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有一段,节奏色彩跟全书的哥哥妹妹诗词歌赋大不相同,往现代了讲,那是正室斗小三儿大房斗二奶,往古代了讲就是后宫宫斗剧,这段就是王熙凤治死尤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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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二姐单纯善良,毫无心机,长相极为标致,又是尤老娘改嫁带过去尤家的拖油瓶,孤儿寡母的身世尤让人可怜见的,标准的灰姑娘傻白甜配置。

剧情开始时候,像国产偶像剧一样,傻白甜女孩运气总不会太差,虽然尤二姐不曾像她妹妹尤三姐那样为自己的未来盘算筹谋,只是随遇而安的做贾珍父子的玩物,但是她遇到了愿意娶她的富家公子贾琏。

在《红楼梦》里,贾琏已经是优质男了,除了有点性瘾症,“腥的臭的都往自己的房里拉”外,还算有良心,而且娶尤二姐时,贾琏给尤二姐的待遇是高于一般的妾的,生个儿子都能跟王熙凤平起平坐,到目前为止,老天爷似乎对尤二姐还不错。

在治死尤二姐过程中,同是一个王熙凤,“讯家童”时是一副面孔,诱使尤二姐进园又是一副面孔,在众人特别是在贾母面前,更是另一副面孔。

也还是这同一个王熙凤,唆使张华告状是一种手段,大闹宁国府又是一种手段,最后调动所有力量置尤二姐于死地,更是另一种手段。

面孔不断变换,手段时有更易,但万变不离其宗:这就是王熙凤其人的所作所为。

王熙凤治死尤二姐,总共分五步。

第一步:讯家童。

这一步,她所取的手段是威以慑之。王熙凤的威,林黛玉第一次见到她时,留下的印象是“粉面含春威不露”。那时,她在贾母面前,装娇尚且不暇,当然不能露威。

这次不一样,贾琏在外面偷娶小老婆,另立小公馆,这对她是多大的打击。她正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而且,在家奴面前,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逞威。

就在她的威慑之下,贾琏的小厮兴儿等,吃不住劲了,于是,就把贾琏如何偷娶,以及尤二姐原先曾许与张华的事,都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第二步:制住尤二姐。

了解到详情以后,就想好对策。特别表现出王熙凤心计的,诓尤二姐进大观园,首先把人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是关键一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的甜言蜜语、“推心置腹”,都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她说:

皆因奴家妇人之见,一味劝夫慎重,不可在外眠花宿柳,恐惹父母担忧。此皆是你我之痴心,怎奈二爷错会奴意。眠花宿柳之事瞒奴或可;今娶姐姐二房之大事亦人家大礼,亦不曾对奴说。奴亦曾劝二爷早行此礼,以备生育。不想二爷反以奴为那等嫉妒之妇,私自行此大事,并不说知,使奴有冤难诉,惟天地可表。

前于十日之先,奴已风闻,恐二爷不乐,遂不敢先说。今可巧远行在外,故奴家亲自拜见过,还求姐姐下体奴心,起动大驾挪至家中。你我姊妹同居同处,彼此合心,劝谏二爷慎重世务,保养身体,方是大礼。

若姐姐在外奴在内,且愚贱不堪相伴,奴心又何安。再者,使外人闻知,亦甚不雅观。二爷之名也要紧,倒是谈论奴家奴亦不怨。所以今生今世奴之名节全在姐姐身上。那起下人小人之言,未免见我素日持家太严,背后加减些言语,自是常情。姐姐乃何等样人物,岂可信真。

若我实有不好之处,上头三层公婆,中有无数姊妹妯娌,况贾府世代名家,岂容我到今日。今日二爷私娶姐姐在外,若别人则怒,我则以为幸。正是天地神佛不忍我被小人们诽谤,故生此事。我今来求姐姐进去,和我一样同居同处,同分同例,同侍公婆,同谏丈夫。喜则同喜,悲则同悲;情似亲妹,和比骨肉,不但那起小人见了自悔从前错认了我,就是二爷来家一见,他作丈夫之人,心中也未免暗悔。

所以姐姐竟是我的大恩人,使我从前之名一洗无馀了。若姐姐不随奴去,奴亦情愿在此相陪。奴愿作妹子;每日伏侍姐姐梳头洗面,只求姐姐在二爷跟前替我好言方便方便,容我一席之地安身,奴死也愿意。

这一大段说辞,说得情理并茂,声泪俱下。好像她的那份苦衷委屈,只有对她尤二姐才好说得,也只有尤二姐进去同住才能解救。

那态度的和善和诚恳,即使景阳冈的大虫听了也会变得温顺而听凭摆布了。于是,尤二姐“便认作他是个极好的人”,随她进园,人她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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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步:策划张华告状。

人控制在手中之后,她马上展开进攻:首先是唆使张华告状。这是表现王熙凤权术的一个重要情节。

她派亲信旺儿“将张华勾来养活”,唆使他到都察院告状,告谁,怎么告,告什么,都作了安排。这还只是她的半篇“文章”。另外半篇,就是又派人去都察院花银子“打点”,使之虚张声势。目的是把事情闹到官场,给贾琏施加压力,把贾蓉也扯进去,又不能真正提交审理。最后,又得使之判张华诬告。目的达到之后,又派人去杀张华灭口。

整场官司中,原告(张华)、证人(旺儿)以及审理此案的衙门,都是在她的指挥下活动。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幕后的导演者竟是同一个人。日后的宫斗剧中,很多手段都是得此真传。

第四步:大闹宁国府。

这是王熙凤这场进攻的高潮。虽然,她也连哭带闹,女人大抵都要取用的传统形式,但是,她却不像一般的泼妇那样,撒一番不得要领的泼了事,而是处处给自己留地步占“理”,而把大小“不是”,统统派给对方。

在封建社会里,女人吃醋不让丈夫娶妾,叫妒,列入“七出”之条,也有好大的不是。可是,王熙凤指责尤氏(实际上是指责贾珍,特别是贾琏),首先抬出“三媒六证”,说:“你要愿意给(指把妹尤二姐给贾琏),也要三媒六证,大家说明,成个体统才是。”避开了她自己是否反对贾琏娶二房这个实质性问题,仅仅只是指责他们这事办得不成体统。这种指责,从封建社会的“礼法”角度说,也是无懈可击的。

接着,再逼进一步,指责他们热昏了头,不顾“国孝家孝两重在身”。题目来得更大,这的确揪住了大辫子。如果追究起来,这是要问一个大罪名的。 于是,把他们都镇住了。

然后才说到自己身上,“这会子被人家告我们,我又是个没脚蟹,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由此,再逼一步,抬出贾家两府的权威化身贾母,说你们这样害我,是不是老太太、太太有话。这样,她的这番大闹,抓住大题目作文章,摆脱了自己的不利地位;闹是因为虑及家族的安危,这就完全占了理。

对此,平庸的尤氏,当然无一言可对。绣花枕头贾蓉,也只有左右开弓自己打一顿嘴巴的分儿。占了理,也还要撒撒泼,用一点“嚼子衔上了”之类的泼妇骂街语言。

最后还诈了他们五百两银子。对于王熙凤,添写这一笔是不可少的。打官司中她已经花了几百两,必须捞回,还得有赚头,这才是真正的王熙凤。

闹宁府,当然有出气的因素,更大的作用是舆论上的占上风,为下一步治死尤二姐作了准备。后来,尤二姐死了,贾琏以及贾珍尤氏等人,明明知道尤二姐是怎么死的,可是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原因大概就是这场闹中揪住的辫子吓破了胆。

贾琏哭尤二姐时说,“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后来王熙凤“哭问金陵”的结局,似乎与此有关,不过,那是后话。但这时的贾琏,连大声地哭都不敢。

第五步:借刀杀人

治死尤二姐,使出来的几招,也完全是王熙凤“式”的;在甜言蜜语中置人于死地。这时,半腰中杀出“程咬金”秋桐来,对王熙凤来说,尤二姐未除,又来个秋桐,于王熙凤当然是一块心病,但王熙凤毕竟非等闲之辈,既顾不上解决秋桐,便恰暂时成了她借以杀人的刀。

她那份火上加油式的“示弱”,秋桐被推到五里云雾中,充当了何种角色,她自己却一无所知。

王熙凤心机深重似海,做起事来心狠手辣又能说会演,真真一个智商情商走上巅峰的人,兴儿说王熙凤的那段话:“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可以说是王熙凤为人的一份相当准确的鉴定。

善良必须战胜邪恶,这是理想中的政治正确,人畜无害的傻白甜尤二姐被王熙凤害死腹中孩儿,绝望中吞金而死,《红楼梦》写的是生活本身。

王熙凤聪明,精明,而无智慧,逼死尤二姐,毁掉了她和贾琏之间最后的夫妻之情,也是她“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的悲剧命运之始。大观园这场正室斗二奶的戏中,两位女性都是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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