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82岁的日本老人若宫正子前往美国加州,出席Apple公司主办的全球开发者大会(WWDC)。若宫是“世界最高龄App开发者”。在这次大会上,她得到了与CEO蒂姆·库克聊天的机会。
若宫向库克建议说:“老年人手指比较干燥,滑屏的时候手机常常没有反应,你们能不能改进一下?” 图片来自:周刊朝日
若宫正子现在是日本的“明星老人”。她1935年出生于东京,高中毕业后进入三菱银行(现三菱东京UFJ银行)工作,直至60岁退休,退休时的职位是营业部副部长。
若宫在银行工作时期曾参加过业务相关的计算机软件考试,据说是公司里唯一一个没有考出来的人。真正接触计算机是在退休以后,某天若宫看到杂志上介绍互联网通信,觉得这太厉害了,第二天就拿出40万日元(以当时1995年的汇率计算,约合人民币32000元)买了一台计算机,从此开启了“第二人生”。
若宫先是参与创办了一个叫“蜜瓜俱乐部”的老年人交流网站,又学会了用Excel制作艺术绘图,通过网络认识了很多朋友。
2014年,79岁的若宫正子登上TED讲坛,介绍她用Excel制作的艺术纹样。图片来自:TED Talks
2016年秋,一位从事IT工作的朋友建议若宫试试App开发,不仅能做出自己喜欢的应用,还能锻炼大脑。若宫觉得自己Excel绘图也学会了,App不是也差不多嘛,就欣然接受新挑战,买了书开始自学,不懂的地方就通过Skype请教朋友。这样用了5个月,开发出一款名叫“hinadan”的小游戏。
若宫说,现在网上虽然有很多小游戏,但都是面向年轻人的,对老年人来说太难操作了。她要做一款让老年人能赢过年轻人的小游戏。“hinadan”以日本传统节日“女儿节”的装饰为主题,要正确选择娃娃放入正确的位置才能过关,对老年人十分友好。游戏中的“女儿节娃娃”造型,是若宫的好友峰尾节子(73岁)用WORD的“图形”功能画的。
今年2月,若宫正子受邀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发表演讲,畅谈数码技术对老年人生活的影响,号召全世界老年人“更多享受人生”。
“人生百年”时代来临
日本是世界上老龄化进程最快的国家。截至2016年,日本65岁以上老年人为3459万人,占总人口的27.3%。预计到2035年,老龄人口将超过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2015年日本人平均预期寿命为83.3岁,预计2050年将延长到88.1岁。日本战国时代的霸主织田信长曾赋歌感叹“人生五十年”,而如今,日本已经进入了必须面对“人生百年”的时代。
2016年4月23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赴熊本县南阿苏村视察熊本地震受灾群众,双膝跪下慰问一名当地老人。次日是日本大选投票日。图片来自:ANN
像若宫老人这样年过八十身体依然健康、头脑依然敏锐,是最让人羡慕的。能够自己享受人生也好,能为社会发挥点余热也好,开开心心地变老,直到某一天“嘎嘣”一下干脆利落地死掉,是很多年纪尚轻的人理想的晚年终结式。当然,政府也觉得这样最好不过。但真能这样称心如意走完人生的又有多少人呢?
再说,难道只有活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为社会做贡献才是“有用”,能力衰退、卧床不起的老人就是“社会负担”吗?
衰老是生命不可避免的部分。即使身体健康,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出现身体各部分机能衰退:关节变硬,步伐变小,起立坐下费时费力,上楼梯吃力,视力、听力减退,经常忘事等等。
衰老会给老人的居家生活带来哪些不便,年轻人恐怕难有直观感受。《住宅无障碍改造设计》一书讲的是如何通过改造居住环境为老人提供便利,不妨以此来一窥老年生活的真实场景。比如:
老年人跨入浴缸洗澡是个危险动作,浴缸边要设置座椅,先坐下,再慢慢移动进去。穿脱衣服时人的重心不稳,很容易发生滑倒事故,一定要坐下来耐心操作。
由于老年人行走和坐立都变得困难,浴室必须设置扶手借力。进入浴缸的地方要有直立型扶手,从浴缸里起身的地方要有L型扶手。开门关门容易造成重心偏转,所以要门边在安装一个扶手。浴室瓷砖地容易打滑,从门口到浴缸这短短几步路也要安装扶手。
老人使用浴室扶手的实例,漫画表现了老人的辛苦。图片来自:《住宅无障碍改造设计》日文版
如果老人需要靠轮椅移动,则要考虑门和过道的宽度,且不能有台阶。轮椅进入厕所,还需要预留一定的空间以便老人挪到马桶上。有些老人如厕后起立很困难,这种情况下除了在马桶边安装扶手,还可装一个机械式辅助起立装置。
对于常年卧床的老人,可以加装顶棚式移动装置,类似在威亚下安装吊床的方式,帮助老人移动到厕所或浴室。
……
光是看到这些设计就让人心惊胆战:人老了之后,竟然会衰弱到这种程度!
汽车制造商大发(DAIHATSU)的家用无障碍车辆TanTo Sloper广告。TanTo Sloper系列是2017年日本销量最好的无障碍车型。图片来自:大发汽车官网
毫无疑问,就算居住环境设计得再好,出行条件再怎么优化,老年生活也是越来越困难,越发需要人的照顾。而受西方生活方式影响,日本家庭日趋小型化,子女与父母分开住的情况成为主流。两代人本来是分开的,父母上了年纪后却要去投奔儿女,势必对小家庭的生活造成影响。父母呢,也不愿意看小辈眼色生活。
选择去养老院或付费式老人公寓,有人提供伙食,还有保健方面的服务,或许还比较轻松。
有些养老院提供日间服务。儿女每天上班时间家里没人照顾时,老人可以去养老院参加活动、吃饭、洗浴等。
还有一种情况是老人患有疾病,家庭护理难以负担,不得不求助于专业护理机构。
女演员荒木由美子,因饰演《排球女将》中的“小鹿纯子”年少成名,23岁时与年长13岁的制作人闪婚,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横遭“晴空霹雳”,新婚后仅两周婆婆就病倒,随后确诊为老年痴呆症。荒木放弃了前途光明的演艺事业,自己在家伺候了婆婆13年。后来婆婆完全痴呆了,实在照顾不过来,只好送进专业护理机构。荒木著书回忆说,最艰辛的时候是病人不能体会护理者的好意。就算尽心尽力,婆婆还是会无端指责,跟别人说媳妇不给她饭吃,大闹着说媳妇把年轻男人带回家啦(其实是自己的孙子)之类。荒木的丈夫心疼妻子,甚至对亲妈发了火,但对方是病人,发火、讲理都不起作用。婆婆住进护理院以后,婆媳关系倒是变好了。临终前,婆婆道出了一声“谢谢”,为荒木整整20年的护理生涯画上了句点。
2006年11月,荒木由美子夫妇迟到的“蜜月”旅行。结婚已经24年的两人在澳大利亚珀斯重新举行了婚礼。图片来自:The Perth Express
无论是乐意还是无奈,随着老龄化的加剧与家庭观念的变化,许多人将不得不在养老院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高价买不来好的护理
在日本这样高度发达的商品社会,只要肯花钱,想找高档养老院完全不是问题。学者上野千鹤子有一本畅销书叫《一个人的老后》。这个书名若要更贴切地翻译成中文,其实是“独身老人的晚景”的意思。书里说,人生最终还是一个人。不要以为结了婚生了孩子,到老了就有依靠,老伴会先你而逝,孩子最多出点钱。到老了,还是要学会自己面对孤独。从这个意义上看,那些终身未婚的人已经积累了一辈子单打独斗的经验,说不定还活得更从容些。
在这本书里,上野(估计也是为了自己今后的需要)分享了一些养老院的信息。住养老院或老人公寓生活,需要多少钱呢?上野给算了一笔账。可终生居住的老人公寓通常先要一次性支付一笔“入住金”,再按月付住宿费。高级养老院的入住金就要上千万日元(10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60万元),每月住宿费20~3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2000~18000元)。这还不算医疗和护理的费用。如果住到死,预计费用在5000万日元(人民币300万元)以上。
另外也有面向老人的租赁式公寓,入住金在几百万日元这个档次,不含护理费用的月费一般是13~16万日元(约合人民币7800元~9600元)。虽说相对便宜许多,但还是有很多老人靠自己的养老金是负担不起的。
超高级老人公寓SACRA VIA成城,位于东京都世田谷区。这里的入住金按房型不同为8750万日元至3亿70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525万元至2220万元),月费约2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2000元),不含护理费及餐费。图片来自:SACRA VIA成城官网
是不是住进高级养老院就能“安享晚年”了呢?其实不然。养老院的环境固然舒适,有些甚至豪华,但都是面向生活尚能自理的老人的。等到患病的那一天,就会被转移到护理间,这里的环境就和医院的小病房差不多。如果不幸得了老年痴呆症,很多高级养老院就会以“打搅其他人生活”为由将病人劝退。毕竟其他老人花了那么多钱,不想和“老糊涂”做邻居也是合情合理的。
小屿胜利是护理行业咨询专家。他的工作方法是扮成派遣员工潜入养老院,从实际工作中发现问题,再向养老院管理层提出整改建议。他在《养老院长的12堂管理辅导课》一书中提供的案例,可以帮助我们可以了解一下“神秘”的养老院内部是如何运转的。
从制度上来说,通常养老院和老人公寓的大门都是上锁的,这是为了防止老人擅自溜出去,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就麻烦了。就算不发生意外,家属也会投诉院方工作失职。老人如果要出门买买东西,通常要提前安排,由专人陪护一起出去才行。
生活护理方面,每周会安排两到三次给老人洗澡,想多洗是不行的,就算护工有空也不行。因为一旦给某人开了先例,其他人就会陆续提出要求,导致无力应付。
反之,老人明明不想洗澡,家属却会来投诉“说好每周洗两次,为什么没有执行?是不是护工偷懒?”为了满足家属的要求,不得不强迫老人洗澡。
日本神奈川县某养老机构招募兼职洗澡助理的广告,不需要证书,不需要经验,学历、年龄都不限。酬劳是每小时1100日元(约合人民币66元)。
这些事情在管理上都没有问题,但对老人来说,他们已经被剥夺了自主生活的自由。
小屿指出,护理业的基本是“人”。一家养老院里,上至管理层,下至每一个护工,都是有自己特点的人,工作上不可避免地带有个人色彩。
比如,有一家养老院的管理层有医疗背景,对待有小毛小病的老人喜欢立即给药,以“本院可以提供优质的术后护理” 为卖点,积极建议老人做手术。可做可不做手术的老人都去手术了,养老院的氛围弄得和医院差不多。
某家养老院的护理领班工作认真负责,某天早上却天不亮就开始为老人穿衣洗漱。原来是这天当班的另两位护工是新手,动作慢,如果不提前开始工作,恐怕会赶不上早餐开饭时间。小屿认为应该以老人为重,反对提前开工,结果果然延误了开饭,导致这位领班被早班组的同事数落了好几次。
如果遇到资深护工欺负新员工,尽把脏话、累活推给新员工干,或是新员工对工作缺乏敬畏,动辄“不会干”“不肯干”,就更难开展工作了。如果护工不能拿出良好的工作态度和专业水平,那护理本身都不成立了。
日本厚生劳动省称,到2025年护工这个职业将有38万人的缺口。实际上,养老院人手不足、员工超负荷工作导致频繁辞职的问题已困扰日本护理行业很久了。虽然日本以“优质服务”享誉全世界,护理行业的服务水平总体来说也领先于大多数国家,但没有哪个行业像护理那样需要人与人的紧密接触,护理一方的人怎么想,被护理一方的人怎么想,事关人心微妙,处理起来谈何容易。
上野千鹤子一针见血地指出,好的护理服务是花高价也买不到的。因为养老院里的老人只是“工作对象”,而不是真正的“客户”。通常,老人的子女才是付钱的人。子女用金钱的代价,把照顾老人的责任转给养老院,让老人舒舒服服地待在养老院里(不要回家给小辈添麻烦)。豪华的外观也好,高额的入住费用也好,都不过是对子女遗弃老人的一种心理补偿。越贵就代表越有价值,越贵就代表对老人越好。花了这么大价钱请你住高级养老院,这样的孩子对你还不好吗?
“我花了大价钱把母亲遗弃了”
养老机构本来就是为了减轻小辈的负担而出现的产业,花了大价钱把父母请进高级养老院的人在社会层面绝无可指摘之处。在这样的社会中,敢承认送养老院就是为了遗弃父母的,何止是坦诚,简直算得上勇敢。
绘本《活了100万次的猫》的作者佐野洋子也是一位散文家。在晚年的散文集《静子》中,佐野用接近残酷的坦诚描写了她与母亲之间的纠葛:“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喜欢母亲。”
年轻时的佐野洋子。图片来自:河出书房《佐野洋子》
静子是佐野母亲的名字。佐野在书中写道,母亲非常能干,擅长女红和烹饪。在日本战后最困难的时期,只有佐野家的孩子能穿上体面衣服,吃上讲究的点心。母亲会把旧西服的里子拆下缝成连衣裙,给每个孩子手织带花纹的毛衣。豆面点心会准备三种颜色的馅,还会做一种甜甜黏黏的薄脆饼。
佐野的父亲在她19岁时早逝,家境一落千丈。佐野是大姐,下面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最小的妹妹只有7岁。母亲当时42岁,全靠一己之力把孩子抚养成人。
在外人眼里,母亲精明能干、八面玲珑。而在孩子眼里,母亲自私虚荣、粗俗市侩,对待自己孩子刻薄而粗暴。母亲生育了七个子女,其中三个男孩未成年就死去了。尤其是佐野的大哥哥在11岁时病故,对母亲造成了重大打击,开始虐待其他孩子。佐野从小勤快能干,母亲总让她干与年龄不相称的重体力活,动不动就责骂挖苦,从来不会对孩子说“谢谢”“对不起”。
母亲自己家里有两个患有自闭症的弟妹。母亲觉得丢人,自己从来不提这件事,偶尔回次老家,都要把那两位亲手足从饭桌上赶走,说他们“恶心”。母亲的小妹一家负担了照顾亲人的全部责任。佐野因此很看不上母亲的为人,反而与有情有义的小姨关系很好。
母亲老后,被恶媳妇赶出家门,与佐野同住。佐野本来请了保姆照顾母亲,但要么对保姆不满意,要么保姆发现母亲不好相处主动辞职。佐野下面两个妹妹也不愿和母亲共同生活。随着母亲逐渐开始出现痴呆症状,佐野决定把她送进养老院。
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感,佐野选择了特别贵的养老院。这家小型养老院背靠公园,只有26个床位,环境清净,设施齐全。费用是每个月35万日元(按1996年前后的汇率,约合人民币28000元)。这笔费用对佐野来说有点吃力,但恰恰是这种肉痛的感觉让她安心,好像罪恶感也减少了。
佐野的小姨听说这个价格以后,略带羡慕地说:“姐姐福气好,女儿能送她去这么高级的养老院”。
“让你儿子也花钱请你去住,如何?”
“那种地方,我才不要去呢!”小姨毫不犹豫地说。
没错,佐野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她写下自己内心的声音:“我花了大价钱把母亲遗弃了。”
母亲后来在这里住了12年,于93岁时去世。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随着痴呆症逐渐加重,母亲竟然变成了一个慈祥温和的老太太。佐野去探望母亲的时候,渐渐可以感到情感的流动。终于有一天,她对母亲敞开了心怀,母女间相互说了“对不起”,“五十多年心结像在冰山上浇上了热水那样溶解”。佐野说:“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母亲彻底痴呆了,佐野与母亲终于达成了和解。
《静子》这本书出版后,有心理医生以此为材料分析了佐野的母女关系,指出佐野对母亲的情感并非憎恶,而是“想爱而不能”的罪恶感和自我厌恶。想爱而无法爱,只能代之以高额的金钱,以“花钱之痛”置换“爱之痛”。
母亲死后两年,佐野洋子被查出乳腺癌晚期,医生告知就算治疗也只有两年了。放弃治疗,用毕生积蓄买了一辆“英伦绿”的捷豹,开开心心走完了人生旅途。她说,没想到最后是捷豹给了我一辈子都没能得到的安全感。图片来自:NHK《洋子的语言》,佐野洋子撰文,北村裕花绘图
世间有多少与父母爱恨情仇苦苦纠缠的孩子,而像佐野洋子这样沉痛而真挚的内心剖白世所罕见。至于更多“要让父母住最高级的养老院”的孝顺子女内心是怎么想的,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只想普通地老去,是否要求太高
近年来,日本的老人公寓开始出现一种新风向。要说新,其实不是指什么新科技、新管理,而是恰恰相反:只是普通的公寓而已。
银木樨是一家连锁老人公寓,它为居住在这里的老人提供“普通的”住宅和生活服务。有的老人需要一些护理,有的老人有点老年痴呆,大家就在这里非常普通地生活。
银木樨老人公寓八千代分店的内景。图片来自:soar-world
银木樨的老板下河原忠道介绍说,现在大多数养老院的环境有一种与世隔绝感。就算设施再高级,老年人生活在那种地方都会觉得被社会排斥。很多老人不愿去养老院,希望待在自己家里,就是不喜欢这种脱离日常生活的隔离感。
银木樨老人公寓的氛围和普通公寓没什么差别。这里的服务人员不穿制服,也不像通常护理机构的员工那样对老人毕恭毕敬,就像普通的邻居那样打招呼。
这里也不锁门的。设身处地想想吧,谁愿意被关在房子里呢。附近的居民经常会来银木樨串门。一位住在这里的老婆婆想开一间糖果店,老板就同意了。附近的孩子们来串门的时候,这些爷爷奶奶就愿意自己花钱买糖给孩子们吃。据说,最红火的一个月,糖果店竟然赚了4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24000元)。
当然也有一些讨厌热闹的老人,就自己回房间去了,大家相安无事,自由取舍。
入住这种普通的老人公寓要多少钱呢?银木樨老人公寓目前有9家。以今年4月新开业的千叶县八千代市分店为例,这里的租金是19平米左右的单人间每月20万元(约合人民币12000元),25平米左右的双人间每月34万(约合人民币20400元),免入住金。这个价格固然不算便宜,但也没有特别贵。
那么,公司的收益如何呢?下河原坦言,不能光靠老人公寓赚钱,还得有别的项目支援。调查下河原家的背景才发现,原来他家庭资产十分丰厚,还拥有一家建筑钢铁公司。此外,他还开发了一个VR模拟现实项目,通过佩戴VR眼镜,能让正常人体验老年痴呆症患者的感受,主要面向护理专业人员和学生培训。
VR虚拟现实体验的一个场景。痴呆症患者出现异常的举动,其实由于感知功能异常而让他们感到处于一个混乱的世界中,由此才产生常人不能理解的举动。通过VR眼镜看见了痴呆症病人眼中的世界,就理解了他们的举动,不会觉得他们“怪异”了。图片来自:silver wood
既然自家有钱,而且老人公寓这个项目又没那么赚钱,那为什么还要做这个事情呢?
世间已经开始了微妙的变化。随着老龄化进程的加剧,大家思考问题的角度开始从“给父母选择什么样的养老院”变成了“我自己将来愿意去怎样的养老院”。为父母的时候,很多人会觉得“不管花多少钱,让我父母多活一天也好。”而轮到自己的时候,人才会抛开孝心和面子,真正去触碰生死问题:我能不能自己决定以什么状态迎接死亡?
死亡是必然的结局,能不能让它回归为人生日常的一部分?认识到自己将要走向死亡的老人,比年轻人更加看重每一天的日常生活。
下河原提到,有一位住户以前是满世界飞的商务精英,退休后曾经住过非常豪华的高级酒店式老人公寓,但他每天早上起来就想赶紧退房。住进银木樨以后,就没提过退房了。每天早上,都能看见这位老人冲一杯上自己手磨的咖啡,在窗边阅读英文报纸,真是美好的日常风景。
人都会老去,身体日渐衰弱,也会患上治不好的疾病。渐渐地,竟然连司空见惯的“日常”也变成了一种奢侈。
此时此刻,我们才意识到,所谓“日常”,就是人的尊严。
在养老越来越产业化的今天,住进养老院的老人就是统计里的一个数字,只需要知道他多少岁,得了什么病。但是我们不要忘了,养老院里的每一个床位,都是一个走过了漫长岁月的活生生的人。
在衰老和死亡面前,能不能做一个普通人?如果得了老年痴呆症,是不是就被剥夺了做普通人的资格?下篇里,我们将看到那些游离在主流视野之外的老年人是如何生活的。敬请期待。
本篇书单:
《一个人的老后》,上野千鹤子,法研出版社,2007年。中译本由广西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
《一个人的老后2》,上野千鹤子,法研出版社,2009年。中译本由电子工业出版社出版
《住宅无障碍改造设计》,高龄者住环境研究所,三和书籍,2009年。中译本由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出版
《静子》,佐野洋子,新潮社,2008年。中译本由接力出版社出版
《养老院长的12堂管理辅导课》,小屿胜利,日经BP,2013年。中译本由东方出版社出版
《觉悟之护理》,荒木由美子,文化社,2004年。中译本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
【作者简介】一本秋刀鱼:解析日本文化的书探事务所。成员曾供职于《每日新闻》社、学研社、Kindle及iTunes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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