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忘川
五里坡,号称“重庆最后的香格里拉”。在藏语里“香格里拉”是“人间天堂”的意思,这个梦一样美的名字诱惑着我,我要去那里走一走。
当阳葱坪天池晨韵。吴剑波 摄
从巫山县城出发,一直向东北方向行进到平定河畔,我们逆着河流在幽深的五里坡大峡谷中迤逦穿行。灼热的阳光和暑气被峡谷两岸壁立高耸的巉岩阻隔在了峡谷之外,头顶蓝天盈盈白云悠悠,两岸青山滴翠野花娉婷,崖上枯藤怪柏飞瀑流泉,河床里巨石嶙峋流水淙淙。不时有扶老携幼的游人停车在河边嬉戏,孩子们快乐的呼喊声在幽静的山谷中回荡。
葱坪天池。冉勇 摄
转过一道弯,巍峨的高山挡住了去路,一座袖珍小镇乖巧地匍匐在山脚下,镇口迎客石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斗大的字:当阳风情小镇,是夜入住小镇。
夜色渐浓时,我与友人漫步平定河畔。静,真静啊!小镇在群山的怀抱里安静得像一个睡意缱绻的婴孩。信步跨上小桥,看繁星布满灰蓝色的天幕,镇上人家灯火点点,听脚下流水潺潺,远处偶尔响起几声慵懒的狗吠。凉风习习,拂去了连日来因酷暑带来的焦躁情绪,拂去了旅途中满身的疲惫和风尘,拂走了都市的嘈杂和喧嚣,拂尽了红尘中的俗务和纷扰,就连心上的尘埃仿佛也被荡涤尽净了。
翌日清晨,在啾啾鸟鸣声中醒来,温柔的晨曦透进窗棂,诱惑着我再次来到小河边。青山下,小石桥,闪着银光的鹅卵石铺满河床,亿万只早蝉的鸣叫声汇成暗暗涌动的声流,与清风流水相和;吊脚楼,绿庭木,粗朽的木槽和古朴的石磨做成的花盆里有袅袅婷婷的兰草和鲜艳欲滴的大丽花,小花猫在南瓜花丛中装模作样地戏弄彩蝶;河边浣衣的老太太,地头忙碌的老头,迎面缓步走来三两个提着相机的游人,再看看举着手机四处偷拍的自己,大家不禁相视莞尔。
在蝉鸣和鸟啼声中,汽车沿着山路盘旋而上,我们继续向五里坡深处挺进。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我们的视线也逐渐开阔起来,群山终于逐一将真容显露在我们眼前。只见逼仄的五里坡大峡谷在小镇后方继续向纵深处延伸,峡谷两边高山绵延不绝巍然屹立,绝壁深不可测鹰愁猿惧,最后都演绎成各种奇形怪状的险峰直指霄汉。有的孤峰兀立似剑,有的数峰缠绵相依,有的圆润似玉女笑靥,有的削薄如大鹏羽翼,有的如观音脚下雍容的莲花宝座,有的似行军队伍里翻飞的五彩旌旗。我们走走停停,一边折服于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伟力,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逸静谧,不知不觉间一天的时光又倏忽即逝。
葱坪草甸天池。吴剑波 摄
第三天天还没亮,我们就整装向海拔2000多米高的葱坪湿地公园进发。在一位山民向导的带领下,我们分乘两辆一打火就颤抖嘶吼的没有前刹的摩托车,小心越过一段垮塌的公路,心惊胆战地驶过被山洪冲刷得坑坑洼洼的石子路,前方路尽,我们只能弃车徒步进入五里坡无人区。时而踏着撒满落叶的天然石阶拾级而上,时而在丛林中攀藤附葛艰难爬行,霞光染红了远处的山峦,一路行来,枯藤老树曲干虬枝,晨风料峭松涛阵阵,蝉噪鸟鸣山空林静,我们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森林清香的空气,连艰苦的行程都变得轻松有趣了。
向导是个有着古铜色脸膛的敦实汉子,见我们的摄影师拎着沉重的器材爬山有些吃力,默默地从他手里夺了过去。熟悉之后,他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他指点着远处的山峰,各种神奇瑰丽的传说娓娓道来,倒钟坪、钟安寺、轿子石的由来令人感到神秘莫测,妖魅的狐狸精令人心旌荡漾,姑娘岩和好汉坡的凄美神话让人遐思联翩,旗帜山、天子坟、阎王鼻子鬼门关的故事又令人听得荡气回肠,真真假假的忍子坪和产子淌的传说,更是让我们对民间传说中颇具争议的历史人物薛刚一家的遭遇唏嘘不已。他指着路边不起眼的草木告诉我们,这是柴胡,这是“头顶一棵珠”,这是“七叶一枝花”,这是“文王一枝笔”,这是水杉,这是珙桐,这是红豆杉……说得我们张大了嘴巴惊叹不已:这些名贵的树种和药材在这里竟俯拾皆是!
葱坪神仙稻田。冉勇 摄
“可以采吗?”我笑着问。
“不可以!”他认真地说,“这里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真正的无人区,普通游客严禁入内,就这条路上就有好几百个摄像头呢,我们的一举一动全在监控里,被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你们不是来采访的记者,我是不会带你们进山的。”一句话说得我惭愧地悄悄吐舌头,敢情我能有幸进山一观,全是沾了同行的胡大记者的光,也让我们明白了这一路走来没有碰到其他游客的原因。
“有野兽吗?”
“多得很!”说起野兽,他就两眼放光,“豺,云豹,金猫,金雕,雉鸡,烙铁头……最多的是野猪,讨厌得很,成群结队地跑到我们地里偷苞谷!”
“打它呀!”
“那不可以!最多吓一吓把它赶走。”他连连摇头,“这些都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野生动物,前些年还可以打,现在都是当宝贝一样供着,哪个敢打呢!”
“有熊吗?”听着熊外婆故事长大的我,对真正的熊充满好奇。
“有啊!护林的时候我还碰到过呢!”
“你是护林员吗?”
“不是,也算是,我们这里人人都是护林员,所有人都有责任保护山林。”
“它会伤人吗?”
“不会,这些野生动物有灵性,其实它们更怕人,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或者感觉受到威胁,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你甚至都看不到它们,远远地听到有人来它们就躲起来了。”
这话说得我们背后直冒凉气,总感觉丛林中有无数正窥视我们的眼睛,大家尽量把脚步放轻,把说话的声音压到最低,生怕打破这里的静谧祥和,惊扰了那些在山里清修的精灵。
终于登顶了,背后就是神秘的葱坪湿地公园,蓝天上缓缓飘浮的白云似乎伸手可及,我们爬上高高的瞭望塔俯瞰来路。千沟万壑都匍匐在我们脚下,山底的小镇就像一个遥远迷蒙的梦幻,山腰上零散的村舍如一颗颗散落在群山里的大大小小的珍珠,满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莽莽榛榛郁郁苍苍。
稍事休息后,我们走进葱坪,打算去探访神秘的天池和神仙稻田。葱坪是一个占地约300公顷的原生性亚高山草甸,因其间生长着大量的野葱而得名。在蓝得令人心醉的天空下,是一片被明晃晃的阳光照耀得金光闪闪的广袤原野,低矮的灌木丛寂寞了亿万年,随风摇曳的各种野花点缀其间。我们扒开齐腰深的草丛,小心翼翼地避开潜藏其中的沟沟坎坎和毒虫蛇蝎,走着走着连向导都迷了路。我们走走停停,边看边拍,艰难跋涉了两个多小时,蓝天白云下,草丛繁花中,一块明镜似的圆形水面赫然呈现在眼前,向导说:这就是天池。
五里坡大峡谷瀑布之恋。吴剑波 摄
摄影师冉老师兴奋地放飞无人机一阵狂拍,向导提醒他:前面还有神仙稻田呢!电池要节约着用哟。他置若罔闻,仍站着趴着蹲着转着圈地拍个不停,哪怕凶猛的蚊虫潮水似地围攻他,他也毫不在意。也是,哪个真正的摄影者能抵挡如此美景的诱惑?向导提醒我们不要太靠近池边,那里是沼泽地,不小心就可能陷进去,胡大记者试探着去踩池边的草丛,软绵绵的,一脚下去,水就从脚下吱溜溜冒了出来,吓得他慌忙跳着小碎步往后退。池子里漂浮着几段浑身爬满了青苔和野草的朽木,向导说,这木头有点神奇,据说有人头一天把它拖到岸上,第二天它会又回到原地,啥事也没有发生似的漂浮在水面上。这奇闻令我们心痒痒的,也想去把它拖上来,看看它是否真的能自己回去,但是谁也不敢真的去一试,万一触怒了神仙,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了神仙稻田,冉老师果然直摇头,肠子都悔青了,这里的景色的确更诱人,而无人机的电池已经耗尽。如果不是向导的介绍,打死我也不信眼前这一块“8”字形的“稻田”居然是天然形成的。田边茂密的矮灌木丛,窄窄的田梗,清淩淩的水,整齐地排列成行的秧苗,除了缺一个绾着裤腿打着赤脚的农夫之外,这活脱脱就是一块稻田嘛!不过仔细一看,不对,那秧苗并不是我所熟悉的样子,而是一种不知名的野草。
面对这神奇的一幕,面对这一路走来的旖丽风光,我们除了啧啧惊叹以外,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内心的震撼,向导也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今天没有云雾,那云遮雾绕的景色才美呢,像瑶池仙境!”
但是,在我的心里,即使没有云蒸霞蔚,这里已然是我的香格里拉,我心里的人间天堂!
作者简介:忘川,本名余冬梅,重庆市第一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重庆市巫山县大溪乡人氏,初中语文教师,在巫山云雨里穿梭,为晚霞红叶着迷,被三峡传说魅惑,心里始终住着一个文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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