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写真实的对话:至少符合这六项标准。
- 自由直接引语的好处:为什么现今百分之七十的小说家都在用?
- 不完整对话形式:对话不带引号也不会发生错位。
对话怎么写才有力量
一、要写真实的对话:至少符合这六项标准。写小说离不开写人物的对话,但是多半作者不知道怎么写,甚至对写对话有深深的误解。以为写对话很容易,写对话无非是两个人你来我往顺着写就可以;也有的在对话中塞入许多格言、警句以表现小说的深。更有许多小说作者按照戏剧对话的路子写对话……这些都是现实写作中的毛病和症结。
小说人物的对话写法很多,但是有一个最基本的要求,那就是写真实的对话。
什么是真实的对话?
老舍先生是语言大师,他有一篇文章叫《对话浅论》,专门谈小说和戏剧的对话怎么写,谈得非常实在,也很到位。
什么是真实的对话?老舍先生的概括是"话到人到":
张三的话不能移植到李四的口中来,他们各有个性,他们的话也各具特点。因此,对于我所熟识的人物,我的对话就写得好一些。对于我不大了解的人物,对话就写得很差。难处不在大家都说什么,而在于他们都怎么说。摸不到人物性格与生活的底,对话也就没有底,说什么也难得精彩。
想啊,想啊,日夜在想张三和李四究竟是何等人物。一旦他们都像是我的老朋友了,他们就会说自己的话,张口就对,"话到人到"。反之,话到而人不到,对话就会软弱无力。若是始终想不好,人物总是似有若无,摇摇摆摆,那就应该再去深入生活。(《老舍全集》第16卷,P541)
对话内容要符合人物身份
不妨以老舍先生的名作《骆驼祥子》为例,仅就虎妞找到祥子,谎称自己怀孕,逼迫祥子就范的一段对话,来分析真实的对话有哪些标准。
所谓“真实的对话”,至少要符合以下六条标准。
第一条,符合对话者的身份。
对话者身份和对话之间的关系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全的:通过对话塑造人物形象,人物形象赋予对话的有机性。
也就是说,对话为人物赋能,人物为对话增色。比如,虎妞的形象在与祥子的对话中更加鲜明:那是一个车行老板家的飞扬跋扈的老姑娘,行为乖张、傲娇蛮横,而且世俗霸道,诡计多端。祥子在她面前,就是见到猫的老鼠。且看这段——
"祥子!"她往近凑了凑:"我有啦!""有了什么?"他一时蒙住了。"这个!"她指了指肚子。"你打主意吧!"楞头磕脑的,他"啊"了一声,忽然全明白了。一万样他没想到过的事都奔了心中去,来得是这么多,这么急,这么乱,心中反猛的成了块空白,像电影片忽然断了那样。
街上非常的清静,天上有些灰云遮住了月,地上时时有些小风,吹动着残枝枯叶,远处有几声尖锐的猫叫。祥子的心里由乱而空白,连这些声音也没听见;手托住腮下,呆呆的看着地,把地看得似乎要动;想不出什么,也不愿想什么;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小,可又不能完全缩入地中去,整个的生命似乎都立在这点难受上;别的,什么也没有!他才觉出冷来,连嘴唇都微微的颤着。
"别紧自蹲着,说话呀!你起来!"她似乎也觉出冷来,愿意活动几步。他僵不吃的立起来,随着她往北走,还是找不到话说,浑身都有些发木,像刚被冻醒了似的。"你没主意呀?"她瞭了祥子一眼,眼中带出怜爱他的神气。他没话可说。
《骆驼祥子》插图
第二条,对话中信息传递不能有错误。
这是许多初学写小说的作者忽略的。对话中的错误信息来自两个方面:一是作者对人物个性不熟悉,造成前后矛盾的现象;二是作者对人物的设定不够周全。
比如,对话中人物中流露出超出自己知识范围和认识能力的信息,有的人物说错的方言,湖南人不时地流露河南方言等等。
老舍先生的小说人物口中绝不会说出这样的错误信息。接着上文引用的部分,请看虎妞和祥子的对话:
"赶到二十七呀,老头子的生日,你得来一趟。"
"忙,年底下!"祥子在极乱的心中还没忘了自己的事。
"我知道你这小子吃硬不吃软,跟你说好的算白饶!"她的嗓门又高起去,街上的冷静使她的声音显着特别的清亮,使祥子特别的难堪。
"你当我怕谁是怎着?你打算怎样?你要是不愿意听我的,我正没工夫跟你费吐沫玩!说翻了的话,我会堵着你的宅门骂三天三夜!你上哪儿我也找得着!我还是不论秧子!""别嚷行不行?"祥子躲开她一步。
《骆驼祥子》插图
第三条,对话的语气、口吻要真实。
这叫声口的逼肖。这就是老舍先生说的"话到人到"。还要注意一点,就是书面语在对话中不要滥用。老舍先生说:
书面上美好的字,不一定在口中也美好。我们必须为演员设想。"老李,说说,切莫冗长!"大概不如说"老李,说说,简单点!"后者现成,容易说,容易懂,虽然"冗长"是书面上常用的字。(《老舍全集》第16卷,P544)
初学写小说,恐怕别人说自己"土",掌握的词汇少,尽量让语言典雅、优美,甚至炫酷。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对话中如果你的人物不是大学教授或哲学家,就尽量不要让他说话太文雅。
其实就是大学教授,在家说话和在课堂上说话也是不同的。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听过我的一位老师在家里与师母的对话,土得掉渣,很多话我一点都听不懂,但是他一转头,同我说话的时候,马上就用普通话,用文词,转换之快,之自然,令我瞠目。
再看虎妞和祥子的对话,那语气,那口吻,真实令人叫绝——
"怕嚷啊,当初别贪便宜呀!你是了味啦,教我一个人背黑锅,你也不挣开死××皮看看我是谁!""你慢慢说,我听!"祥子本来觉得很冷,被这一顿骂骂得忽然发了热,热气要顶开冻僵巴的皮肤,混身有些发痒痒,头皮上特别的刺闹得慌。"这不结啦!甭找不自在!"她撇开嘴,露出两个虎牙来。
"不屈心,我真疼你,你也别不知好歹!跟我犯牛脖子,没你的好儿,告诉你!""不……"祥子想说"不用打一巴掌揉三揉",可是没有想齐全;对北平的俏皮话儿,他知道不少,只是说不利落;别人说,他懂得,他自己说不上来。"不什么?""说你的!"
《骆驼祥子》剧照
第四条,对话者是人物在说话,不是作者自己在说话。
作者不能代替人物说话。人物是个粗人,他的话就不能慢条斯理。虎妞是个母夜叉式的女人,她吃定了祥子,所以,她的话就是强势、直接、命令式的;虎妞还是个市井人物,她学会了愚弄别人,糊弄老实人,耍心机,搞阴谋诡计那一套。于是她对祥子的对话是命令式的,有时候也假慈悲一下。
"我给你个好主意,"虎姑娘立住了,面对面的对他说:"你看,你要是托个媒人去说,老头子一定不答应。他是拴车的,你是拉车的,他不肯往下走亲戚。我不论,我喜欢你,喜欢就得了吗,管它娘的别的干什么!谁给我说媒也不行,一去提亲,老头子就当是算计着他那几十辆车呢;比你高着一等的人物都不行。
这个事非我自己办不可,我就挑上了你,咱们是先斩后奏;反正我已经有了,咱们俩谁也跑不了啦!可是,咱们就这么直入公堂的去说,还是不行。老头子越老越胡涂,咱俩一露风声,他会去娶个小媳妇,把我硬撵出来。
老头子棒之呢,别看快七十岁了,真要娶个小媳妇,多了不敢说,我敢保还能弄出两三个小孩来,你爱信不信!"
"走着说,"祥子看站岗的巡警已经往这边走了两趟,觉得不是劲儿。
据学者考证,虎妞与其亲父刘四爷有乱伦之情,因此,她说出"老头子棒之呢,别看快七十岁了,真要娶个小媳妇,多了不敢说,我敢保还能弄出两三个小孩来,你爱信不信!"那样的话,令读者也是大跌眼镜。
《骆驼祥子》插图
第五条,使用方言、俚语和专用语增加人物的地方性特征。
方言、土语、俚语是一个地方的文化习俗形成的特有的语言特色,用好了为小说填色增光。老舍是京味小说大师,他写人物对话离不开方言土语。前面引用中的"不论秧子"、"算是白饶"、"犯牛脖子"、"棒之呢"、"打一巴掌揉三揉"等都是方言俚语的典型,在对话中非常贴切。下面这段里也有很多北京土话,甚至有味道:
"就在这儿说,谁管得了!"她顺着祥子的眼光也看见了那个巡警:"你又没拉着车,怕他干吗?他还能无因白故的把谁的××咬下来?那才透着邪行呢!咱们说咱们的!你看,我这么想:赶二十七老头子生日那天,你去给他磕三个头。
等一转过年来,你再去拜个年,讨他个喜欢。我看他一喜欢,就弄点酒什么的,让他喝个痛快。看他喝到七八成了,就热儿打铁,你干脆认他作干爹。日后,我再慢慢的教他知道我身子不方便了。他必审问我,我给他个'徐庶入曹营——一语不发'。
等他真急了的时候,我才说出个人来,就说是新近死了的那个乔二——咱们东边杠房的二掌柜的。他无亲无故的,已经埋在了东直门外义地里,老头子由哪儿究根儿去?老头子没了主意,咱们再慢慢的吹风儿,顶好把我给了你,本来是干儿子,再作女婿,反正差不很多;顺水推舟,省得大家出丑。你说我想的好不好?"祥子没言语。
第六条,小说对话和戏剧对话有着明显区别。
小说对话和戏剧对话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小说更质朴,更真实,更具有生活性,而戏剧语言要照顾交代剧情、介绍人物、铺垫下场、暗示主题等特性,要比小说语言更符合舞台艺术的特点,语言上要典雅一点、文学性一点,甚至更夸张一点,以适应舞台效果的需要。
《骆驼祥子》剧照
二、自由直接引语的好处:为什么现今百分之七十的小说家都在用?中国文坛时兴自由直接引语写对话,起源于八九十年代先锋文学。余华、苏童、格非他们偶尔使用这种对话方式,当时算是比较时髦的。但是到了新世纪,自由直接引语在小说对话开始大面积应用,甚至成为风气。
我手头有一本胡平先生主编的《21世纪短篇小说排行榜》,里面收录了从2000年到2012年当代一线作家比较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说31篇,其中多数是此间获得鲁迅文学奖的短篇小说。作品多出自青年小说家之手,也有铁凝、张炜、冯骥才、范小青等小说大家的力作。
我大致统计了一下,这31篇小说中,有23篇的对话使用了自由直接引语,占比71%。这个数字是很能说明问题的。也就是说,自由直接引语的对话方式占据了当代文坛的主流。
如果你想成为小说家,这个问题还不清楚,可能要被人笑的。当然,嘲笑也没关系,主要还是你要尽快掌握自由直接引语这种对话方式,并且在写作中灵活运用才是正途。
胡平主编《21世纪短篇小说排行榜》书影
什么是自由直接引语?需要从我们大家熟悉的传统对话形式——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说起。
先来看一下直接引语。比如下列对话:
"司机太气人了,我让他停车,他就是不听。"王志强气呼呼地说,见廖局长不说话,继续为自己辩解说,"非但不停车,还继续加大油门往前开。"
"那你就跑过去拉扯公交车的方向盘?"廖局长瞪眼问道,见王志强毫无悔意,禁不住吼道,"难道你不知道大巴车上有二十五条生命?"
这是典型的直接引语对话方式,有三部分组成:引语、引号和说明句。
同样这句话,用间接引语来说便是这样的:
王志强气呼呼地说,司机太气人,他让司机停车,司机就是不听。见廖局长不说话,王志强继续为自己辩解说,司机非但不停车,还继续加大油门往前开。
廖局长瞪眼问王志强,这就是他就跑过去拉扯公交车的方向盘的理由?又见王志强毫无悔意,禁不住向王志强吼道,难道他不知道大巴车上还有二十五条生命?
很显然,小说写作中,一般用直接引语,不太用间接引语,因为间接引语"太绕",如果人物多,话语复杂,不容易让读者看明白。首先弃用了间接引语。
等到二十世纪中后期,大量文学实验作品出来,人们开始了对话形式的第二次创新:使用自由直接引语。
顾名思义,自由直接引语还是一种直接引语,但是重点落在"自由"二字上,那么,怎样个"自由"法呢?一般有三种形式,可以"自由"选择。
第一种形式,省略说明句,将谁谁谁说,说话者的表情和态度等一概省略。 上面的直接引语变成了这样的"自由直接引语":
"司机太气人了,我让他停车,他就是不听。非但不停车,还继续加大油门往前开。"
"那你就跑过去拉扯公交车的方向盘?难道你不知道大巴车上有二十五条生命?"
第二种形式,省略引号,变成没有引号的"自由直接引语":
司机太气人了,我让他停车,他就是不听。王志强气呼呼地说,见廖局长不说话,继续为自己辩解说,非但不停车,还继续加大油门往前开。
那你就跑过去拉扯公交车的方向盘?廖局长瞪眼问道,见王志强毫无悔意,禁不住吼道,难道你不知道大巴车上有二十五条生命?
第三种形式,既省略说明句,又省略引号:
司机太气人了,我让他停车,他就是不听。非但不停车,还继续加大油门往前开。
那你就跑过去拉扯公交车的方向盘?难道你不知道大巴车上有二十五条生命?
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的区别
我国作家多采用第二种形式,即不带引号的"自由直接引语"。比如上述《21世纪短篇小说排行榜》中收录的刘庆邦的《冲喜》,就是完全采用这种不带引号的"自由直接引语"。
《冲喜》是一篇非常厚重的小说。主要情节是:有一户农家夫妇,自己的儿子在外打工得了怪病,几乎不行了,为了给儿子治病,以"冲喜"的办法在病中为儿子娶了媳妇,婚后两个月,儿子离世,但是儿媳却怀孕,之后生下了孙子小根,成为这家人的生活寄托。
纸里包不住火,后来妻子终于发现孙子的亲生父亲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四十多岁正在壮年的丈夫。但是为了留住自家的独苗"小根",妻子忍气吞声,讨好儿媳,佯装不知。小说写了这样一位含恨忍辱的妻子的心理活动,写她如何强颜欢笑面对世人,内心却备受摧残。下面这一段,就是自己和背叛自己的丈夫的对话,对话用不带引号的"自由直接引语",非常有艺术力量——
妻子虽和丈夫住一个屋,睡一张床,却不在一个被窝儿。俩人也不睡一头,一个头朝南,一个头朝北。有时丈夫翻身时碰到了妻子,妻子也不干,说:别碰我!丈夫否认碰了妻子,说:谁碰你了,我没碰你。妻子说:刚才碰我的,那是狗的腿?丈夫说:可能吧。妻子说:你承认自己是狗了?丈夫没承认自己是狗,又翻了一个身说:我要是狗,你也差不多。妻子说:你自己说狗话,办狗事,不要扯上别人。
丈夫竟到妻子这头来了。妻子顿时很警惕,说:干什么?干什么?把自己的被头掖得很紧。丈夫没钻妻子的被窝儿,还是把腿伸进了自己的被窝。丈夫说:什么也不干,你不用紧张。咱俩说说话。妻子说:我跟你没啥可说的。
丈夫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才说:当初咱俩要两个儿子就好了,只要一个儿子,一点儿保险系数都没有。你怎么样,咱努努劲儿,看能不能再生一个。妻子恼了,说:不要脸!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你连孙子都有了,还要儿子干什么!丈夫说:儿子是儿子,孙子是孙子,儿子和孙子不能互相代替。
妻子想说:什么不能互相代替,我看你的孙子就是你的儿子。话到嘴边,她咽了回去。这个话不能说破,一说破,这个家也许就破了。好比一个充了气的气球,不把球皮捅破,气球还是圆的,还能飘。一旦把球皮戳破,就烂在地上。再也飘不起来了。(胡平编《21世纪短篇小说排行榜》P282)
短篇小说《冲喜》插图
这段对话与普通的直接引语有什么区别呢?
我认为,自由直接引语的最大好处是:节省笔墨,小说的叙述更加流畅,明心见性,剔除浮沫,直接进入叙事内核。把引号去掉,犹如拆除篱笆和围挡,迎门见客,小说在形式上更加简洁,节约了篇幅,阅读起来更加方便快捷。当然,不止这些好处,如果仔细分析,我认为自由直接引语在叙述功能上应该有如下几点。
1.小说叙述话语更紧凑,节奏更快,内涵更丰富。
你别小看这个小小的革新,它释放出来的能量可真不小。其中对小说的叙述话语而言,因为剥离了引号的繁琐形式,使得节奏更快了,内涵相应地更加丰富多彩。
2.戏剧效果更明显,人物形象更容易在读者头脑中形成印象。
拆除了引号的阻隔,减少不必要的说明句,专注于对话部分,像戏剧舞台的人物对话,产生浓郁的戏剧效果,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更加鲜明。
3.省略掉必要的说明句,集中力量写对话,小说的叙述功能更强。
如上所述,去掉引号之后的对话,有某种陈述句的作用,叙述力量加强了,小说的声音和腔调得到凸显。
4.形式感更强,有利于书写,有利于阅读,有利于叙述节奏的把控。
5.对于作者而言,集中大段的对话,比分段用引号书写更能疏通文气。
不只是书写省时省力的问题,没有引号的阻隔,对于读者和作者都是一种解放。
妻子坚强隐忍
三、不完整对话形式:对话不带引号也不会发生错位。除了这种不带引号的对话形式之外,如今文坛上还流行一种"不完整的对话形式"。这种写作对话的方式也是一种自由直接引语,但是又有所变形。有以下五个特点:
- 其一,主要采用"自由直接引语"形式;
- 其二,根据叙述的需要,或省略说明句,或省略引号,或改变说明句的位置;
- 其三,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有时候可以相互转化;
- 其四,对话者隐藏起来,直接在一个段落中出现对话内容;
- 其五,对话内容融入叙述中,和叙述语言混杂在一起,有事很难分清哪是叙述语言,哪是对话语言。
这样的"不完整对话形式",不仅不会给小说的阅读带来困难,反而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对话不带引号也不会发生错位。
比如,上述胡平先生编《21世纪短篇小说排行榜》中有一篇王祥夫的《上边》,就是用这种对话形式,写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那种痛爱。
儿子(拴住)在房顶上修缮老房子,压房皮、抹泥巴,母亲(刘子瑞女人)就从梯子上跑到房顶上给他儿子送水,母子俩就开始对话。请看小说中的这几段,叙述中有对话,对话中又有叙述,是典型的“不完整对话形式”——
第三天,是拴柱,一个人上了房,在上边仔细地压房皮,先从房顶后边,一点点一点点往前赶。头顶上的太阳真是毒,刘子瑞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后边上了房,要给儿子身上披一件单布衫子。不要不要不要。儿子光着膀子说,好像有些怪她从下边上来。我要我不会下去取?谁让您爬梯子?儿子说。
过不一会儿,刘子瑞女人又从后边踩梯子上来了。给你水。她给儿子端上来一缸子水。不要不要,我不渴。儿子一下一下地压着房皮。你不喝你小心上火。刘子瑞女人说。我渴我不会下去喝?谁让您爬梯子。儿子说,好像是,不高兴了。
刘子瑞女人这边呢,好像是在下边怕看不清楚儿子,所以,她偏要爬那个梯子,下去了,但她马上又扒在了梯子上。这会儿,她就站在梯子上看儿子在那里压房顶。儿子把泥铲探出去,压住,又慢慢使劲拉回来,再把泥铲探出去压住,再慢慢慢慢使劲拉回来。儿子每一使劲儿,刘子瑞的女人便把嘴张开了,到儿子把泥铲拉回来,松了劲,她也就松了劲,嘴又合上了。
你喝点儿水,你不喝水上了火咋办?刘子瑞的女人又对儿子说。您下去吧,下去吧。儿子说。你喝了水我就下。刘子瑞女人说。儿子只好喝了水,然后继续压他的房皮,压过的地方简直就像是上了一道油,亮光光的。刘子瑞的女人就那么在梯子上站着,看儿子,怎么就看不够?(胡平编《21世纪短篇小说排行榜》P74-75)
凝重而质朴的乡土气息
这一段是那么平实,但却掺杂了丰富的感情。母亲怕儿子晒伤皮肤,给他拿上一件衣衫。小说用三个"不要"回答。紧接着,母子的对话开始了,而这种对话是放在叙述里的,仿佛对话就是叙述,叙述就是对话。
五四以来,作家写小说的对话往往从叙述中单独摘出来,单独成行,一句一句,形式上很有节奏,也有美感。自从余华、苏童他们形式革新以来,打破了这种形式上的美感,直接把对话放入叙述中,甚至不加引号;到了后来,不仅不加引号,甚至连"某某说"这样说明句都省略了,使得小说越来越简短和跳跃。
"自由直接引语"也好,"不完全对话形式"也好,都是为了小说叙述的方便和表达上的流畅。假设上面引述的王祥夫《上边》里的对话,用常规的形式,母子之间一本正经地对话,你一句,我一句,都分行分段写,不仅隔断了文气,也觉得有些虚假,没有现在一大段下来那么文气贯通,自然流畅,无法把母亲对儿子的感情,儿子对母亲的牵挂的真感情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总之,作为小说新手,一定要注意现今文坛流行的这种"自由直接引语"和“不完全对话形式”,认真体会它的好处和优势,在写作实践中加以练习,做到应知应会,熟练运用,务求融会贯通。
写作新手务求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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