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彼岸来,

于大雪压住的红尘里,

一人坚韧地喁喁行走着。

在光影里让爱情狂欢,

过烟火一般踏实的生活,

却最终别无居处,

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唯归于彼岸去。

※ 咖啡馆女招待

旧时的上海,如同一束妖娆盛开的花,用它隐秘的暗香撩拨着浮生男女的心。它的弄堂,它的鸦片香,它的百乐门……都若暗流涌动细细密密、纠葛痴缠,漂浮于整座城市,吸引着无数爱做梦的男男女女。

而彼时的长沙,就显得灰突突的了。终日里,弥漫着的是让人无可喘息的“四书五经”的朗朗声训。这,不得不让那个隐匿在长沙这城市唯一传播时尚的咖啡馆的小姑娘,对上海这座妖娆的城市艳羡不已、向往不已。

这个小姑娘就是胡萍,彼时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眼神潋滟,骨子里还充盈着上海女子的清冽、傲绝。

长相一般却硬要演绝世美人(她发迹于长沙咖啡馆)(1)

胡萍

这个土生土长在长沙的小女子,不但沿袭了南方女子的纤细和柔美,还具有让人惊艳的才情。她混迹在咖啡馆当女招待,并不是为了糊口,而是因为咖啡馆是这个城市唯一具有时尚元素的地方,在这里不仅可以看到各色的艺术名人,能接收到各种新鲜的信息,更重要的是可以用打工赚来的钱买对于她而言还很奢侈的电影票。

人说:“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诚然,命运就是这么回事,只要你有梦想,冥冥之中便有梦想的大舞台在前方等待着你。所以,一心向往去上海滩做一个“弄潮儿”的胡萍,迎来了改变她命运的贵人——时任上海滩“南国剧社”剧作家的田汉。

据说,那日,田汉因回故乡会一老友,便与其约好在胡萍工作的咖啡馆碰面。

不甘于终老在长沙这个小水塘的胡萍,就大方地来到田汉身边诉出了她的心之愿望。本就惜才的田汉,顿时对“毛遂自荐”的胡萍欣赏有加。

于是,他毫无犹豫就把她带到了上海,安排进自己创办的“南国剧社”,如同戏剧情节一般胡萍就此闯入到上海的电影界和戏剧界。

不久的将来,她成了上海滩上最奇情的那一枝花。

长相一般却硬要演绝世美人(她发迹于长沙咖啡馆)(2)

胡萍

※ 奇情的“作家明星”

写过《中国奇情女子》的王开林曾如是说:“出类拔萃的女子身上多半具有相当的传奇性,她们活出了美丽和善良,活出了真情和至爱,活出了快乐和成功,也活出了血性和悲伤,总之,她们活出了女人之为女人的生命质量。”

诚然如此,旧时上海滩中那些至今还让人津津乐道的名女子们,可谓个个传奇艳绝,个个至情至性极富才情。

胡萍,这位奇女子亦并非浪得虚名。

用今天的话说,她绝对是一位“超女”,演戏、撰文、编剧……集各项本领于一身。

话说,大上海真真是一个缔造神话的地方。刚刚到“南国剧社”的胡萍,在没学过任何表演,亦没受过任何训练的情况下,竟凭着过人的天赋和才情,在话剧《苏州夜话》中演出,还一举成名。

就此,她暗藏着的、待挖掘的表演潜质,亦受到了电影界的注意。不久,她就被“明星影片公司”的星探挖走,开始了她真正的水银灯下的光彩人生。

便也是“明星公司”,缔造了她这样一个传奇的“明星作家”。

据说,她到“明星”公司后,起初并未被重用,所以,她将重心转移到创作上了。天意眷顾努力的人,她终出演了自己自编的电影《姊姊的悲剧》,把自己的才华和演技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并因此而爆红。所以说,成功的人是天才和努力都要具备的。她,亦因此部电影获得了“作家明星”的美誉。

为了有更好的发展,1933年,田汉介绍她进了“艺华”。她,由此迎来了银幕生涯里最关键的一个时期。

初到“艺华”,她便一连主演了《烈焰》《女人》《黄金时代》《人之初》《时势英雄》等火爆电影,这很好地奠定了她在电影圈内的地位,她亦成了“艺华”炙手可热的台柱子。

然而,这个执著于演艺事业的女子并不满足现有的成就。于1936年,她跳槽到“新华影片公司”。

这成了她演艺生涯中最重要的一个乐章。

在这里,她出演了那个让她惊动全城、轰动全城的《夜半歌声》。她亦因其,使十里洋场内外都记住了电影界有她这个奇情的“作家明星”。

人们记住了她,亦记住了她的才情。

※海上“弄潮儿”

长相一般却硬要演绝世美人(她发迹于长沙咖啡馆)(3)

田汉是胡萍入行的引路人

宋之的在《红姑娘胡萍》一文中写道:“在中国的女明星里,胡萍女士是最有美国风的,你看她那两条弯弯的眉,你看她那一只扁阔的嘴,不很像美国的女明星吗?可惜是画的,要是真的,那就好了。”

由此可见,胡萍的容颜之美是当时的稀缺之美。

不过,于后世人,她最吸引万千的是在她风姿绰约、万千迷人的娇魅外表下,一直都深藏着一颗敢于追求、不受约束,又自尊强烈的心。于此,她才在那些有着华丽外表却内心空洞的明星之中,跃然突出出来;而不是,那如若一座架在上海半空之中的日式浮桥,美妙,却易于倾倒。

穿越历史的浮影,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从头到脚都是“红”的她。宋之的在《红姑娘胡萍》中如是说好:“在20世纪30年代的大上海,胡萍有‘红姑娘’之称。这不仅因为她主演了‘恐怖片’《夜半歌声》,红极一时,而且,她从头到脚都是红的:口唇红,衣服红,腮帮子也透着点红。似乎还有人说,她的思想也是‘红’的。”

把口红、红裳与“赤化”放在一起说事,似乎显得过于突兀,可它们的确都是“上海摩登”—— 20世纪30年代出现的新型都市文化。穿红衣,在革命青年那里已成一种时髦:既可宣示自己的政治立场,又能让人“道路以目”。

Morden,可译为“摩登”,也可译为“现代”,革命是最最现代的意识,摩登青年怎会甘于落伍?

一身“红”的她,自是把青年人的摩登演绎的最佳。

她的“红”,亦是尽人皆知的。

据说,就连当时的国民党特务也知道她是“红”的(即思想的“红”,因田汉的缘故,在到上海不久,她就加入到当时“左翼戏剧家联盟”,成了最早的左翼明星。)所以,在1933年,国民党特务还特意组织了一个“上海电影界铲共同志会”,捣毁了田汉、胡萍所在的艺华影片公司的摄影场,并向上海各影院发出警告信:“对于田汉(陈瑜)、沈端先(夏衍)、卜万苍、胡萍、金焰等所导演、所编剧、所主演之各项鼓吹阶级斗争、贫富对立的反动电影一律不予放映,否则必以暴力手段对付,如艺华公司一样,决不宽恕……”

然,这威胁并没把个性决绝的胡萍吓住。

在“红色的30年代”,在深重的民族危机下,她成功地把自己“商女”的角色转换成最英勇的“左翼剧人”,拿着艺术这把唤醒民众的武器在“自由厅”中高昂地演绎着田汉的《暴风雨中的七个女性》。

这样让人敬佩的“红姑娘”以有异于别她的魅力,成了那时上海滩真正的“弄潮儿”。

长相一般却硬要演绝世美人(她发迹于长沙咖啡馆)(4)

胡萍主演的《狂欢之夜》在报纸上的海报,其排名还在周璇之前

※ 伊为舞狂

张爱玲说过,中国是没有舞蹈的国家。

所以,当殖民地的上海民众们在初初接触到从西洋界引进来的“社交舞”时,这个最喜新兴事物的时髦岛屿顿时就疯狂了。于是,整个上海滩立时变成了一座灯红酒绿的“不夜城”。

人们疯狂地迷恋上这个暧昧的“脚谈”。(张爱玲在《谈跳舞》中写道:跳舞是“脚谈”)其间尤以“名媛”、“明星”为多,她们多容貌潋滟、技艺娴熟,最能在袖舞长风之中衍出无限的情调来。

胡萍,也是这疯狂舞迷之中的一个。

她顶着“左翼文化人”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入着上海滩的各大舞厅。要知道那时候,各大舞场都备有舞女,舞客自然是各行的富豪之类的男人了,他们花钱买舞票只为吃舞女的豆腐。所以,跳舞在正经人看来可不是一件正经事。

然而,这舞的魅力是无可抵挡的,男与女相拥之间暗生出的那无限暧昧,及深藏其间的许多“艳”的想象,总是吸引着凡俗中的男男女女,也包括她胡萍。

故,伊人会为舞狂!

于是,我们便看到了这样一幕轻喜剧:胡萍就在这时候,看了看表:“哟,10点钟了,我还有约会,得快走!”

我的朋友开着玩笑:“这样急,大概是赴情人约会吧!”

“鬼话,一个朋友请我到‘大沪’去跳……”停了一会儿,“不,我要回去睡觉了。我每天晚上10点钟睡觉,真寂寞死了!”(《红姑娘胡萍》)

想来为舞痴狂的胡萍,看到同志们怀疑、嘲笑的眼光,自然是欲说还休地。然,她毕竟是我行我素的女子,必不会因着谁改变自己的喜好。也是,有时欲望会超越一切的理念,她亦不除外。

所以,上海滩上的人们就会经常看到,穿着红色的西装、红色的皮鞋,戴了一顶红绒线帽子的胡萍,舞动于那不眠的城市之夜里。

那翩飞之美,艳丽至极,是总让人不放心的,总怕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

不过,这担心是没必要的,因为她身边时时跟随着一个“护花使者”的,他就是深爱胡萍的男友,人们都叫他“阿唐”。

长相一般却硬要演绝世美人(她发迹于长沙咖啡馆)(5)

胡萍电影剧照

※ 红尘滚滚

那个才情的女子三毛说:“男男女女醉生梦死,爱来爱去,就这样滚滚红尘的来,滚滚红尘的去!”

对于胡萍的这个痴情男阿唐而言,认识胡萍是幸亦是不幸的。

对于胡萍而言,认识阿唐则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

潘孑农在《舞台银幕六十年》中如是写道:“无论胡萍去哪里,他都不言不语地跟着,‘好像不存在似的’,就连胡萍排戏时,他都默坐一旁微笑。”看到这样的文献时,不禁让人想到《红楼梦》中那位对香菱一见钟情的薄命公子——冯渊来。
想那冯渊遇见有着惊世容貌袅娜纤巧的香菱时,是那样的心存欢喜,于是,从人贩子那儿把她买过来,不曾想却遭来致命的祸。早早告别了爱着的滚滚红尘,成了那最薄命的人。毕竟是乱世,爱不能与势与钱等衡。真说不清这红尘中的情缘,到底是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还是那人世间的交错,抑或者是那前世流传的因果?

同样,阿唐这位来自东南亚的华侨男子,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同样有着惊世容貌的女子。不管它乱世难料,亦也不管它命运多舛,决绝地追逐着这乱世里的奇情女子。

初相识时,他还是上海暨南大学的学生。见着美艳如花的她,便如那少年冯渊一样,有了欢喜,忘了身在何处,只记得心乱若小鹿。就此深深迷醉其间不能自拔,遂做了飞蛾赴火的苍凉之势,奔向了自己的爱情。

不由得让人喟叹,原这滚滚红尘之中亦还是有为情为爱苦苦追随的七尺男儿的。

只是,最终我行我素的胡萍在俗世之中做了那女版的“陈世美”。

还真真是乱世,到处都是说不尽的苍凉故事,没一个有圆满的收场……

那是“八•一三”事变后,上海大批演艺界人士来到汉口,投奔郭沫若主持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不爱红装爱武装成了艺人追逐的时尚,胡萍“亦在第三厅兼有职务,背起武装带,着了军服,出现于各处公共场所,并且口上声声谓将从事救亡工作到底”。

当时,她和阿唐已经同居。不知阿唐得了什么病,突然双目失明,战火又阻隔了来自东南亚的接济,二人生活相当困难。某日阿唐外出归来,发现屋里有点异样,双手摸索一番后,明白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胡萍的衣物都不见了!呆坐空房良久,阿唐慢慢地把手指伸向电灯开关,连通了正负极……

也许,在乱世的孤独盛宴中,谁都不会是谁的谁。

想她从来都是那朵叫作“依米”的非洲花朵,即使生长在荒漠的地带,亦能在某个清晨突然绽放出美丽的花朵来。是满溢先天的危险,为了绽放,穷极了一生亦还要追求那苍凉美丽的。而阿唐却只是守护在她身边孤独的“护花使者”,坐寂静的一隅,于无声无息中始终用深情的目光追随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看一场烟花梦幻,梦一场花好月圆,等一个他深爱的情人。

在滚滚红尘里于芸芸众生中遇见她,真是阿唐最致命的伤,丝丝缕缕,宿命痴缠,末了化为那苍茫的灰烬。

※ 如戏人生

长相一般却硬要演绝世美人(她发迹于长沙咖啡馆)(6)

胡萍

王安忆在《长恨歌》里如是说:“做戏如果连性命也搭进去,戏便成了真的了。”

胡萍,这个为戏而生的女子,就是这般的生生把自己的一生都搬上了舞台。即使抹去了胭脂,卸下了行头,游戏于人间,却也不过是又戴上了另一副面具,换上了另一身皮囊,扮演着另一个角色而已。一如那个为霸王而生的戏子,舞尽长袖,他还是那个为戏而生、为戏而死的虞姬。

从来戏子都是有墨守成规的宿命的,那风华绝代的程蝶衣,无论在舞台之上如何的光彩照人,落了幕,下了场,卸了妆,却仍是社会中最低层的微贱生命。所以,当繁华已散尽,他只能够舞尽长袖为君吟一曲,拔剑离去先去做那爱的魂灵。

悲剧是一早就注定的。

当他唇角含血,伸出纤纤玉指唱道“我本是女妖,不是男儿郎”的时候,宿命在那一刻便启动,错位的性别,错位的感情,谁是谁命中的过客,谁又是谁的宿命,前世的尘,今世的风,无穷无尽哀伤的精魂。他一直是那从一而终的虞姬,可惜碰上的是一个不能和他心有灵犀的霸王。那霸王不是真的不解风情,而只是“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所以,纵你虞姬痴缠了一生却也是无果的终,终究怪不得谁,那造化弄人罢了。

如此,戏子演绎的人生都是一出惊艳的折子戏,苍凉的是折子戏不过是全剧中的几分之一,一般演了开始,便没了上演结局的机会,只空空留下遗憾之美的凄凉和无奈。

胡萍,在人生之初轰轰烈烈地演绎着自己,亦以燎原之势在万花筒似的上海滩上红红火火地燃烧了一把,然而,折子戏总有的宿命让她的角色很快隐去,悄无声息,所以,我们在她的名字后看到了那一大串的问号。

她,在武汉大撤退前后神秘失踪?

一说,她做了“女间谍”,打入日军内部,牺牲了;一说她一直活到抗战胜利;一说“文革”后还有人在长沙见到她;后来又有人说,“文革”后她仍在长沙。

另有一纸媒如此报道:1939年6月出版的第13期《电影新闻》称,胡萍去了香港,又脱掉军装,恢复了自己的标志:红色西装,甚而有时穿起男装来,妖冶万分。“据说,胡萍在港交结了一腰缠万贯的富家郎”,仍时时出没于跳舞场。(《影息香港•行踪神秘的胡萍》)

更有时为影评人的潘孑农亲见的一幕:1942年,陪都重庆。一辆崭新的雪弗莱汽车划过街道,在路边停了下来,跨出一位衣饰华丽、浓妆艳抹的少妇,尾随其后,又挪出一位五十开外的白胖胖的绅士。那少妇是胡萍,那绅士是国民政府粮食部部长……

此上种种,使她如戏的人生染上了那戏剧的神秘色彩,并暗藏种种猜想。

不过,这个爱戏的女子,在人世间演绎的再是轰轰烈烈,到头来不过还是唱的一出凄凉的折子戏。

有了开始,没了结局。

※ 繁华如梦

一切繁华终成梦,一切精彩终成梦。

在人生的大舞台上,其实,每个人都是艳装的戏子,总有落幕的那一刻。舞台的时光转过了季节,传奇也会收场。

不同的是,她演绎的是最鲜活的自己。

——唱断了“除去天边月无人知”,唱尽了“愿我如星君如月”,最后一曲“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把一生的华彩都唱完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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