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段奕宏出生在偏远的新疆伊犁伊宁市,父母都是普通工人。
在他的青春期里,最大的特点就是叛逆。
从小到大,在学校不学习,上课不听话,和同学闹矛盾,都是常态。
和哥哥干架,一抡能连着把旁边拉架的妈妈也拉倒在地。
父亲没指望他有多大的志向,他本该平平常常的长大,就像他父亲希望的那样。
做一个伐木工人,然后顺理成章过上安稳的生活。
可他却执拗的拒绝。
就因为参加学校文艺汇演时表演一个小品,被上戏的导演陈家林教授看到,一句随口的:
"这孩子不错,可以上表演系。"
他就当真了。
从那时起,他开始在心底萌生了离家的冲动,去大城市读表演系也成为了他脑海里最不真实的梦。
17岁,连伊宁市都没出过的他,一个人坐火车去北京,一试一百分只得了八分,直接被刷。
他在天安门呆坐了一夜,觉得自己啥也不是。
但转念又寻思着自己要是能考上,那这学校水准是不是也太差了?
就这么想着,他还挺开心的。
第二天他就买了烤鸭布鞋,准备贿赂家人,以便来年再考。
次年再战,他依旧狼狈而归。
第三年考前,有北京教授在伊犁指导话剧。
一向内向的段奕宏,激动地鼓起勇气跑去酒店,敲他的门。
导师当时就说了句:
"到我们中戏表演系,据我所知,最起码得1米8的个,你这不行(段奕宏当时一米六几)。孩子,就是退一万步,你也考不上中戏啊。"
那导师劝他打消念头,好好考大学。
可段奕宏不服,回到家还骗父母说:"老师说了,我还是挺有希望的。"
于是,他一次次地瞒着家人,偷偷买火车票,从北京到伊犁,再从伊犁到北京。
考不上就再考,两次不行就三次。
三年,这个敏感又坚韧的少年把生活变成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为了能够去读表演系,他去果脯厂打工洗苹果,一边攒钱去北京参加培训班,一边练劈叉学习专业技能。
他的顽固最终打动了命运。
在第三年的那个夏天,他把自己的未来射向了梦想的方向,以西北考生总分第一,成功考入中戏。
02自卑敏感的异类但上大学,和段奕宏所想象的并不一样。
眼看周围同学都是集各种特长于一身,而他连一本完整的长篇小说都没看过。
入学后第一堂课,就被台词老师轰下台。
因为他把开men念成了开meng,他的新疆普通话一时间成为了全校笑柄。
但口音障碍只是开始。
在北京,他没人脉、没资源、更没钱。
大学四年,别的同学都有戏拍,整个专业就他一个人无戏可拍。
起点太低,自卑的情绪就开始无限酝酿。
段奕宏后来描述那时候的状态就是:
"我不知道我在努力什么,无论多努力,好像起点都低了太多。于是,我睁眼就想放弃,睁眼就想辍学,甚至某一个学期,一度睁眼就想到轻生……"
当时他还不知道,那就是抑郁症。
外地孩子始终去不掉的那种自卑,让他对周围很多事物都变得更加敏感。
遇到什么事总会不自觉地放大,总觉得周遭一切都在针对自己。
同学们都说大学四年,就没见过段奕宏开怀大笑过,连笑都留着一口气。
他敏感,自卑,不愿意和人交流。
这也使得他所剩的唯一路径,只有学习表演。
但就是这条唯一的路,他却走到了极致。
别的同学体验生活,多选公园景点之类的。
而段奕宏则选精神病院,数周内和病人同吃同住。
他的师弟孙红雷入学时,路过排练室,看到段奕宏演一个士兵。
蓬头垢面,趴在地上,孙红雷说:
"那天我突然就学会了表演"。
一次,学校排话剧《圣井》,段奕宏要演瞎子,他就想去北京的盲校体验生活。
校长不愿意,他就软磨硬泡一整天。
校长最终没辙,让他住进了学生宿舍。
段奕宏每天跟盲人们一起打水、洗澡、上厕所,观察各种最细微的神情。
他的表演在当时虽然也没有引起什么轰动,但却落下了个"戏妖"的称号。
《悟空传》里说:"妖,总有种特殊执念。"
段奕宏又何尝不是呢?
当时留校任教的史航老师说,段奕宏就像一只给自己偷偷上发条的玩具狗。
他永远在做演员的这条路上偷偷努力。
大四毕业时,因为没有留京指标,段奕宏独闯文化部,点名见部长。
为了留在北京,为了当演员,他豁出去了。
白天没问出个结果,当夜主演毕业大戏《马》,他极为投入、酣畅淋漓。
表演结束后,导演系老师激动上台,指着他问台下:
"这样的学生,中戏为什么不能留下?"
就这样,他靠实力留在了北京。
03 体验派"演员"2001年,段奕宏26岁,刚毕业一年。
段奕宏出演《刑警本色》中的马仔"罗阳"角色。
虽显青涩,但和王志文、李幼斌等一线演员合作时一点也不怵。
别人不敢接王志文的眼神,他敢。
两人拿着枪对视,火星子乱溅的经典场面至今被人铭记。
之后出演03版《恋爱的犀牛》,饰演男主马路。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 "
段奕宏脱口而出的台词,坚定又迷离的眼神,将这部段奕宏郝蕾版话剧,印在了中国话剧的史册上。
随后是走红全国的《士兵突击》,段奕宏在其中饰演一位大队队长袁朗。
他严格、苛刻、铁血帅气、又柔情似水。
可惜《士兵突击》火了王宝强,火了陈思成,火了张译。
唯独剩下段奕宏没大火。
段奕宏并没太在意,相比热度而言,他更享受的是全身心投入拍戏的体验过程。
二十年间,名利场涛生云灭,而段奕宏自成世界。
康洪雷导演说,每一部戏,段奕宏都灵魂附体,沉浸其中。
他选择穿越无数段人生,并对每段人生都倾情投入。
拍《白鹿原》,饰演黑娃。
为了练好割麦的动作,他一头钻进漫无边际的麦田里割麦。
割到双手鲜血直流他也不着急治疗,反而思考黑娃在手流血后的反应。
拍《烈日灼心》,他到厦门派出所体验生活,一路体验到过年。
吃住和警察们一起,扫黄讨薪他都去,这才有了警察伊谷春。
影片一开始的和嫌疑犯之间的追车戏,段奕宏只用了三个眼神就把一个经验老到、眼神毒辣的警察形象立住了。
第一眼,他身体斜靠着车座,表情淡定,若无其事;
第二眼,觉得情况不对劲,眼神随即变得专注和锋利;
第三眼,他身体前倾,呈警惕状,眼神也愈加笃定。
三个眼神层层递进,直接把他的心理变化呈现出来。
之后掏枪下车的动作也是干净利索,水到渠成。
拍《引爆者》,为求真实,他下矿井体验。
直梯下降100米后,他沿猴梯手脚并用爬了千米。
压抑的黑暗扑面而来,你问怕吗?他也怕。
但这让他恐惧又畅快。
好在穷尽一切追求极致后,命运终有回报。
2015年,段奕宏因《烈日灼心》在上海国际电影节封帝。
那个曾坐着绿皮火车惶恐出疆的少年,抹着油彩奔跑山林的团长,把人生当成无尽探险的男人,终于有机会站在闪光灯下说出那句:
"很开心我没有走到穷尽那一步,还可以再走下去"。
让人觉得实至名归。
而一句"我将为戏为奴,还有很远未走之路",更是让无数观众为之动容。
两年后,凭借在电影《暴雪将至》中刻画的人物余国伟,段奕宏又获东京电影节影帝。
这个曾经除了热情一无所有的少年,终于用自己对表演的热爱,取得了成功。
04率性的"成年人"
段奕宏身上的执拗劲儿是与生俱来的,这也注定了他必定要受到多数人的不解。
这些旁人的不解,伴随了他成长的很长一段时间。
而真正意义上的解开,是在20年后一次主动回家乡的路上。
2018年那个夏天,因为要拍纪录片,他再次回到新疆。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在家乡走一走。
一路走,一路拍着纪录片,记录着他家人们、发小们的样子。
段奕宏这才感觉渐渐打开了一个个的心结。
当年小城人对他的不解;
与父亲旷日持久的战争;
交通不发达的年代里伊犁和北京之间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火车;
第一次去北京的欣喜和紧张;
第一次考中戏落榜后的失落和不服;
中戏上学几年那种偏远之地的孩子挥之不去的自卑;
以及又因为这份自卑而衍生出的长久的紧绷和偏执。
似乎都在那次回归故乡的路上,被一个个的瓦解了。
可段奕宏的父亲,却在他还没来得及解开那些心结时,已经去世了。
也许人生总有很多条路,长大后再回头看。
过去的我们总是忙于经营一种外在的,各种所谓成功的标志。
但对那些我们真正经历、感受的东西,那些我们会真正为之疼痛的东西,比如父母,比如家乡,反而容易轻而易举地放过。
直到我们开始真正意识到这些"令人疼的东西时",却往往都为时已晚。
多年后,我们很多人都能在段奕宏早期的人生故事中,看到同样在少年时代不快乐的自己。
20多年前的新疆,一个工人家庭的孩子,突然不合时宜地有了当一个演员的远大梦想。
而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条荆棘密布的道路。
于是,17岁的段奕宏第一次开始练习劈叉。
没有根基,没有协助,要生生让在一起粘连了十几年的肌肉和筋膜分开,让坚硬变得柔软。
第一次一个人坐四天三夜的车去北京,第一次一个人打工赚学费。
这个唯有一腔热血的少年,在数十年漫长的岁月中,始终保持着对梦想的虔诚。
又让这份虔诚伴随着汗水和眼泪、撕裂和疼痛、自卑和自尊、挣扎和远离生根发芽。
最终,他以这份虔诚打动了命运,也打动了后来听到这个故事的我们。
如今,年过四十的他,看似拘谨纠结,实则活得率性自由。
回望过去,恍如长梦。
有过自卑,也有过执拗;有过失去,也有所获;有过害怕,也有过勇敢。
但最终,段奕宏依旧活成了自己年少时曾希望的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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