家山。

(仝婉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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