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套壮族女服的前世今生,因博物馆的收藏留下了“前世”那个特殊时代更迭的痕迹,还因博物馆的收藏见证了壮族服饰从原生走向共融而不断强盛的生命力。
故事的背景
故事里的壮族服饰来自龙胜各族自治县的龙脊地区。龙胜各族自治县,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东北部,隶属于桂林市管辖,地处越城岭山脉西南麓的湘桂边陲,境内主要有壮族、侗族、苗族、瑶族等少数民族世代聚居。龙胜的壮族人口有3.3万人,是人口仅次于侗族的少数民族。
自古以来,龙胜是少数民族的汇聚地,也是壮族聚居地,因保存了众多活态的壮族原生文化,广西文化厅在这里建立了广西民族生态博物馆“1 10”工程中的一个项目——龙胜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
龙胜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
龙胜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位于广西龙胜各族自治县龙脊镇龙脊村,其保护范围涵盖廖家寨、侯家寨、平段寨和平寨四个村寨。聚居在龙脊地区的壮族完整地保存着梯田稻作文化、服饰文化、建筑文化、石文化、歌舞文化、寨老制度和饮食文化,是广西北部壮族的典型代表。
龙胜龙脊风光
这里的壮族服饰表现出极具民族特色的文化面貌,反映着壮族服饰在历史变革中的变迁,是壮族服饰的典型性代表。
清代龙胜壮族女服的形制特征
走在龙胜龙脊的壮族村寨中,与已经服装西化的现代社会不同,这里仍然随处可见当地壮族女子身着传统的“对襟上衣 宽筒长裤”形制的服饰,“上衣下裤”的组配形制已经被龙脊壮族所认同为本民族的传统服饰。然而,历史上龙胜壮族女子的服饰却是以“上衣下裙”为主。
清道光·周诚之修纂的《龙胜厅志》载:“一种壮人,头顶留发挽髻,插银簪,戴耳环,颈上戴项圈,四时用青布包头,青短衣,青长裤。妇女长发挽髻子,戴银梳、银簪,耳戴银圈,上穿绒织花布长领短衣,胸前花兜肚,下穿细褶花长裙。”[1]
这样的形制描述在龙胜当地已然找不到踪迹,在博物馆收藏的壮族服饰中却证实了历史文献的记载。广西民族博物馆收藏的清代龙胜壮族女服主要包括青布对襟女上衣、青布挑花贴布绣百褶裙、青布绣花胸兜,这三者构成的整体形制(图1)与《龙胜厅志》的记载相差无几,由此也证实广西地方志文字资料的准确性,并且可以推测出此种服饰是清代龙胜壮族女服的主要形制。
图1清代龙胜壮族女服(桂民博藏000588-000592)
在此套清代龙胜壮族女服中,符合文献记载的不仅是“上衣下裙”的形制。在服饰的细节部分,也再次证实了此套壮族服饰的代表性和典型性。
首先,青布对襟女上衣正面虽然没有花纹图案,但是在其背面下部(图2),壮族妇女采用剪贴绣、挑花绣等手法装饰得十分精致,说是花布也不为过,与“绒织花布”有着一定的相似程度。
图2清代龙胜壮族女衣正、背面
其次,青布绣花胸兜(图3)属于内衣,第一层附着于身体。青布对襟女上衣穿套在青布绣花胸兜外面,由于对襟女上衣只在腰处有两粒布扣,因此在人体穿着活动的时候,胸兜上的刺绣花纹是表露于外的,正符合了“胸前花兜肚”的描述。
图3清代龙胜壮族胸兜
第三,青布挑花贴布绣百褶裙的褶裥较细密,其密度与融水、三江、龙胜一带的苗族、侗族的百褶裙相似,比瑶族的百褶裙要紧致,因此可以称之为“细褶”,裙长80cm,穿时过膝盖至小腿肚处,相对苗、侗民族的仅仅到膝盖的细褶裙,又可以称之为“长裙”。加上裙身中间的挑花贴布装饰纹样,极为符合“细褶花长裙”的描述。
图4清代龙胜壮族女裙(000589)正面
另外,此套服饰在征集的时候,还有两个银项圈、六支银簪一起搭配。与文献中“妇女长发挽髻子,戴银梳、银簪,耳戴银圈,上穿绒织花布长领短衣,胸前花兜肚,下穿细褶花长裙”描述达到高度的相似性。
清代龙胜壮族女衣结构的文化内涵
平面外观图
清代龙胜壮族女衣的平面外观图规整有序,从正面外观图(图5)可以看出上衣正面结构简单,上衣由领襟、衣身、袖子、两侧插片组成。上衣领缘、袖缘和摆缘有刺绣和布带贴边装饰。对襟中间有两颗布扣。
图5清代龙胜壮族女衣外观图(正面)
上衣背面外观图显示出其领子的独特之处,那是因为领子背面往下7cm的地方左右各开口5cm(图7),由于领襟是另外附着上去的布条,因此导致在平面展示后显示出多余的折叠量(图6)。女衣背面结构因通过贴布、刺绣以及拼接等工艺的综合使用,使得衣身背面结构略微有些复杂。
图6清代龙胜壮族女衣外观图(背面)
主结构图
清代龙胜壮族女衣的主结构图(图7)显示出其明显属于中华传统服饰稳定而古老的“整一性十字型平面结构”[2]。衣身以中心线为准,前后身连裁,衣身左右衣片各是一个完整的布幅,与衣身相连的左右衣袖也是一个完整的布幅。
图7清代龙胜壮族女衣主结构图(000588)
贯首衣
清代龙胜壮族女衣的贯首衣特征正是从对其主结构的分析中发现的。通过对女衣的数据测量,衣片两边都是布边,缝份在0.5cm左右,故得出幅宽为35cm左右。在衣身背面下半部分的外观效果是由织带、挑花贴布刺绣装饰面料和一条宽约10 cm的条纹织带拼缝而成。在对上衣背部的内部结构进行观察和测量,发现背部贴布绣的底料与衣身主面料相同,都是棉麻粗纺布,幅宽为也是35 cm左右,由此判断应是一匹土布上的裁剪。
有趣的是,上衣左右袖均为一体构成,成品袖长29 cm,实际结构袖长34 cm,其中包括袖口从内向外翻折5 cm的贴边,从而得到结构袖长34 cm变成成品袖长29 cm的用料情况。在对上衣面料的分析中发现,图7中衣身左右衣片、衣身平布刺绣底料和左右袖片都是青黑色麻布,从面料的质地和经纬纱线的粗细程度,判断制作者可能是从同一匹布料上裁剪出来的。
衣身左右衣片、衣身背面的刺绣底料和衣袖都是完整布幅的缝合而成。完整的使用布幅,利用布边的稳定性缝合和留开口,正是贯首衣的重要特征之一。
关于贯首衣的形制记载,在《山海经》中有:“贯胸国”[3]的记载;
东汉高诱注的《淮南子·地形》:穿胸民,“胸前穿孔达背”[4];
东汉的杨孚试图从衣饰形制上对其进行解释,他将“穿胸民”与岭南百越民族的穿着联系起来并作记述。
据《太平御览》卷790引杨孚《异物志》云:“穿胸人,其衣则缝布二尺,幅合二头,开中央,以头贯穿,胸不突穿”。[5]
这种着装,就是典型的贯首衣形制,只是初始贯首衣是没有衽式的,而是“幅合二头,开中央,以头贯穿,胸不突穿”。且不论杨孚对于《山海经》中“穿胸国”的解读是否准确,杨孚作为东汉时南海郡番禺县人,他的解释应是以当时他所见听闻的岭南百越部族穿着的服饰形制为基础,由此可知,贯首衣是汉代时期岭南百越部族中一种典型常见的服装形制。
并且在1976-1979年发掘的贵港罗泊湾一号汉墓出土的漆绘提梁铜筒的纹饰[6](图8)中,凡正视人形中从上往下数的第二组第四人(从左至右)和第四组第一人其着装形制与其他人像的袍服形制不同,是明显的贯首衣形制。通过对漆绘提梁铜筒纹饰拓印图观察,袍服为汉人,上衣下裤为越人。从壮族源于古越人的事实,贯首衣就是秦汉时期壮族先民服装的基本形制。
图8漆绘提梁铜筒及其纹饰拓印图
在人类社会早期,对于面料的获取是极其珍贵的,因此在制作服饰的时候,尽可能的不去破坏面料整体性。无论是横纱贯首衣(图9)或者是竖纱贯首衣(图10),最大的一个原则就是完整的使用布幅。
图9横纱贯首衣
图10竖纱贯首衣
目前在西南地区的佤族传统服饰(图11)结构中,也可以清晰的看到竖纱贯首衣的制作方式。清代龙胜壮族女衣的贯首衣正是从竖纱贯首衣发展而来的,也反映出清代龙胜壮族女衣对秦汉时期壮族先民服饰基本形制的继承和发展。
图11佤族贯首衣(竖纱)
(北京服装学院民族服饰博物馆藏)
参考文献
[1] (清)周诚之纂修,《龙胜厅志》,道光二十六年(1846)好古堂刻本
[2] 刘瑞璞,邵新艳,马玲等.古典华服结构研究:清末民初典型袍服结构考据[M].第1版.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9:107
[3](晋)郭璞撰,《山海经》卷六,海外南经,四部丛刊景明成化本
[4] (西汉)刘安 撰,(东汉)高诱 注《淮南子·地形》
[5] 杨孚,异物志,太平御览 卷,790,转引自:王明坤,对“穿胸民”的探析[J],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07(08):6
[6]林强 蒋廷瑜,贵港罗泊湾汉墓[J],中国文化遗产2008(10):50-54
[7] 刘瑞璞,邵新艳,马玲等.古典华服结构研究:清末民初典型袍服结构考据[M].第1版.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9:107
[8]龙胜县志编纂委员会,龙胜县志,第1版.上海:汉语大辞典出版社,1992:2
信息来源:广西民族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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