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成都无糖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无糖公司”）的小灰（化名）惊讶地发现，微博上有一位素不相识，却有着自己所在公司个人认证的“总监”。小灰的遭遇并非孤例。近日，隐私护卫队经过连日调查发现，目前市面上仍存在买卖微博认证的生意链。通过伪造公司证明材料和非法购买、贩卖他人身份信息并代办人脸识别，诸多微博账号被顺利认证成具有身份标识的大V。这些虚假认证账号由于认证的身份信息不同，按照百元至千元不等的价格收费。代办人员称，只需提供身份证号及姓名，待代办人员伪造在职证明后登录账号进行人脸识别，就可以轻松认证成微博橙V（个人认证）。如果能提供某公司的营业执照，还可认证成蓝V（企业、机构认证）。值得注意的是，代办人员还称，即使客户不提供前述任何信息，只要加钱，代办人员依然能搞定一切。
这些大批量的虚假认证账号多被用来做各类营销，或给明星刷热度等。有的代办甚至有专门的网站及网店，具备正规的公司营业执照，并且无不良经营及违法记录。这是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虽然微博平台及监管层持续打击，但虚假认证在微博仍如顽疾。此外，隐私护卫队还发现，不仅仅是微博平台的认证，代办们的业务还遍及社交、音视频、自媒体等多个平台。
微博冲浪，竟发现冒牌“总监”
近日，无糖公司的小灰遇到一件哭笑不得的事。他在微博发现，一个ID为“二道莽夫”的账号被认证为“成都无糖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总监”。但小灰在向公司内部核实之后，发现查无此人。
一个ID为“二道莽夫”的账号被认证为“成都无糖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总监”。
小灰称，“二道莽夫”微博发布的内容均与比特币、区块链相关，会吹嘘自己的投资赚了多少钱。小灰推测，这个冒牌“总监”很可能是通过自己投资成功的案例来吸引他人投资。“不管这位‘二道莽夫’的目的是什么，要是真有人跟着他的内容投资失败了，看到他的认证是我们公司，是不是得来骂我们？”小灰表示无奈。这个“二道莽夫”究竟是如何认证成无糖公司总监的？小灰告诉隐私护卫队，他的微博私信里时常会收到一些买卖微博认证的广告，这些广告声称可以帮助办理个人、企业等各类型的微博认证业务。小灰随机添加了代办A的微信。无需任何证明材料，小灰称，他只向代办A提供了姓名、性别及身份证号，并付款350元，就成功认证为“成都无糖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运营总监”。如此轻易就认证成了自己公司的运营总监，小灰细思极恐。他称，此前他曾自己尝试申请微博认证，但失败了，“当时认证失败的原因是认证说明中的公司名称存在歧义。”认证成某公司的运营总监或许容易，如果是认证成有特殊技能要求的岗位呢？小灰询问后，对方向他发送了一个可认证的职位清单，其中包括“心理咨询师”、“理财规划师”、“育婴师”、“理财规划师”等300余个岗位。对方称，只要800元，就能认证其中的任意职位。此外，代办A还向小灰透露，企业认证的蓝V对方也能帮其办理，“微博蓝V要公司的营业执照，但没有的话也能做，需要加钱，800元可做。”小灰告诉隐私护卫队，目前他已联系新浪微博的工作人员帮其撤销了所有账号的无糖公司认证。
170元认证橙V，加35元人脸识别也包办
认证代办都藏匿于何处？他们为何“神通广大”，能屡次通过认证审核？隐私护卫队连日调查了解到，网上确实存在不少可以提供认证服务的“代办”。他们活跃在微博、QQ、抖音、百度等网络平台的角落，有的甚至拥有自己的网站及网店。
QQ可轻易搜到认证代办广告群。
为了求证代办是如何顺利通过认证的，隐私护卫队随机添加了另一位代办B，向其咨询业务。与小灰联系的代办A一样，代办B称，只要提供身份证号和姓名，就能帮助办理账号加V。不过，代办B的要价更低，“认证橙V170元，附送1000个粉丝。如果有指定认证的橙V称号，270元。申请蓝V260元，如果有指定的认证称号，加80元。如果你想认证成博主，100元就能搞定。”通过联系多个代办及浏览相关广告，隐私护卫队发现，每个代办办理微博认证业务的价格不等。此外，认证的业务不同，价格也不一样。申请橙V个人认证，价格多在100-500元，申请蓝V企业认证，价格在200-3000元。见隐私护卫队对交出身份证号和姓名有些犹豫，代办B主动推销起了自己的身份证业务。他称，微博办理个人认证要求提供身份证号、姓名性别、在职证明和人脸识别，如果不想提供身份证和人脸识别，只要加35元，他可以包办，1-3日内就可以办理完成。谈及这些身份证是哪来的，人脸识别是如何通过的，代办B称，他花钱让别人来做。“有专门做人脸（识别）的，我从人家那里买是40元一套。”他还叫隐私护卫队不用担心，所有的交易都可以通过微店或淘宝平台，拍下后认证成功了再发货。当隐私护卫队询问为何可以顺利认证时，代办B直言不讳，“我们这边是做假的公司材料，可以做带公章的在职证明。我的定价里面，指定认证某个头衔要加钱，也是因为要重新定制公章，有成本费。”
代办B伪造的在职证明。
除了个体代办，隐私护卫队在百度搜索关键词发现，有些代办的生意做得更为“明目张胆”，甚至有专门的网站和网店来承接形式多样的认证业务。除了微博的大V认证，此类网站还可以帮助办理抖音、微信、快手等平台的认证业务。一个名叫“俊鸟科技”的代办网站排在搜索结果的最前列。隐私护卫队发现，该网站认证业务齐全，包括微博的个人、企业、金V认证，抖音、快手的企业认证，还有一点资讯、大风号、百家号、B站等自媒体的企业认证。
可办理多个平台认证业务的代办网站。
此外，该网站还有同名淘宝店，客户可以通过淘宝自助下单。除了能帮助办理各种认证，该网站还充斥着形式丰富的业务宣传广告及认证答疑的内容。通过其同名淘宝店，隐私护卫队发现，该店铺系企业店铺，注册公司名为“重庆俊鸟科技有限公司”。天眼查信息显示，该公司于2014年成立，具备企业信用信息公示报告，且并无不良经营记录。除此之外，隐私护卫队随机加入了几个近千人的代办QQ群发现，代办们的业务还包括售卖各大平台的点赞量、粉丝量、收藏量、浏览量、成品号、引流软件等业务。
代办B告诉隐私护卫队，他们经常承接来自各类工作室的订单，因为他们的订单“批量大，来钱多。”这些大批量的虚假认证账号多被用来做各类营销，或给明星刷热度等。
平台一般不向公司核实，虚假认证多被撤V
事实上，买卖微博认证早已成为一门生意。早在十年前，央视就曾报道，微博上一个名叫“郭美美baby”（非歌手郭美美）的女孩经常展示生活照，从照片中能看出她开玛莎拉蒂跑车、住别墅，而她的微博认证为“红十字会商业总经理”。其后，新浪微博官方证实，“郭美美Baby”的认证实则没有经过严格审核。2011年2月，据新京报报道，网名“勤奋黄方方”的微博博主称，自己是南宁市市长、全国人大代表。其后，南宁市委宣传部查实，此人并非南宁市市长黄方方的个人微博，属于冒名顶替。同年8月，中国青年报也曾报道，在淘宝网上输入“微博V认证”的关键词后，有15家店铺能够提供虚假认证服务。他们的服务价格有的低至1元，有的高达450元，其中有一家店铺的销售记录显示“30天售出15472件”。除了伪造材料，有些代办甚至勾结新浪微博内部员工帮其办理认证业务。2015年，据北晚新视觉报道，新浪微博员工吴某等7人利用职务便利，为周某提供的新浪微博账号进行违规解封、申请“加V认证”、平移粉丝、批量开通等操作，各自收受周某给予的1至4万元不等的“好处费”。最终，法院一审判处周某有期徒刑2年6个月，另外7人分别获刑6个月至1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微博如何核实用户提交的申请信息？对于已发现的虚假认证账号，微博会如何处理？隐私护卫队发现，在认证形式和虚假用户核查方面，目前微博认证采取好友辅助认证的形式。微博好友辅助认证规则公告显示，提供好友辅助认证的用户，需对认证账号的真实性负责，若某用户被发现虚假认证，微博将对辅助认证链条上的全部用户进行核查。不过，如果用户提交的认证资料没有问题，一般不会向其所在公司核实身份。对于已发现的虚假认证账号，微博认证服务的工作人员告诉隐私护卫队，微博会撤销该账号的假V认证，但不一定封号。隐私护卫队发现，小灰投诉后，“二道莽夫”的“成都无糖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总监”认证已被撤销，但该账号未被封号，里面的内容仍能正常浏览。除了撤V和封号处理，这些虚假认证及代办的账号一经发现，还会在认证服务管家官方微博公示。隐私护卫队发现，2014至2017年间，微博认证服务管家几乎每月都会公示虚假认证处罚名单约三次，每次少则百余个账号，多则千余个，最多的一次达到30398个。这些账号均被采取撤V或封号的处罚。
专家：平台彻底审查难，行政监管应加强
那么，微博等平台是否有责任对用户提交材料的真实性进行彻底的审查？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数字经济与法律创新研究中心执行主任许可认为，微博平台作为网络运营者，负有及时发现、及时审查、处置违法有害信息的义务。如果未尽到此项义务，有关主管部门可以责令改正，给予警告，没收违法所得。北京师范大学网络法治国际中心执行主任吴沈括也表示，目前平台的责任是接到举报投诉之后，及时处理这种虚假信息。但平台没有手段也没有义务对材料的真实性作出全面、彻底的审核。而且，单凭平台本身，目前是没有资源做出彻底的认证核验的。因此，行政监管和司法处罚应当加强互动和衔接，尤其是加强对于账户信息的行政监管力度。许可指出，对于平台来说，在个人身份真实的情况下对信息进行核验，往往是很困难的，因为身份信息变化快，有的人此前有某个身份，但过一段时间后可能就不是了。在未来，行政机关、政府及运营商等实现大数据共享，就有助于平台进行身份核验。代办人员买卖身份证号、人脸识别材料等个人信息，伪造虚假证明材料，应受到何种处罚？北京网络行业协会法律委员会副主任王琮玮认为，对于买卖个人身份证、人脸识别等信息的行为，可能需要承担民事上的赔礼道歉、赔偿损失等法律责任；情节严重的可能构成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会受到刑事处罚。她还告诉隐私护卫队，代办人员伪造公司印章出具虚假的在职证明材料的行为，如果情节严重，根据《刑法》第二百八十条规定可能构成伪造公司、企业、事业单位、人民团体印章罪；如果情节轻微不构成刑事处罚，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也可能被处以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一千元以下罚款。
采写：实习生 严兆鑫 见习记者 孙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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