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经典”“蹭热度”“消费情怀”……
7月9日，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电视剧司召开部分省局电视剧内容管理工作专题会议暨推动电视剧高质量发展调研座谈会，会议要求治理“老剧翻拍”不良创作倾向。消息发出后，不少网友表示治理“老剧翻拍”是明智之举。他们在评论区诉苦，如上词语轮番出现，俨然一副“天下观众苦翻拍剧久矣”的样子。
这让人不禁反思，翻拍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垃圾的？
翻拍剧魔幻大赏：白蛇傻白甜，妲己爱杨戬
“皇上，您还记得十八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
播出21年来，电视剧《还珠格格》始终没有淡出观众的视野。它的经典台词被无数次引用，剧情被不断解读再造，无论成为暑期神剧还是表情包，观众都乐于接受。
除了翻拍。
编剧于正曾为其辩解，称爱笑、可爱是这版小龙女的特色。可不买账的观众认为，小龙女就该“不食人间烟火”，若要抹掉角色神韵来创新，不如不借《神雕侠侣》的名号。
不顾前车之鉴，19版《半生缘》实现了360度全死角选角。在这部剧中，好男人郭晓冬要控制自带女王气质的姐姐刘嘉玲，还要扑倒自称常驻“女明星微胖界”的妹妹蒋欣，处境艰难。
演员年龄也是无法契合角色的问题之一，这是演技很难解决的。有豆瓣用户评论《半生缘》：“看预告时还以为蒋欣饰演姐姐顾曼璐，刘嘉玲饰演她们的母亲”。
和“死亡选角”一样让观众抗拒的，是“魔鬼改编”。
今年上线的几部翻拍剧，都逃不了被“魔改”的命运。《新白娘子传奇》中，鞠婧祎饰演的白素贞是不谙世事、活泼灵动的小姑娘，初见许仙只把他当成江湖骗子，还正义地劝其改邪归正。许仙初见白素贞也全无“失神”般的倾慕，两人要经历误会、斗嘴、合力捉妖才算相识。
4月播出的《封神演义》更是“魔”到提前下架。妲己的恋爱对象是杨戬，只有男狐妖上身，她才能妩媚动人、获得纣王的青睐……
正因为国产翻拍剧屡屡“翻车”，观众开始认定翻拍=毁经典。因此，近年来翻拍剧的热度肉眼可见地降低，除了正常宣发和粉丝支持，剧方大都只能靠被骂博些版面。
到了近期看似热门的翻拍剧《新还珠格格》，网友已经连理都不理。微博搜索《还珠格格》，网友讨论的都是老版的有趣细节；豆瓣上，新版的短评只有6条，且全是负面评价。他们对翻拍的愤怒，似乎早在11版《新还珠格格》上消耗光了。
可与翻拍剧热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国产翻拍剧的数量正逐年上升。据艺恩网发布的《翻拍剧市场研究报告》，2019年以后待播的翻拍剧有90部之多，涵盖偶像、武侠等多种题材。
“十翻九渣”的市场，居然催生出了媒体口中的“翻拍剧元年”。
伴着骂声朝“钱”看
面对数不清的翻拍剧，观众不禁发出疑问：这些剧大家不爱看、口碑又不好，为什么还要拍个不停呢？
第一个能想到的答案是偷懒。编剧写不出好剧本，就拿成熟的故事架构来改。
但事实上，翻拍剧的编剧并不好做。珠玉在前，全盘复制是没有新意，创新修改是亵渎原作，这几年，翻拍剧的期待值已被大量消耗，在“回忆滤镜”下，得到观众认可并不简单。
其次是热度。凭借经典剧的国民度，翻拍剧自宣布拍摄起便“自带流量”。
这无疑是最大的好处。以2018年的《流星花园》为例，花泽类倒立、道明寺表白、静学姐帮杉菜打扮等经典环节都轻松登上微博热搜，网友大范围吐槽，收视率大幅度提升。
剧方不看重质量，广告植入自然来得心安理得。在18版《流星花园》的世界里，站在潮流前线的大学生们最爱刷的是QQ空间；富二代家的高级化妆师，打扮女主用几十元的化妆品；贵公子开party的首要任务是直播，开车时LOGO要贴在挡风玻璃上……
有媒体统计，《广告花园》仅前两集就有15处广告植入。可这样的剧组，说着“每个女人都要有一双好的鞋子”的台词时，给杉菜配的却是一双仿版鞋。
顶着“又土又难看”的帽子和3.3的豆瓣评分，《流星花园》还是火了一把。新人演员王鹤棣、吸收大部分攻击火力的女主角沈月，都有了“知名代表作”，身价大涨。
单从利益角度讲，翻拍项目中的制片方、演员、资本、广告商，都是赢家。想看优质翻拍剧的观众，只好在一次次失望中继续等待。
在电视评论人何天平看来，翻拍剧创作上的躁动和虚浮，是资本环境前几年的不冷静造就的。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翻拍能快速产出有一定受众基础认知的作品，比“从头开始”更容易实现价值变现。“一大批翻拍剧朝‘钱’看，出产的质量显然不会很高。”
利益驱动的大环境下，有“经典光环”的翻拍剧开始染上烂片恶习。渐渐地，编剧们熟练掌握了加支线剧情、放回忆杀、慢动作等“注水”方法，动辄耗资上亿的制作方经常做出“5毛特效”，再加上演员抠图、演技不过关等问题，翻拍剧越来越难以翻身。
今年2月上线的《倚天屠龙记》，曾凭大量严重影响观剧体验的慢镜头迎来首轮热度。多机位慢放让本该行云流水的武打动作全无美感，几集看下来完全没有江湖儿女快意恩仇。
当李冬学扮演的张翠山以平行与地面的奇怪悬空状态，用手“扫”瓷砖地面的时候，观众和带着绿色美瞳的谢逊同样摸不着头脑。直到李冬学从慢镜头中脱身、地上浮灰散去时，观众才知道他刚刚是在地面上题字。
这段“王盘山题字”的桥段，是铁画银钩张翠山的全书高光时刻。之前几个版本虽演绎方式不同，但都是把字题在山上，气势恢宏。相比之下，今年的“广场书法”实在让人不知所云。
所以，为创新而创新，又有什么意义呢？
新套路与新困境
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是，随着大批量的翻拍，可供开发的经典剧日益减少。
占“翻拍界半壁江山”的金庸作品中，《倚天屠龙记》被翻拍了9次、《笑傲江湖》被翻拍了8次、《鹿鼎记》被翻拍了6次。市场继续消耗它们，效果只会越来越差。被翻拍了11次的《神雕侠侣》，最新版本的小龙女扮演者叫什么，网友都说不上来。
市场比观众更快嗅到了资源枯竭的危险气息。他们决定另辟蹊径，比如将目光投向《红苹果乐园》《泡沫之夏》等本就口碑不高的“古早”电视剧。电影也不能放过，《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七月与安生》全部加入翻拍套餐。
还有韩剧、日剧、英剧、美剧。近年来受限韩令影响，韩剧的翻拍项目正在逐渐减少，这给了日剧不少机会。只是比起“谈好恋爱就万事大吉”的韩剧，走治愈系的日剧在国内似乎更加水土不服。
翻拍自同名日剧的《深夜食堂》，曾在2017年给观众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黄磊为食客在精致的小店里煮面、听对方谈心的剧情设定完全脱离现实。观众表示宁可看“深夜灵堂”，也不要听未经本土化的日式心灵鸡汤。
但我们也曾完成过优质的日剧翻拍。由郑元畅和林依晨主演的《恶作剧之吻》，就是一部承载90后青春回忆的优质偶像剧。说回金庸的武侠小说，苏有朋版的《倚天屠龙记》、胡军版的《天龙八部》都是翻拍剧中的上乘之作，剧中的很多角色都成为了经典。
在何天平看来，翻拍剧的年代质量差问题，实际上是整个国剧的结构性问题。“这些年的走热剧集中，大比重都是偶像化色彩很浓重的作品，有提振作用、或者说在创新突破上有明显进步的国剧确实在变少。”
而90年代至今，日剧、韩剧、国产经典剧、以仙剑IP为代表的游改剧、网文IP改编剧都曾在翻拍剧的王国中交替出现。外来文化的水土不服、网文质量的参差不齐……这些问题并不是每一支国剧制作团队都能解决的。
最终，即便有优质的翻拍剧出现，观众也难以在第一时间发现。曾经天然带流量的翻拍剧，如今已经成了赶客的标签。
“翻拍剧在中国，没有一个特别稳定的文化依托。尤其这些年，‘博采众长’，反而让这类创作有点迷失方向。”何天平说。
可以看到的是，翻拍剧的制作方也正尝试从翻拍剧剧本中抽身，寻找刺激观众的新点子。
于是，曾扮演周芷若的周海媚成为了19版《倚天屠龙记》中的灭绝师太、扮演许仙的叶童成为19版《新白娘子传奇》中的许母……老面孔的出现，让观众在感叹岁月流逝的同时，再度贡献了点击量。
只是当“青城山下白素贞”的旋律响起，画面中出现的却是在水中游泳的鞠婧祎时，观众受到的刺激并非正向，也难以持久。
本文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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