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江渚一见钟情,他说等他归家后便来提亲,这一等就是三年
在我成了洛阳林氏绣坊的二掌柜时,他出现了
他说要来娶我,我却知道他想要的根本不是我……
壹
林氏绣坊在洛阳的新店渐渐站住脚后,诸事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大家眼见着都轻松不少。孟月也得了清闲,开始稳定地接刺绣单子。昨日新接的单子是一只式样简单的荷包,指明了要绣孟月放在店里展示的《江心秋月图》。
这倒不算稀奇,只是那客人并未露面,只打发了随从来,又因着指名道姓要孟月来做,她便不由得多问两句。那随从却是个守口如瓶的,只道主家是行旅商人,“在洛阳只是暂歇,是以须得月内交付,免得耽误了行程。”
孟月便自觉地收了好奇应承下来。
第二日便入了伏,暑意渐盛,日光炽烈,就连偶尔吹来的风都带着几分热气。只那叶间得知了一声赛过一声,倒是起劲得很。
孟月瞧着所需的丝线已搭配妥当,遂松了口气,抬手拿帕子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正要出声叫久侯的余影去吃饭,一抬眼便瞧见她那掌柜师妹正倚着窗子出神。
孟月心下纳罕,蹑手蹑脚地凑近了去瞧,原是绣坊的厨娘姚娘子在同人说话。
姚娘子正值妙龄,往日里便是伶俐机敏颜色好,今日特意在打扮上用了些心,又敛了几分跳脱,更显娇俏可人。同她说话的倒也不是旁人,正是向林氏绣坊供应素布的卜郎君。
午后燥热,两人虽在檐下阴凉处,卜郎君背后的衣衫仍是被汗水打湿一片,体贴如姚娘子便适时地递了紫苏饮过去。卜郎君那厢略擦了汗赶忙接过,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姚娘子笑得眉眼弯弯,端的是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
“神女有心。”孟月一针见血道。
她这一出声不打紧,却是吓得余影一个激灵,抚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嗔怪道:“师姐你吓死我了。”又附和道:“英雄所见略同。只不知这卜郎君如何想……”
孟月一笑置之,径直往外走去,“刚不还说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又不急着吃饭了?”
余影闻言自是赶忙跟上,“来了来了。姚娘子今日做了水饭,还在井水里浸了甜瓜,我可想半日了……”
贰
荷包做好那日,太阳难得地收了工。孟月将完工的荷包装好,又有备无患地带了雨伞,便往客人家中去。一路清风送爽,孟月只觉心神畅快,料想这单生意应当是顺利的。
确是分外顺利,只是她未曾料到,竟会在洛阳遇了故知。不过,仔细想想,不露面的行旅商人,侍从的扬州口音,对她名姓的试探……如此种种,倒也并非无迹可寻。
但江渚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还是刺得孟月心底一痛。她稍稍侧过头去稳了心神,才轻描淡写地应道:“别来无恙。”
江渚于是又添几分笑意,将个中原委细细道来:“只凭一幅刺绣我本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还是着人问了名姓,又让他亲去见了你,我才能断定。”
“奈何近来事忙,未能早些同你相见。”他言辞恳切,言语平和,却教人如何也驳不得这好意,“为表歉意,更为贺你我久别重逢,在我这里用晚饭如何?”
晚饭摆在水榭之中,清风徐来,荷香四溢,鱼儿游曳于莲叶之间,倏忽来去好不自在。孟月在亭中坐下,瞧着一桌子的扬州菜,忽然心下叹息。
三年前他们偶然相识,江渚也是这般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对她诸多照顾。孟月难以自抑地动了心,却好景不长,江家有意锻炼独子,要江渚出门历练,她便猝然失了江渚的音讯。
一别经年,直到孟月离开扬州,她都没能再见江渚一面。如今骤然重逢……孟月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叁
“孟娘子?”江渚突然出声打断了孟月的遐思,她疑惑地“嗯”了一声,便听见江渚轻声询问:“准备得匆忙,不知今日这餐饭可还合胃口?”
“合胃口的。”孟月快速看了江渚一眼,又佯装无事地收回目光,眼见着碗底的乌梅汤已见了底,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她暗暗松了口气,连带着致谢的话都更添几分诚恳,“能在洛阳吃到正宗的扬州菜,有劳江郎君费心。”
江渚似是笑了一声,“比起在洛阳见到你,这点心思倒不算什么。”不等孟月想到如何应答,又好似窥见人心一般体贴周到,“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我送孟娘子回绣坊吧。”
孟月终于抬头正视江渚,瞧见他眼中的笑意,下意识要拒绝的话便一句也说不出了。
江渚的住处离绣坊并不算远,两人一路都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临别时江渚又问起孟月明日的安排来,“想挑些特产给母亲,无奈我在洛阳人生地不熟的,既不知该往何处去,又不知挑些什么好。今日恰巧你我相逢,便想着央孟娘子帮个忙。”
“明日我来接你?”江渚更进一步,得了孟月的应允,才告辞离开。没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冲着孟月一笑,示意她快回去。四目相对孟月立时败下阵来,她匆忙进门,却正对上余影意味深长的打量。
孟月顿觉热意更甚,一言不发地就要走开,偏余影还在追问,“师姐,我可等你吃饭呢。”“我吃过了。”孟月简短道,随即快步上楼去了。
肆
挑礼物原也不算个麻烦事儿,紧着洛阳的糕点、孟津梨、杜康酒,并三彩俑添上几件便可。再要特色的,牡丹花卉移植是不大容易了,不过寻些牡丹式样的首饰珠钗、衣物日用总是不难的。
江渚又道下月便是中秋,还想再挑些节礼一并带回去。这也不难,孟月尽职尽责地领着江渚将洛阳转了个遍,不消半日功夫,便将一切置办妥当。
回到绣坊时,正和下工回家的姚娘子迎面遇上。“我跟掌柜请教鸳鸯的绣法,想做个帕子来着。没留神耽搁到了现在。”姚娘子道。
孟月心知她大抵是做给那位卜郎君,本不欲多问,姚娘子却竹筒倒豆子地吐起苦水来,“孟姐姐,我有时真觉得他还不如我这小娘子洒脱坦率,老是磨磨蹭蹭没个定论,也不怕心上人移情别恋了去。”
这话虽不指名道姓,却也等同于在问“卜郎君他怎么还不来向我求亲”了。孟月一时想笑,又碍着姚娘子的面子还是忍了下去。她旁观者清地安慰道:“我倒瞧着卜郎君很是积极的,只是姻缘乃人生大事,总得思虑周全些才好。”
姚娘子闻言撇了撇嘴,“他是思虑周全了,我却是煎熬呀。”
伍
煎熬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一句倒教孟月忆起三年前的事来。
那时她也同姚娘子一般,急切地等着一个一锤定音的回应。也曾思量着绣一幅双鲤鱼来表明心意,甚至在动手前还犹豫许久是做成帕子、香囊,抑或别的什么。只是双鲤鱼尚未成形,江渚就离开了扬州。
于是,被寄予厚望的双鲤也未能为她传来一纸江上书。
万籁俱寂,月色入窗,孟月辗转反侧,几分经年的失落涌上心头。她想大抵世事如此,人一旦有所求,便再难得内心的宁静。而于姻缘事上,女子又一贯处于被动地位,动心本已由不得自己,对方的心意更是只能听天由命。
时隔三年,她终究还是逃不过这既定的宿命。甚至她如今远不如当年那般热烈,纵使重逢,怕也仅止于此了。可若真是如此,倒不如不要重逢。
孟月郁闷地叹了口气,将身子转向里侧,眼前漆黑一片。她又怪起自己的犹疑来,能在洛阳重逢又何尝不是上天的安排呢?姻缘,姻缘,讲的是一个缘字。既如此,她怎地不能再争取一次呢?
这般打定了主意,江渚再来时,孟月便较之前热情许多。而也不知是这热情为江渚所感知,还是他本就有此打算,两人的约见竟日渐频繁起来——
入乡随俗的虚心求教,有来有往地互帮互助;巷陌间的新玩意儿,游船上的时令宴……
想见面总是有借口的,更何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以统共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江渚来找孟月的理由就已经到了无须修饰的地步,“我方才来得匆忙,还未曾用过晚饭,听说附近有家小店滋味不俗,劳你带个路可好?”
陆
孟月的日子一下子热闹起来,似乎三年前的种种遗憾被一一弥补,只觉这时才懂了何为两情相悦。正所谓由奢入俭难,日日相见时不觉什么,眼下江渚不过离开洛阳两日,孟月便不可自抑地生出些孤寂来。
不过不同于三年前,这次两人互通了心意,江渚还送了一支莲叶簪给孟月,“我此去五日便回,你等我一起回扬州好不好?”
“所谓望穿秋水,也不过如此了吧。”余影拿扇子在孟月眼前晃了晃,将她从片刻的遐思中唤醒,“我如今才知道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嗯……虽然不是很恰当,但师姐你这姻缘是不是也来得太神速了些?”
余影又凑近了些,狡黠一笑,“怎么样,趁着中秋回扬州,是不是就要将婚事定下来了?”
“也不算快了。”孟月坦然接下这调侃,目光落在窗外泛黄的叶尖上,半晌才转过头来,“当年江渚离开扬州,我自觉是自己太过畏缩,若早些同他表明心意,纵使来不及定亲,也有个缘由知悉他的去向。如今再度相遇,倒像是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但或许是我期盼太久,偶尔还是会有些不安,怕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孟月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她看向余影,神色诚恳道:“影妹,我只是……不想再错过了。”
柒
江渚回到洛阳那日是个雨天,孟月特意等在城门外的凉亭。远远地瞧见他便心生欢喜,一时情难自已小跑几步扑进了江渚怀里。江渚愣怔片刻才回抱住孟月,轻笑道:“原以为今夜无星无月,不想明月竟为我而来。”
“阿月,回到扬州我们就定亲吧。我不想再等了。”
却在临行前出了变故。
孟月和余影的师傅,在东京的林掌柜寄了书信来,好巧不巧地就提起江渚——
“江家有意与林氏绣坊合作,江小郎君先前特意来过东京。近来听闻江小郎君去了洛阳,以防万一还是告知你们一声。若无事发生便也罢了,若江小郎君有意求合作,不可应承。”
余影觑着孟月的神色,犹豫片刻才出声劝解,“我瞧着江郎君当是并无此意,师姐你也不必太为难。”
孟月佯装不在意地冲她一笑,“又没到势同水火的地步,我有什么好为难的。倒是你,我回扬州这段时日,你自己顾着绣坊怕是要十分辛苦了。”
“比起师姐的姻缘大事,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余影顺势接话,又笑着拿扇子给孟月扇了扇,“不过,我确实有件事要拜托师姐。”
捌
初秋的细雨来得悄无声息,被微风一吹便粘在了衣衫上。孟月忽地觉出一丝寒意,掩口打了个喷嚏,一抬头便瞧见“余氏药铺”四个大字。再往里看,正对面挂着的刺绣分外眼熟,不消说定是余影的手艺。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正在配药的女子已看了过来,两人对视片刻,孟月后知后觉自己的失礼,慌忙迎上去自报家门,“余大夫,我是林氏绣坊的绣娘孟月,影妹托我带银钱和书信给你。”
“辛苦你大清早跑这一趟。”余味说着递了热茶过来,又将一碟点心往前推了推,“孟娘子不妨就在这里坐一坐,等雨停了再走。”
孟月道过谢,刚尝了一口,便品出几分熟悉感,“这是润肺养胃的药茶吧?我在影妹那里喝过。”又仔细品了品,“但又好像不大一样。”
余味微微一点头,“是。扬州和东京洛阳气候毕竟不同,所以我配了不同的方子。秋冬渐至,这养生方是该多配几副了。等你回洛阳时,还要再累你带上一些。”
待一杯茶见了底,门外的雨也已经止住了。孟月又同余味待了一会儿,正要起身告辞,便见江渚的母亲走了进来。孟月本能地生出一丝警觉,她同江渚的事还未征得长辈同意,此刻骤然得见,心里不免打起鼓来。
幸运的是江夫人没让她敲太久的鼓就奔着余味而去,不幸的是孟月未及脱口的“江夫人”三个字立时如鲠在喉。还是余味适时打破了尴尬,引着江夫人坐下,又拿了雨伞给孟月,“以防万一,这伞孟娘子带着吧。”
江夫人像是这时才意识到孟月的存在,忽出声笑道:“怪我老眼昏花,竟一时没瞧着孟娘子。昨晚江渚才同我说起你,可巧今日就遇着了。”
孟月一时更加无措,那厢江夫人喝了口茶,又不紧不慢道:“江渚也真是的,既然兜兜转转藕断丝连,三年前又何苦骗我说与你并无瓜葛。”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好似真的只是长辈不轻不重略带无奈的一句埋怨,却有如利刃穿行,精准无误地刺中了孟月的心脏。江夫人乘胜追击,“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想来我们与林氏绣坊合作的事,孟娘子是能帮忙说上一两句话的。”
“如此,倒也勉强配得上。”
玖
孟月快到家的时候,雨又下了起来。刚一进院门就听见父亲与人说笑的声音,等她再走几步才发现正堂内坐着的原是江渚。孟父赶忙招呼她近前,明明是埋怨的话,却难掩深处的欣喜,“江郎君等你一早上了,怎地才回来。”
孟月却只是站在门外淡淡地看了一眼江渚,佯装无事地应对几句便躲到了厨房。谁知母亲的唠叨又来了,“你同江渚怎么又扯上关系了?三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江家瞧不上咱们这样的人家,我当你听进去了呢。”
见孟月低头不语,孟母停下手上的活计,蹙眉看着女儿,“更何况,你这样直接坦率的性子,即使勉强嫁进去,又如何经得起那样的家庭磋磨?还是找个寻常人家……”
“娘。”孟月出声打断母亲,恹恹道:“我有点乱,你别说了。”
一时静默,半晌孟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也别嫌我烦,女子嫁人毕竟是大事。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又将蒸好的点心装盘递给孟月,“不过,你只管想你自己就是了,不必把你爹那点心思放在心上。”
话是这样说,江渚要走时,孟月还是免不得被父亲急切地推着出门送客,“江郎君能看上你,那可是天大的福分。你可得好好把握。”
一路沉默无语,待孟月不自然地躲开无意间触碰的手时,江渚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却是自顾自的口吻,“家里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过些日子准备妥当了就上门求亲。我们……”
“江渚,三年前你对我动过心吗?”孟月忽地打断他。
江渚一愣,随即报之一笑,试图岔开话题,“怎么忽然提前三年前的事了?我们如今这般,三年前的事又有什么要紧?”
孟月却有些固执,她抬眼看向江渚,似是要看进对方眼底,“我想知道。”回应她的是下意识的闪躲,以及片刻之后含糊其辞的点头,“那时离开匆忙,我来不及跟你说。”
孟月一下子泄了气。她遥望了一眼江家的方向,颇有些冷漠道:“就到这里吧。”
拾
大抵是沾了中秋的团圆福气,姚娘子同卜郎君的婚事定了下来。孟月一进绣坊,就被欢欣雀跃的姚娘子塞了满怀的果子,不厌其烦地讲起卜郎君的“英勇事迹”来。
“他本来还打算从长计议好好准备一番的,结果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家里请了媒婆,便什么也顾不得急匆匆地就上了门。”姚娘子笑得眉眼弯弯,似是当日情景还历历在目,“当时我爹娘哥嫂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他才说是先来告知,过两日就带聘礼来求亲。”
这还不算尽兴,姚娘子清了清嗓子,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揖礼,再开口时俨然一副卜郎君的神态,“‘我心悦姚娘子久矣,还望二老成全我们。莫要……莫要再为姚娘子相看夫婿了。’”
余影也跟着笑起来,“卜郎君平日里看着老成持重的,竟也有这般急躁的时候。”
“是啊,也不枉我们姚娘子一腔真心。”孟月拍了拍姚娘子的手,打趣道:“现下你可不觉得煎熬了吧?”
姚娘子嘿嘿一笑,“不煎熬,不煎熬了。”
待姚娘子自去忙了,余影才拉着孟月坐下,将一匹成色极好的布料取出来,“师姐,我们一起绣件嫁衣送给姚娘子如何?”孟月点头应下,“嗯,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余影满意地将布匹收起,轻轻碰了碰孟月的肩膀,又随口问起她同江渚的事来,“你跟江郎君,是不是也快要准备起来了?”
拾壹
料子是一早准备好的,嫁衣的制式也很快同姚娘子敲定。孟月和余影特意空了时间出来专心做嫁衣,两人静坐窗下分工合作,描图画样,穿针引线,倒好似回到了当年在扬州学艺的日子。
余影将袖口的最后一针拔出打了结,触景生情道:“记得阿姐出嫁时我将将拜师学艺未精,嫁衣还是找人定做的。如今为姚娘子缝制嫁衣,多少也算弥补了一些我的遗憾。希望这嫁衣能为姚娘子添福添喜,愿她事事顺遂。”
仲秋的风拂面而过,孟月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抬手关上半开的窗扇。“她同卜郎君情投意合,又得了家里长辈的认可,当是能长长久久的。”
余影“嗯”了一声,长舒一口气,起身泡了药茶递给孟月,若有所思道:“不过人生如何,也不只在一桩事上。万事顺遂自是最好,能做到行止由心也实为人生一大幸事。”说着拿自己的茶盏去碰了孟月的,竟是将一碗药茶喝出了一壶黄酒的气势来,“嗯,敬行止由心。”
孟月被她逗笑,心道果真是姐妹,虽行事风格不同,安慰人的方式却是如出一辙。
从扬州返回洛阳前,孟月如约去找余味取新配的药茶和给余影的回信。进门时余味正忙着为人诊治,孟月便被人引着在一旁坐下。孟月发呆发了不知多久,忽瞧见有一小门曲径通幽,得了余味的允诺便自往后院去。
药铺的后院栽种的是药草,一眼望去挤挤挨挨,凝神细看各有不同。有不畏风霜坚挺依旧的,也有顺应时令结果凋零的。至于这些药草姓甚名谁性温性寒,便一概不知了。
孟月倚着回廊的柱子坐下,闭目小憩,呼吸间似有药香味若隐若现。耳畔交谈声忽远忽近,树叶被秋风吹动沙沙作响,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可自抑地涌起几分难过来。
拾贰
其实江渚后来又找过孟月。
翩翩君子的从容笃定难得有了松动,江渚眼神里竟有一丝慌乱。他急切地剖白自己,似乎深知再晚一些便真的抓不住了,“我承认洛阳重逢一事我动机不纯,但阿月,我对你确实是动了心的。”
动了心吗?孟月抬眼瞧他,若就连此刻也是作伪,那江渚此人便十分可怕了。可这所谓的“动了心”,又有几分纯粹呢?
“江渚,如若我不是洛阳林氏绣坊的二掌柜,如若江家没有想跟林氏合作,你还会来找我吗?”孟月单刀直入,果然见到江渚有一瞬的愣怔。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却一击毙命,“说到底,我不过是你权衡利弊的选择罢了。”
“其实在你心里,娶谁都是一样的吧?若今时今日,对你有用的是别人,你也会娶。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分别,左不过是你的一个‘贤内助’。”
江渚闻言更是急切,脱口而出道:“可你不是还对我……”
孟月低头笑了一声,“是啊,你算准了我对你有情意,才打了一步步接近我来谋求所需的主意。可是江渚,”她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你又凭什么这般轻贱我的真心?”
拾叁
“孟娘子?”孟月睁开眼睛时眼泪不受控地从眼中滑落。余味体贴地递了帕子过去,又体贴地不曾询问缘由。只是在拿药茶给孟月时,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其中一味药材。
“这忍冬乃是清热解毒的良药,对发热发疹、咽喉肿痛有奇效。它还有个别名叫‘鸳鸯藤’,常被人联想到人的情意。不过我却是偏爱‘忍冬’二字,忍冬忍冬,读来自有一番欺霜傲雪的胆魄。”
“人活一世,他人的情意是难以把握的,而要如何过活,自己却可争上一争。”余味说着将药茶同书信一并装好递给孟月,“希望孟娘子也能行止由心。”
两人绣制的嫁衣在入冬前完了工,余影和孟月一同送去了姚家。大抵当真是万事开头难,卜郎君开了求亲的口,接下来的诸多事宜便顺畅得多。眼下已是定下婚期只等求娶了。
从姚家回绣坊的路上,余影忽然没头没尾地问孟月,“会遗憾吗?”
孟月坦然地点了头,“会有一点。毕竟只差一步就能圆满多年所愿。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我其实后来仔细问过自己对江渚的情意。想想也没有我以为的那样纯粹,可能有很大一部分是不甘心吧。如今这般收尾,至少对我当年的情意和这三年的耿耿于怀有个交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孟月转头笑着看向余影,“你说对不对?”
余影见师姐如此也是一笑,附和道:“对。”(原标题:《江心秋月白》)
本故事已由作者:慕卿宁,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