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北方正在快速入冬。影视行业的冬天比北方的冬天来得更早一些。
影视从业者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入骨的寒意。大家嘴里谈论的不再是IP、并购、估值、上市等金融词汇，代之以“这月能开吗”“演员签了吗”“怎么自查自纠”等特别实际的问题。
大小制片公司各有各的愁。编剧和导演工作室的税务成本上升。制片人统率的剧组的记账方式彻底改变。演员的片酬问题成了社会关切的焦点。影院担心上座率，电视台担心招商困难，网络平台担心投资回报率…
影视发展究竟遇到了什么问题，破局解困计将安出？这一轮回调终点何在，对各行当的实质性影响何在？为了回答这些问题，影视独舌推出冲破“影视寒冬”系列调查报道。
2018年对于影视行业来讲，是悲观情绪蔓延的一年。单从内容看，客观上并未产生太多优质作品，主观上诸多从业者在超出正常影视评论之外的舆论声中消耗着心性。
影视独舌虽处于观察者立场，也愿为寻求寒冬的希望“上下求索”，因此，在继编剧、影院、导演专题之后，推出了冲破影视寒冬之视频网站专题。
日前，独舌采访了四位视频网站资深从业者，其中两位分别是爱奇艺副总裁、自制剧开发中心总经理戴莹和阿里文娱大优酷天行工作室总经理袁玉梅，还有两位不方便透露姓名的视频网站资深从业者：一位多年从事自制工作，一位参与过多部剧本开发，听他们四位分析视频网站如何进行战略调整并预测未来发展趋势。
战略调整重“性价比”，“剧荒”不是问题
寒冬之冷，三大视频网站都有明显感知，应对之道首先是各自的战略调整。
于是，捂紧钱袋子成为共识，选择跟什么样的制片公司合作，也有了更加清晰准确的定位。对一直在做自制剧的袁玉梅来说，更有性价比地生产To c内容，选择跟专业、创新、务实的制片公司合作会更具安全感。
“视频网站不仅应在寒冬来临时捂紧钱袋子，而且在真正盈利模式尚未形成时，都该珍惜每一个钢镚儿，因为各家都是亏损的，在会员收入之外，各家还应去开拓与发展新的业务增长点。”袁玉梅说道。
阿里文娱大优酷天行工作室总经理袁玉梅
捂钱袋子的工作爱奇艺一直在做，戴莹笑称“捂得不好”。接下来会注重提高投资回报比，当然这是所有环节都需要配合的。
另一位拥有多年自制工作经验的从业者认为：“互联网公司现在很强调性价比，讲究花钱的逻辑性和合理性，更愿意和靠谱的，有质量保证的公司合作。而未来制片公司则会更加两极分化，真正拥有综合制作能力的公司，会强者愈强；做垂直精品内容的公司也会很好，比如五百的五元文化不仅有质量保证，而且在男性题材上独树一帜。”
其次，影视寒冬的症状之一是今年的开机项目骤减，因此明后年是否会有“剧荒”问题是大家关注的，这里的“剧荒”既指整体剧目数量减少，也指主旋律剧之外其他类型剧的减少。
今明两年恰逢改革开放40周年和建国70周年两个重大历史节点，电视台将主打献礼剧，势必挤压其他类型剧集的生存空间，那么将有大量的待播作品寻求视频网站这条播出渠道，剧集去库存化提上日程。
爱奇艺副总裁、自制剧开发中心总经理戴莹
爱奇艺创意能力强，专业团队和自制内容是其优势，重视内容差异化，开设两大剧场，看重多元剧集发挥的整体效应。因此，视频内容供应量基本不成问题。
戴莹表示：“明年上线的剧，基本都是今年储备的，所以不会剧荒，排播分布也会更加合理，好剧应该是平台的唯一标准，灵活排播也是互联网的特点。爱奇艺明年的自制剧储备40部以上，储备还算丰富。”
袁玉梅对“寒冬”也持乐观态度，她认为从某种意义来说，今天的寒冬局面正是影视市场发展进程中的必经之路。“剧种的选择，亦是市场行为，大家只是更谨慎了。任何时期只扎堆任何一种题材，都是短视的。另外，主旋律是个美好的词，希望大家都拥有它。”
现在只是早冬，视频平台有两套“过冬”打法
这位剧本开发从业者这样判定：“对于影视公司来说，寒冬并没有真正到来，现在也只是一个早冬”。
据他透露：“电视台方面，购剧容量下滑，今年比去年下滑30%，明年还有可能要在黄金档播纪录片；而视频网站方面，用户时长没有增加，互联网人口红利到头，不可能靠大量内容拉动用户新的增长，前两年的好日子过去了，三家视频网站在这方面是有共识的。”
拿艺人过冬的实例来讲，趁此寒冬之际正好可以暂停“拼事业”，而去完成结婚生子等人生大事；或者发展其他业务：进驻综艺和短视频，这两者正蓬勃发展。
比如，欧阳娜娜出国念书，虽暂停演戏，但因开展其他业务热度不减，她之前因宣传电影《秘果》入驻了今日头条和抖音，最近凭借一系列在伯克利音乐学院读书的“视频日记”vlog圈粉无数，目前在头条、西瓜和抖音粉丝总量已经超过了1400万。
视频平台也可以采取两套打法，一是精准做剧，真正把钱压对宝，避免遍地开花和长线工程；二是转移发展方向，开展其他业务，也不失为一种过冬举措。
袁玉梅是第一种打法的坚守者，她认为：“从最初的以小搏大到崇尚大IP大明星大制作，到意识到踏实地尊重规律和观众去做内容才是真正的安全感。所以，目前的寒冬只会让投机者、外行的圈钱公司被过滤掉，最后能坚挺活下来的就是真正的实力派。”
袁玉梅工作室的项目《套路》可谓历经磨难，虽然遭遇了罕见的风波，但在海口的复拍已完成，堪称“史上最顽强剧组”，他们面临的困难几乎集合了平时五六个剧组之多，但因所有主创与演员的热爱和努力，以及袁玉梅拼尽全力的重启挽救，《套路》得以进入后期阶段。
拥有多年剧本开发经验的从业者这样解释第二种打法：“互联网会把用户的需求放在比传统平台更重要的位置上，我不是说互联网只重视商业利益，其实在追求利润的同时，也会投资一些并非大众向的冷门领域，用以开拓市场，或者催生意外的爆款。”
但从长远角度看，除非转型，否则一个演员、一家影视公司或一家视频平台，要想取得成就便需要专注一个领域，执行策略持续发力，必须一直在场，不论寒冬还是暖冬，需要一直竞争比拼交流互相感染。越是此时，越不敢松懈。
处于这个阶段，爱奇艺在战线上会更加清晰和冷静，创作上不追求数量，而是追求质量，这是尤其重要的。关于主创选择，戴莹表示会一如既往地“两条腿走路”——合作成熟团队和孵化年轻团队，一起成长，创造好作品。
资深自制内容从业者认为未来的影视监管只会越来越严，对互联网的监管一定会和电视台看齐。不过，冬天是一个洗牌和优胜劣汰的过程，这个冬天过去，才能知道谁是真正的金子。
“爱奇艺、优酷和腾讯视频都在拼独播，互联网的播剧容量大了一倍，可用户时间有限，一周也就看五六集，顶多七八集，大量的B级剧毫无价值，对于用户，对于网站的商业收入和会员拉新都没有太大作用，因此头部内容加上细分的垂直精品内容，才是有效内容。”
性价比和安全系数外，爆款仍是格局未定之变数，“极致”方能“爆”
视频网站的优质内容来源，一是自制，二是采购。
对于视频平台来讲，发展自制内容不仅可以控制成本，而且不必担心版权过期和续约问题，最重要的是可以通过内容差异化形成品牌效应，专为吸引某类用户，增加用户粘性。但自制内容对内部团队的创意和专业要求较高，生产有其艰难之处。
另一方面，版权购买和IP储备是占据市场优势资源的重要手段，而且可以提高爆款率，同时：很烧钱。
爆款能够带来短期内视频网站竞争格局的变化，吸引大量用户付费和广告客户。但爆款似乎无规律可循，这也增加了视频平台发展格局的不确定性。
三大视频平台为提升爆款率，各有打法，优酷重点聚焦头部流量内容，爱奇艺重视分类型和内容多样化，腾讯主打“海量”内容，上新速度快。
这位自制内容从业者认为：“所有类型做极致了，都能成为全民爆款。古装剧、情感剧、偶像剧成为爆款的可能性更大，像悬疑探案、热血中二的，做十个也就一两个能成。所以在决定投资与否的时候，不同类型有不同的投资比例。
网感这词儿不靠谱。商业剧的要求就是故事极致，人设独特，节奏较快，最好在传统类型之上再有10%的创新。比如爱奇艺的《延禧攻略》人设太极致了，叙事很快，当然传统电视剧做好了，网播都不差，比如《鸡毛飞上天》和《情满四合院》。”
戴莹表示：“这代表我们这个行业不断学习和迭代的能力，我们现在的用户视野非常开阔。未来一年，爱奇艺会在现代都市爱情剧和古装剧这两个类型上持续创新，评估投资性价比去制作，并且同步其他题材类型。”
爱奇艺的奇悬疑剧场的后续作品有《原生之罪》、《守护神之保险调查》、《破冰行动》等，爱青春剧场则有《独家记忆》、《写命师》、《新白娘子传奇》《我在未来等你》等剧待播。
袁玉梅的天行工作室正在开发一个略带怀旧气质的都市情感剧、一个奇幻偶像剧，还有一个推理剧。
袁玉梅一直都很在乎剧本质量，她认为如果尊重创作，那么主创与主演的选择只有一个原则——什么最贵？对的最贵，适配才有化学反应。天行工作室既崇尚“异想天开”也追求“脚踏实地”，致力于挖掘人性的欲望，打造向韩剧、美剧致敬的原创精品剧。
重建信心很难，所以请适当反思，保持健康心性
关于剧的评价标准，今年不论是豆瓣评分，还是流量和收视率的考评都受到一些争议，作为互联网基因成长起来的视频平台方，戴莹和袁玉梅都十分认可ToC的用户思维，这是合理的。
戴莹认为“剧集能够带来很好的会员数据和流量表现，这个是最直观的，这代表着用户的认可。其他的参数，作为不断自我提高的督促吧。”
袁玉梅则表示：“互联网教会了我们如何To C，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杆秤，评论、弹幕、点赞、播放完成率、豆瓣评分，用户痕迹一目了然，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的标准以观众喜欢为准，如果还愿意为看一部剧买单，那就更好了。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所有数据都是干净的。”
过去几年，视频平台将用户思维作为内容导向的To C模式，压住了电视台广告思维下的To B模式。用户思维的特质是精准定制和服务心态，这种思维模式自然有很大优势，因此每一环都在提倡和借鉴。
对于以往“文艺一根筋”的创作者来讲，近年也受到了“用户思维和服务心态”的影响，正如综艺大咖车澈所言：凡是服务，永远不会被满足。
比如今年频发的影视作品“三观”争论，有整体社会舆论趋于保守的原因，也有创作者服务心态所致。于是，超出正常评论范畴之外的舆论声响，和这种被纠错的服务心态，挫伤了众多电视剧创作者的积极性，编剧和导演反复回应，在舆论之中消耗心性。
本次采访中，这位资深剧本开发从业者代表视频网站表态道：“判断所有内容，都是先看剧本强不强，故事好不好，情感对不对，然后才划分它的类型和预估商业结果。大数据的评估不是决定性的，圈内的很多创作者不必焦虑这个问题，好好写自己的故事就是了。编剧不应该寻找大数据的帮助，而应该寻找电视剧的本质规律。”
创作者的思维模式，关系到他们是否能用一个健康的心态来面对评论、正视作品的优缺点。因此，寒冬时节，正好可以反思，哪些环节应该有服务心态，哪些环节应该摒弃，这样才不会被“争议”和“评价”磨损心性。
信心的丧失相当可怕，而重建信心很难。当资本退出，泡沫戳破的时候，无论是投资、创作和舆论都将趋于保守，这意味着不允许试错，探索和创新的机会减少，对于当下处于成长期的从业者而言，自然是活力的丧失。
男频IP开发没有想象中成功，视频平台自然要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是选择深度还是广度，原创还是购买？在投资缩紧之下，视频平台是否还能够继续亏本展示它们的梦想？盈利的春天何时能够到来？
有人会觉得失败是对人的历练，寒冬对影视行业的历练，可我觉得人们不能有太多的失败经验，行业也不能经历太长时间的寒冬时节，否则会习惯这种悲观模式。将自己反省得体无完肤并不是一件好事，有的时候会对心性造成毁灭性打击。
越是寒冬，希望和鼓励越变得格外重要，如果只做观察者，会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寒冬的笼罩，但我相信如果参与其中，或许就能发现活力存在于视频平台的某一角。
【文/毛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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