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里的形象：采莲女的娇羞
图/来自网络
今天学习的是白居易的《采莲曲》。我们先来读原诗：
采莲曲
白居易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
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白居易塑造了很多经典的女性形象，最擅长写日常生活，尤其是写女性最出色。他写杨贵妃的美：“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写琵琶女：“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琵琶女弹琴时的神态和她借乐曲传达出的心声，让我们听到了低缓的，幽怨的乐声，感知到她心中的“无限事”也是那么得忧伤。写糟糠弃妇的形象：“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都在我们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难忘形象。
我们先看一、二句：“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怎么理解？
“菱”和“荷”，都是水上植物，习性和形态都不一样, 更直观的区别是形态不同。清代诗人阮元的《吴兴杂诗》写道:“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就说明了这一点。菱叶，是贴着水面生的；荷，是被纤细的茎擎起。夏日的荷塘，浮水的菱叶，亭亭的荷，上上下下，高低错落，有很美的层次感，这是静态的美。但更美的是动态。一阵清风徐来，水面起了波纹，菱遇水，起涟漪，飘飘荡荡的样子，这叫“菱叶紫波”。“荷飐风”是什么意思呢?荷叶那么大，荷茎那么纤细，无风时也很袅娜，如果清风徐来，随风摇曳，亭亭袅袅，这景便是“菱叶紫波荷飐风”啊。光有叶不行，下句“荷花深处小船通”，由叶写到花写到人，试想：一片绿色之上，粉白、粉红的荷盛开了，满池荷花，密密匝匝，荷叶空隙处，有小船划过来了：啊，荷塘里还有人在活动呀!这多像一个电影镜头，整个的荷塘，是广角镜头，那只小船，是特写镜头，由景到人，写得多好！
神来之笔还在于三、四句：“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荷花深处是只有一只小船吗？不是。是很多小船吗？也不是。那定是两条小船相遇。一条小船上是我们的采莲女，另一条小船上不是别人，正是采莲女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这多巧啊，采莲女看着对面的小伙子，眼睛都亮了，想说话却又咽回去了，怎么办？她把头低下去，娇羞得笑了，多淳朴的中国式的场景啊。出自崔颢的《长干曲四首》（一）诗云：“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这首诗中的女子停下船来搭话，她很直爽，这与她生活在长江上有关。她是讨生活的船家女，遇到过的客人南来北往，见多识广，所以性格较采莲女更开放，更自由，采莲女生活在荷田周围，是水乡女子，是农家女，表达爱情的方式是这样的娇羞、含蓄，又如此之美。又如《宁夏花儿》传唱的那样：“路头路尾相见了，小嘴一抿笑了……”也是如此。其实，不光中国，日本女郎也如是。徐志摩在《沙扬娜拉•赠日本女郎》一诗中写道：“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我们品味到这，已陶醉在采莲女的娇羞之中了。
但诗歌中最精彩的一笔，不在这，而是：“碧玉搔头落水中”这一细节。采莲女一低头，一笑，小意外发生了，碧玉簪落到了水里，就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把少女的激动，少女的慌乱，表现得活灵活现，淋漓尽致。诗结束了，故事却没有结束，碧玉簪掉水里了，划船的小伙子怎么办？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寻找？小伙子找到了怎么给她？是直接给她，还是约定下次见面时给她？诗歌让读者尽情地去想吧！结尾让我们想到京剧的《拾玉镯》，想到贾宝玉丫头小红，丢掉被贾云捡起的手帕子，就这样，掀起了读者的情感思绪。
整首诗，先是碰巧遇到，再意外簪子落水，让人看到采莲女羞红的笑脸和她激动慌乱的心，爱情的主题表达得如此干净，如此细腻，如此动人，细节描写如此精妙，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余音不绝，三日绕梁。
白居易是诗魔，他从生活中发现美，又用凝练的七言绝句表达出来，彰显了最大的魔力。
写莲塘风景最美的是王昌龄：“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写采莲女子最漂亮的是李白：“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意思是阳光照耀采莲女的新妆，水底也显现一片光明。风吹起,衣袂空中举，荷香体香共飘荡。
写采莲女神态心理最漂亮的是白居易：“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让我们心中住着采莲女的娇羞，让古诗词中息着的美养护我们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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