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广州 第二十五期
让城市留住记忆 让人们记住乡愁。
广州,是一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一街一巷都有悠远的故事,一砖一瓦都有隽永的记忆。《粤韵周刊》,与您一起领略这座城市厚重的记忆,领略两千多年包容开放的精神传统,领略绵延不绝的文脉书香;与您一起在历史的光照下,读懂今天,读懂广州,由此坚定文化自信。
刚刚经历的近10年最强龙舟水,在“水城”广州两千两百多年的建城史上并不罕见。
广州地处北江、西江、东江三江交汇处。每逢汛期,三江之水直下广州城,给广州带来洪涝灾害威胁。同时,广州南临大海,潮水倒灌的情况也经常出现。广州自建城以来,一直围绕着江河水系,顺珠江岸线、水系变迁和地势而为,寻求着城水共生共存之道。
防御洪潮、排泄内涝自古就是广州城市建设的重要内容,历代广州先民在城厢内外兴修水利,疏浚环城濠池和六脉渠。顺应自然、因势利导是广州古人治水的智慧。
广州
两千年·广之城,无之而非水
两条古水道,环抱广州城
“广之城,无之而非水也。”这是清代《白云德秀二山合志》对广州城作出的“总论”。
古广州是一座“河道如巷、水系成网”的水城,城内既有甘溪、司马涌等天然水道,又有人工挖掘的环城濠涌、六脉渠及其支脉等大小水道。
西湖路发现南越国古水闸
甘溪源自白云山流入城内
2000年夏,西湖路兴建光明广场时,发现了一座距离当今地表大约4米的西汉南越国水闸遗址。这座水闸在防潮泄洪引水方面居然具备了现代水闸的基本功能。这也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的年代最早、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水闸遗存。它可以证明广州自古以来就是水城。
考古人员还发现,水闸并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南越国时期,下水管道也开始被使用。南越王宫署遗址内便发现了一套立体排水设施。宫苑内列有整齐的排水管道,可将地表雨水、生活污水迅速地排到地势低洼处,引向宫苑外。
“广之城,无之而非水也。”这是清代《白云德秀二山合志》对广州城作出的“总论”。广州知名地理学家梁国昭教授也曾作出论证,古时广州是一座水城、历史比威尼斯还悠久。这一研究结果与考古发现一脉相承。
根据梁国昭教授的研究,古时广州“河道如巷、水系成网”,其中既有甘溪、司马涌等天然水道,又有人工挖掘的环城濠涌、六脉渠及其支脉等大小水道。
水畔人家,凭栏沐风,这是外销画里的古广州。
追寻广州河涌濠渠的历史,就不能不说起一条古老的水道——甘溪。古时,广州城内(今越秀区)几乎所有水道都与它相通。甘溪又称文溪或越溪,因溪水甘甜清润而得名,是古城东侧最重要的天然河道。它发源于白云山东麓菖蒲涧的滴水岩,曲折而南,至越秀山下小北门处分为东西两支流入市区:西支流经大石街入古西湖(今华宁里和教育路一带),再南流入珠江;东支流沿今仓边路南下长塘街,注入清水濠出珠江。
甘溪曾是古广州城内居民主要的食用水源,也是历代广州城选址的关键因素。在秦代任嚣城、赵佗城的东、西、南三面都有甘溪这个天然的护城河维护。《南越志》曾这样记载甘溪的由来:“昔交州刺史允之所开也。至今重之,每旦倾洲连汲,以允日用,虽有井不足泉食。”
司马涌又叫流花水或洗马涌,在西汉南越国时就已存在,是古代出入广州城的重要水道。它源出越秀山西侧,经过现在的越秀公园、流花桥(体育馆侧)、彩虹桥(今西华路),曲折向西南流入珠江,全长六七千米,
古广州西北郊的石门是南北水路交通的要冲,由石门或佛山入城的百姓,大多取道司马涌,经荔枝湾直航至兰湖码头上岸。唐时,这里曾发生过水战,可见当时河面比较宽阔。
图为清代古画里的十三行商馆区。
开凿“六脉渠”,打通“经脉”
两千多年前,西汉南越国时期的水闸,已具备现代水闸的基本功能。
宋代,官方疏浚环城濠池和六脉渠,建起了真正的系统防洪排涝工程,六脉渠打通了广州城的“经脉”。
明清时期,街区日益增多,街区下水道再接支脉,形成了干、支、斗三级排水系统,也为广州的人文环境锦上添花。
开凿“六脉渠”沟通护城濠
古城水网交织通珠江
在古代广州追求城水共存之道上,最大手笔之作、影响最深远的水利工程,要数宋代先民极具智慧和创造力而人工开凿的“六脉渠”。
宋代濠池环城,“六脉”通海,城中无水患
宋代,广州城市建设轰轰烈烈,先后筑中、东、西三城(今天的大南路、人民路、惠福西路、德政路这一范围),史称“宋三城”,开始兴建广州古城真正的系统防洪排涝工程。
广州的南濠、清水濠、玉带濠、西濠都是在宋代开凿的。宋代,官方在广州城南疏浚了两大内濠:西澳和东澳。古西澳即南濠,开凿于宋代景德年间,“由城内达诸海,以通漕运,以泄渠脉”(《南海志》),水深至三丈,外国商船常停泊在此,曾是宋代广州重要的对外贸易码头。东澳即今清水濠一带,曾是宋代广州的盐运码头。
广州自宋代开始利用天然河道和干谷开凿著名的六脉渠沟通护城濠,再由护城濠排入珠江,打造了干支两级排水系统。主脉渠呈南北走向,除左三脉渠注入东濠外,其余都向南注入玉带濠,最终流向珠江(见右图)。这些城濠和水渠将城内水系贯串起来,构成了一个四通八达的水网。
《广东通志》说:“六脉通而城中无水患,盖城渠之水达于闸,闸之水达于濠,濠之水入于海,此城内水利所由通也。”
可见,有了六脉渠,广州城的“经脉”就通了,“六脉皆通海、青山半入城”的城市雏形也逐步显现。
明代东濠涌被疏浚,从白云山一路流向珠江
到了明代,永嘉侯朱亮祖将“三城合一”,又把城区“北扩”至越秀山一线,甘溪就从小北门旁入城,变成了城内濠。秀美的甘溪也有“凶狠”的一面,尤其是山洪暴发的时候,水道排泄不及,洪水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崩城门,把广州城泡在水里。
明代成化年间,总督韩雍在朱亮祖疏浚、扩建东濠(原宋代东城外也有城濠)工程的基础上,开凿黄华塘峡谷,使甘溪转东南,成为东濠涌的一部分。此后,人们口中的“东濠”,指的就是这条护城河。整条东濠涌,北起白云山,经今下塘西至今小北路,往东南转入今北较场附近,然后沿着今越秀中路、越秀南路一路南下,注入珠江。东濠涌既承担着护城河的功能,又成为城东最重要的水运干道。
明清时期,尽管排水渠的数量和走向不一样,却都沿用了“六脉渠”的称呼。随着街区的日益增多,街区下水道再接支脉,形成了干、支、斗三级排水系统,也为广州的人文环境锦上添花。明末清初学者屈大均曾由衷地赞叹广州水脉:“盖会城沙水气脉,起伏周环,有情有势,真天地造设之奇。”
广州市水务规划勘测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副总工程师刘晓平对古广州水城格局颇有研究。他说,古代城市设计者将“水系成网”和“活水自流”作为广州古城水利的核心思想,每条河涌的起止、位置、走向都很明确,脉络清晰,各司其职,构成了绕抱回环、交流如织的水网,由此造就了一座充满风情的“东方威尼斯”。
清代外销画里的渡口。
清末开辟马路水运逐渐衰落,古六脉渠难觅踪迹
清中叶以后,广州成为“一口通商”的口岸城市,城市的发展突破了原有城墙的限制,沿着珠江两岸和西关平原发展。在唐代以前,西关一带除一些台地的余丘外,大部分为浅海区,随后逐渐成为河道密布、湖沼星罗的河湖沼泽区。这里有司马涌、西濠、兰湖、西关涌(包括西关涌和下西关涌)、荔湾涌、龙津涌、荷溪、柳波涌等众多湖泊与河涌。
在东濠涌博物馆内,一张电子版的清代广州水城图呈现了古代广州“珠江与六脉相通,河涌溪流首尾相连,水系网络四通八达”的情况:广州北面靠山、三面环水,城西城东建有护城河。那时节,广州人进城要过“水关”。街坊们撑着船,划进“水关”,才能入城。
清代《广州府舆图》上,东濠涌护卫着广州古城。
清末,西关一带被开发为城市居民区。此后,随着官方拆除城墙、开辟马路,广州水运逐渐衰落。甘溪也逐渐干涸,虽经屡次疏浚,一些河段还是渐渐沦落成了“臭水沟”。至清代末年,六脉渠水系逐渐淤塞或被改为地下暗渠。
近代以来,东濠涌呈现阴晴圆缺的两副面孔。雨小时,“流水石桥素馨花,微风细雨古渡头”;一旦遭遇暴雨、洪水过境和台风“两碰头”“三碰头”,它就水患不断,“人家十万羊城居,一朝巨浸半丘”。“‘落雨大,水浸街’是童谣,是老广州幼年在雨季玩水的深刻记忆,是遭遇到暴雨与水浸时惊心动魄之梦魇。”广州资深媒体人石碗说。
宋代六脉渠示意图
左三脉: 从文德路市一宫出,入清水濠。
左二脉: 从人民公园出,经华宁里,由仙湖街出城,入玉带濠。
左一脉: 从越华路出,经起义路惠福巷、解放南路、起义路素波巷出城,入玉带濠。
右一脉: 从六榕路出,经惠福西路,至南濠街出城,入玉带濠。
右二脉: 从净慧路出,经海珠北路、擢甲里、朝天路、光塔路,至南濠街出城,入玉带濠。
右三脉: 从光孝路出,经诗书路,至大德路口出城,入玉带濠。
(注:示意图说明均用当今地名,标注的为宋代六脉渠大致走向。)
篷船画舫过如鲫 风流不让姑苏城
经营犹记旧歌谣,来往舟人趁海潮。风物眼前何所似,扬州二十四红桥。 ——南宋 方信孺
潮来濠畔接江波,鱼藻门前净绮罗。两岸画栏红照水,疍船齐唱木鱼歌。——清代 王渔洋
梁国昭教授曾见过一幅19世纪英国画家钱纳利(George Chinnery)的油画,为之怦然心动:盈盈的碧水、秀丽的拱桥,或游弋在水面、或穿梭在桥洞间的小船,还有河畔颇具岭南风格的民居——也多亏了这些房子,否则你会很容易误以为这些美丽的风景属于江南水乡。
如果说清代《羊城竹枝词》里“水绕重城俨画图,风流应不让姑苏”之句描绘了一道水城风景线,那么,东濠涌博物馆就用蜡像为我们还原了水城风貌:河涌畔,商人在家中悠闲饮茶;河涌上有船行过;岸上,富商的私家园林溪水临门;不远处,犬吠鸡啼,木屐踏踏,小贩叫卖;临水而居的人们从小楼里探出头来,向水上的撑船人微笑致意;桥底下,梳着长辫的疍家女在卖艇仔粥。她的艇仔旁有菜艇、屎艇、沙艇;远一点的地方,还有紫洞艇、驳船、舢板、渔船……
对文人墨客来说,古广州的河涌充满诗情画意;对普通百姓来说,河涌则提供了他们赖以生存的饭碗。从东江、北江驶来的船,多在东濠口泊岸,沿濠涌开设的糙米栏、牛栏、猪栏鳞次栉比,是四乡农副产品出入的主要集散地。
数不尽的大船小艇,使得珠江上“桅樯如林”,也成就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水上商业世界。宋元时期广州“城外蕃汉数万家”“广州富庶天下闻”。当时的意大利旅行家鄂多立克就说过,广州是“一个比威尼斯大三倍的城市,整个意大利都没有这个城的船只多”。
当代治水·清水绿岸 鱼翔浅底
广州生态治水
城市成为“海绵”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广州修建了麓湖(调蓄白云山山洪)、东濠涌水闸、珠江堤防等。
2010年-2014年,广州陆续开展了东濠涌综合整治、雨污分流、东濠涌深隧工程等建设。至此,昔日古城区域形成了“上蓄(挖麓湖)、中通(疏通东濠涌)、下排(利用珠江低潮位将水排入珠江)、外挡(水闸泵站挡住潮水倒灌)”的防洪(潮)排涝体系。
古老河涌鹭鸟翩跹
2019年,一只红尾水鸲在东濠涌栖息的消息不胫而走,不仅引起广州市民热议,还登上了各大新闻媒体的版面。红尾水鸲的出现,意味着这条古老河涌彻底告别臭水沟的旧模样,实现华丽蜕变。
如今的东濠涌水清见底,水鸟成群;两岸绿树成荫、鸟语蝉鸣。河涌两岸建成了7.6公里长的绿道和带状公园,滨水步道、观景走廊,叠水瀑布、羽毛球场……东濠涌成了集园林景观、体育健身、休闲娱乐于一体的健康休闲观赏景观新空间。
近年来,广州以“人水和谐”的新思路,探索出一条低成本、可持续的低碳生态治水之路。降水位、少清淤、不搞人工化是广州低碳治水的关键词。
猎德涌是流经珠江新城CBD的一条古老河涌。前几天,记者漫步于珠江公园门前的猎德涌畔。临近中午时分,只见10多只白鹭时而在空中盘旋,时而在水中觅食,时而停在石头上梳理羽毛。在高楼大厦间,这一群白鹭怡然自得地生活着。
“广州本轮治水的一大特点就是科学治水、花小钱办大事,因地制宜、一涌一策。”天河区水务局总工程师杨敏说:“过去,猎德涌是需要补水的,故而要维持较高水位。因为水位较高,阳光无法照到水底,阻碍了水中生态系统的构建。”随着管网截污的不断完善,天河区有了降低猎德涌水位的底气,随着水位降低,河涌水体透明度提高,促进水生植物生长,从而逐步构建完整的生态链和丰富的生物群落。
猎德涌
“千涌通百川”泄洪涝
2010年~2011年,几场特大暴雨中,暨南大学均遭严重水浸。为此,广州进行了暨南大学排涝改造工程,铺设了内直径达3米的排水管道及4台强排水泵,一旦遇到强降雨积水,水泵推动积水通过排水管道,进入潭村涌,最终排出珠江。暨南大学排水改造工程完工后,中山大道华南师范大学段、黄埔大道暨南大学段、陶育路等水浸“黑点”也逐步消失。
治水成效经受住了今年广州十年一遇的“龙舟水”的考验。据广州市气象局统计,2022年“龙舟水”期间(5月21日~6月20日),全市平均累计雨量为408毫米,比近十年同期偏多17.2%,比去年同期偏多42.6%。但全市并未出现大面积的内涝和江水倒灌,这得益于广州近年来不断筑牢“千涌通百川、三江护安澜”的洪涝安全网,以及用“以水定城,顺应自然”的海绵城市理念打造生态宜居城市。
根据《广州市城市内涝治理行动方案(2021-2025年)》,广州将通过雨水管网、泵站、河湖整治、源头海绵、调蓄设施等一系列工程措施,力争到2025年基本形成“源头减排、管网排放、蓄排并举、超标应急”的城市排水防涝工程体系,不断提升城市排水防涝能力,全面消除老城区严重易涝积水点,新城区不出现“城市看海”现象。
猎德涌
“海绵”项目不断涌现
据统计,与2000年相比,广州在2020年的全市不透水面积增加了3.3倍。治涝先治源,要从源头出发,给降水汇流降速,就得打破硬底,让城市成为海绵。
夏日的羊城,生物岛碧道一片生机盎然。环岛碧道采用的是具有“海绵”特性的铺装材料,不仅渗水、抗压、耐磨、防滑性能好,还能吸音减噪,环保美观且舒适易维护,有效缓解了城市热岛效应,让城市路面不再发热。同时,碧道两边建有多处雨水花园、下沉绿地,用草皮、卵石铺设的生态边沟等,便于雨水的自然存积、渗透、净化,实现“大雨不积水,小雨不湿鞋”。
像生物岛碧道这样的各类“海绵”项目在广州越来越多。近年来,全市已形成海珠湿地、灵山岛尖、中新知识城等海绵城市示范项目或片区50余个。截至目前,全市建成区28.66%的面积达到海绵城市要求。2021年,广州入选全国首批“系统化全域推进海绵城市建设示范城市”。
统筹/读懂广州工作室倪明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倪明、杜娟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莫伟浓、苏韵桦
海报文案:林玮琳
海报设计:刘赞文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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