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杨成武、杨得志
前言在我军擅长军事指挥的开国上将之中,有三位将军被周恩来称为“三杨(羊)开泰”。他们分别是杨得志、杨成武和杨勇。
虽然比起前两位将军,杨勇的“知名度”相对小一些,但他仍然是57位开国上将当中赫赫有名的一位指挥型将领,战功十分突出。
杨勇
1983年1月6日,杨勇将军因病在北京离世,终年70岁。
谁也没能想到,这位一生多次大难不死的开国上将,会因为这种疾病离开我们。一切还要从一场感冒说起……
谁也没想到,小小的咳嗽竟和“死神”连在一起1981年秋,杨勇经常感冒,还老是咳嗽。虽然这是老毛病,一生病就是肺上出问题。但这次与以往都不一样,吃了不少药就是不见好转。身边的工作人员和家人都劝他到医院去做一次全面检查,但杨勇总是太忙,顾不上。他自信地对大家说:“我身体好着呢!一点小感冒出不了问题,用不着大惊小怪。”
身边工作人员及家人也都了解他的性格,于是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1982年11月10日这天,杨勇过去的警卫员孙启增来到了杨勇家。
就在小孙刚走进院子之时,杨勇也刚好开会回来。
后排左二为杨勇
杨勇下了车,大步走过去,很随意地同小孙说:“你来啦,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小孙脱口而答。
“今天是你的生日,咱们晚上吃面条!”
小孙连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生日,老首长杨勇却记在心里。小孙感动地说:“好,今晚咱们吃面条!”
其实,杨勇已经把小孙当成了自己的一个儿子,小孙也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虽然如今已经不是杨勇的警卫员了,但小孙只要有空闲,就回家来看看。
吃饭时,小孙总感觉杨勇的呼吸特别粗,就对杨勇的夫人林彬说,首长岀气粗,好像与正常情况不一样,是不是要到医院去检査一下?
杨勇夫人林彬
林彬看着杨勇,夸奖小孙说:“别看小孙有时有些粗心,可在关键的时候心就是细。”
就这样,杨勇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到了医院。
到医院一检查,发现肺部有个阴影。医院经过研究,决定要做手术。
很快,杨勇被推上了手术台。腹腔一打开,发现是癌。身边的工作人员及孩子们都揪着心等在手术室外。
切下来的癌组织端出来了,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手术后,杨勇一直高烧了一周多,总查不出原因。医生们估计说,可能是癌症转移产生的高热。
大家都没敢把真相告诉杨勇。
一年后,癌症充满了整个肝脏,只留下了百分之三的正常肝组织,证实了当初医生们的预测。
1949年杨勇和孩子们在河南合影
其实手术后,杨勇就猜到了,但他不能肯定,有点疑问,于是老盯着当医生的侄女沙瑞平,从这屋跟到那屋。林彬不愿让侄女说破,便找个借口说是慢性阑尾炎。
实际上,杨勇早就明白了。虽然没有告诉他病情,但他心里清楚,他得了不治之症,只是不愿给大家增加痛苦,不说。
一个多月后,医院查出了转移癌。
杨得志到医院来看他,见到平日像拼命三郎一样的老战友,如今面色蜡黄地躺在病床上,便心疼地说:“你现在不要再那么去拼命了,身体不行了哟。你现在最关键的是把身体恢复好,从现在开始下决心休息一年。”
杨勇听后,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他执意不肯地说:“身体不会像想像的那样可怕,我的事情太多,多得就是多给我一年的时间也干不完。”
对于杨勇来说,他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是革命的幸存者,只要活着就得拼命干!
杨得志
此刻,面对杨勇这样的态度,作为老战友的杨得志还能说什么呢。
最后,经医护人员的建议和诸多老战友老部下的劝说,杨勇仅到无锡疗养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病情一度明显好转。
回来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地继续工作了。
除了中央书记处分工的主持军队工作外,他还坚持总参日常工作,为总参机关的党员上党课。直到他最后一次住院前,还在总参党委召开的一次重要会议上作了长达两小时的发言,对全军和总参机关的建设提岀了深思熟虑的意见。
如果手术后一直保持治疗状态,也许能够抑制?这一次咳嗽,谁也没把这小小的感冒和“死神”连在一起,谁也没想到“死神”正在悄悄地张开血盆大口。
大家都乐观得过早了。
杨勇在北京军区任司令员期间接见民兵
一天,门诊部专管保健的王主任到杨勇家里为他进行常规检查。
王主任一摸他的腹部,吓了一跳:怎么摸不到肝?作为有几十年临床经验的主任,一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手。他再摸了一次,还是没有摸到肝。肝怎么掉下来了?正常情况下,脐下应该摸不到肝,而现在摸到了好大一块。王主任再一摸,说不对,你得去医院会诊一下。
在此之前,杨勇早已感到不舒服,肋下疼,但他一直没说。他怕一说,自己工作的权利又要被剥夺了。直到王主任问,才承认是不太舒服。这天,老二冀平正好在家,他深知父亲的性格,如果父亲要说不太舒服,那就是很不舒服。
第二天,杨勇住进了医院。
医院一检査,有些责怪地说,怎么到现在才到医院来呀。肝胆科的一位主任对身边的秘书有些不客气地说,首长的身体是国家和军队的财富啊,你们要知道保护和爱惜!
然而,这能怪得上秘书吗?林彬和孩子们最清楚。
杨勇和朝鲜老乡剥玉米
检查结果表明,杨勇患的癌是癌症中最凶恶的低分化细胞癌,而且全扩散了,没有手术的可能,现在医院能做的就是尽量延缓他的生命。不能手术,就只能靠药物进行治疗了。这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或者说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医院只能如此了。
就这样,杨勇再也没能离开过医院。他在医院度过了生命的最后56天。
面对病房白色的世界,杨勇有时一个人坐在床上静静地想,自己的一生有多少次与死神擦肩:
红军时,他所在的那个小连只有40多人,到全国解放只有四个人活着了;担任红十团政委时,一年就换了十任团长,不是调动频繁,而是大多牺牲在战场上。
毛泽东与杨勇握手
杨勇常对人说他命大,子弹打不死,病也病不倒,敌人赏多少大洋买他的头,已经把他包围住,他硬是在敌群的包围中走了;红军打长沙,他是连政委,摸到敌人碉堡跟前,让敌人发现了,一颗手榴弹砸在他背上,偏偏手榴弹没响,只把他的背砸了个大包;也是打长沙时,他带着人炸城墙,因为离城墙太近,埋在城墙下的炸药起爆了,炸飞的砖石把大多数的突击队员都砸死了。他趴在树下,一块大石头落下来,卡在树杈上,救了他一命;在长征中,他得了伤寒,给他看病的医生被传染死了,他却出人意料地活了过来;一渡赤水时,土城战斗一枪穿透他的腮部,打掉五六颗牙,这使他的后半生只能用一半真牙一半假牙吃饭,而且常常使人听不懂他说的话,而杨勇笑着说,不仅没死,还给我留下了一个“酒窝”;另一次战斗,一颗子弹在他脑顶犁了一道沟,要是再低那么一点,恐怕就……
杨勇将军的身上,有5处永不消逝的伤疤就是最好的“留念”。
杨勇
最后一次出远门,杨勇想回家看看菜地在病房里杨勇一直有些神不守舍。一会儿说有这事,一会儿说有那事。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想到病情的严重程度?
终于,杨勇把他所有要忙的事情都忙完了,来回想了几遍,再也没有什么了。
有一天,杨勇向医生提出想请假回趟家。
他已经念叨了多次要回家看看了。
医生当然有些为难,不让他回去吧,这或许是个后悔一辈子的错误。因为杨勇的病情他们都很清楚,说不定哪天就不能动了;让他回去吧,他身体又太虚弱,弄不好容易出问题,他现在一直是一级护理的重病号啊。
但杨勇固执地一定要回去。
杨勇(左前)
其实,回家也没什么具体事,而且出一趟不近的门,对他日渐虚弱的身体也没好处,家人都劝他不要回去了。可左一想来右一想去,大家最终还是决定让他回去一趟,以满足他的心愿。何况夫人林彬和孩子们也都这样认为。
对杨勇来说,回家还有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最后看看他的宝贝菜地,潜意识中就算是告别吧。
保健护士张颖说,杨司令员出差在外,打电话第一句话问的是菜地,回来第一件事,也是看菜地。甚至不进屋,把菜地忙完才像是完成了任务。也怪,他不在,那些菜就像蔫了似的,再怎么浇水也打不起精神。只要他在,那些菜不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全都水灵灵的,充满生命的活力。
看来,青菜也像人一样是有感情的啊!
终于到家了。杨勇围着光秃秃的菜地转了好久,好像要在地里寻找什么似的,久久舍不得离开。
正是冬大,菜地什么也没有。杨勇是不是要在这里找回失去的记忆?
1982年杨勇和夫人林彬在上海合影
杨勇与菜是有一种特殊感情的。他爱种菜、爱炒菜。一生都这样。刚出生不久,就跟着母亲种菜。母亲是文家市一带勤劳能干的好手,她种的菜就是比别人长得茂盛,长得惹人喜爱。杨勇跟着她学会了这一手,后来转战南北,仗打到哪里,他的菜就种到哪里。
小时候,杨勇家里开了个小饭铺,价格低廉,味道好,在文家市一带远近闻名。小杨勇跟在母亲的后面,学了一手好菜,特别是肉丝炒辣椒和做鱼杂之类,真是做绝了。
抗战时期,有一次团以上的干部开完会正要回部队,杨勇请他们吃午饭。可刚一进饭堂,大家又说不吃了。原来在饭堂门前贴着吃饭的首长请交粮票的条子,而干部们都没有带粮票。当时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干部都是定量供给。杨勇虽说请客,但人多钱少,吃点米饭还可以,吃菜就困难了。
就在这时,杨勇发现常有当地老乡在湖边打鱼,打上鱼后就地加工,鱼肚鱼肠便扔在地上不要了。他灵机一动,跑到湖边把鱼肠鱼肚都捡回来,洗干净,用辣椒一炒,又营养,又实惠。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从此之后,鱼肚鱼肠就成了当地的一道名菜。
辣椒炒鱼杂
门口的两棵大树也都落尽了叶子。杨勇轻轻地抚摸着院子里一年前亲手栽下的8棵马尾松,点点头,这冬天中的绿色太让人留恋了。
一进屋,杨勇直奔小孙女羔羔的床边。两个半月的羔羔,似乎是有点懂了,一直闭着的眼睛突然亮晶晶地睁开了,冲爷爷甜甜地笑。杨勇在床边足足看了羔羔半个多小时,几次想走,又舍不得离开,逗着跟她说话。
杨勇很喜欢女孩,也许是家里男孩子太多了吧。在老大和老二之前,其实是有一个女孩的,但刚生下来就死了,这使杨勇很伤心。生老四京京时,杨勇正在朝鲜。听说生了个大胖女儿,乐得合不拢嘴。后来儿女们长大了,他又希望有一个小孙女。羔羔生下时,是夏天,杨勇还没有住院,听说是个女孩,高兴极了,这回终于如愿以偿了。他把小孙女抱过来,疼爱地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而现在,杨勇已经虚弱得抱不动小孙女了。
1977 年杨勇和家人合影
炊事员朱学林煮好了杨勇最爱喝的苞米粟子粥,含着泪端上来。
杨勇一向喜欢喝稀饭,他去英国访问,天天吃西餐,特别想稀饭。实在馋坏了,就请大使馆的厨师帮忙熬一锅,三下五除二喝个饱。他一向认为家里的稀饭最好喝,哪里熬的都比不上。出差时间长了,就念叨起家里的稀饭来,先说家里的稀饭好吃,说着说着成全国第一,再说就成世界第一了。大家就笑他,你又升格了。
杨勇似乎意识到这是在家中的最后一顿饭了,不像以前那样三下五除二,而是细嚼慢咽,似乎想把这一段时光留住。
太阳渐渐落下去了,在红通通的云中徘徊又徘徊,像杨勇一样不想离去。
不得不走了,杨勇对欢送的警卫战士说:“同志们辛苦了,谢谢你们!”
警卫战士们哗啦一下子围上来,眼泪禁不住地流淌着。
1980年杨勇和杨得志在农民家中
去世前十几天,杨勇突然想喝蛋花汤在医院,中医曾问过杨勇的性格,发不发火。孩子们说,父亲几乎不发火,平时也不多说话。中医点点头,开了一个药方。
确实,杨勇蜡黄的脸上总带着真诚的笑容,总是说,我没什么……就是疲劳……想睡觉……
病情急剧恶化。
年底第二次大出血后,杨勇的肚子胀得很大,生命已经垂危。
就在杨勇去世前十几天,他突然很想吃蛋花汤。
住院以来,杨勇的食欲越来越差,到最后,整个口腔全烂了,中药根本喝不下去,谁劝也不喝,除非林彬亲自出马,才万分艰难地喝下去。他是看林彬太痛苦,为了安慰她才勉强喝中药的。
杨勇知道自己的病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了,任何神药也没有回天之力了。而现在他要吃蛋花汤,大家都一阵惊喜,忙活起来。
蛋花汤
杨勇在床上口述做法,炊事员小朱、夫人和女儿轮番做了一遍。
可他总说味道不对。
没办法,杨勇撑起身体,自己做起来。大家一尝,果然味道鲜美,不同寻常。
这是他生前最后一次下厨。
“死神”在他面前退缩了,给了他需要的一个月时间,甚至更多。
这时,杨勇已经不再对抗死神了,工作全交代完了,可以离开了。好像不是一去不复返,而是要去公园逛一逛。
1979年杨勇率中国军事代表团访问英国
住进医院4天时,杨勇把儿子冀平叫到跟前,叫他帮忙刮刮胡子……
几十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杨勇一向注意军容,每天早上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而且都是自己干。可现在实在没有力气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
冀平含着眼泪为父亲刮好了胡子。
该干的事都干完了,时间还有富裕。
每天晚上,杨勇除了看上两眼电视,就是断断续续地回忆往事,他把自己的每一个角角落落都想了个遍。实在没有什么可想的了,就一条一条数着他一生中养过的大狗小狗。
最好的那条狗是抗战时期缴获日军的大狼狗,聪明极了,特别善解人意,但也看不出它有些什么特别。
杨勇陪同周恩来、彭真等人观看夜间射击
朝鲜停战后,保卫干事秦和昌从朝鲜老乡那里抱来了两条狗,一条黑的,一条黄的。一到晚上,黑的自然而然守在杨勇门口,黄的守在政委门口。后来黄狗误喝了肥皂水死了,黑狗没了伴,它就主动当了猫,开始捉老鼠。山上老鼠太多,它顿顿有吃不完的鼠肉。
狗抓耗子是很有意思的,老鼠钻进洞里,狗进不去,急中生智,便往洞里吹气。老鼠被又臊又臭的狗气熏得喘不上气来,只好冒死往洞外蹿。狗早就在洞口准备好了,一爪子一个。杨勇在一边看得真开心。
在新疆养的一条狗最厉害,是从警犬队要来的淘汰警犬,看家极严,晚上就趴在门门,一步也不离开,特别遵守纪律。不过有时也犯点小错误,客人在门外敲门,它就在里面不干了,甚至从门缝里伸出嘴去咬人家的裤腿。
还有一条很可爱的哈巴狗。那是一条圆头圆脑的小哈巴狗,是淮海战场上缴获国民党军的战利品,千里迢迢带到贵州,一叫就摇着尾巴过来了。
1962年杨勇和战士们在一起
狗想完了,杨勇又想起家里养过的一群小动物。
那时打到贵州,战事已经平稳,杨勇家养了一只从国民党那里缴获来的小猴子,一只每天早上学着叫冀平起床的八哥。后来到北京,院子里有一个大笼子,一格一格的,像一座楼房,鸽子、鹌鹑、刺猬……挤得满满的,个个都是那么活泼可爱。
杨勇对那群红眼睛兔子格外偏爱,出门时,常常顺手抓一把黄豆,藏着躲着喂它们。没几天,一大袋黄豆就见了底。
在进入肝昏迷前,杨勇躺在床上还在乐,他想起一个又一个笑话。
他比自己估计的还多活了5天。
医生问他有什么不舒服,他总是摇头。
杨成武、杨得志、杨勇
1月4日最危险,医院报了病危。之前已经报过几次病危。
这天,杨勇的精神突然好了一些,他把全家叫来床头,要交代遗嘱。北北赶快准备用笨重的无线电麦克风录音,但怕父亲看到录音机录遗言难过,北北也不敢把录音机放在床头,而是放在隔壁房间。没想到只录了几句话,电池就没电了。
杨勇平静地说:“现在看起来我是不行了,趁现在清醒我给你们留几句话,就算是遗嘱吧。人活70古来稀,今年我就70岁了……我仔细想过,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前头那么多人牺牲了,我活到今天也知足了,党对得起我,当然我也无愧于党……我死后,你们要依靠自己去生活,努力为党工作,身后的事,听从组织安排……
杨勇画像
1983年1月6日,杨勇将军在北京病逝,终年70岁。这位一生多次大难不死的开国上将,就这样永远离开他热爱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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