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我高考。
考后的当天晚上我拿到标准答案,开始估分。因为考试刚结束,答题情况记忆清晰,因此对自己的估分非常自信。
第二天上午,我们来到教室。班主任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填报志愿的卡片,然后一条一条地解释,告诉我们如何填报。
完全没有经验的我,看着眼前的《填报志愿指南》和卡片,两眼发呆,因为实在不知道填什么,只觉得每个学校都好。
这时候,我的同班好朋友跑过来对我说,你对自己的分数有把握吗?我回答是。他说,那就重点随便填,别指望录取,本科报长春税务学院,毕业后可以去税务这样的好单位。重点和本科都不服从调剂,关键是大专,就报哈尔滨高等专科学校,这所学校是建设银行系统的,将来可以进建设银行,福利好得很。
他的姐姐就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也进了建设银行,据说房子是分配的,住进去之前,单位连家具都配好了。
先说明一下,我们当年的报考流程与现在略有不同,先估分,然后填报志愿。所谓重点,大概就是现在的一本,以此类推,本科大概相当现在的二本。重点、本科、专科都只能报两所学校,每个学校只能报两个专业。
我听从了他的建议。重点填报的是南京理工大学中文专业。之所以填报这所学校,是因为我的一个本家叔叔在这所学校做教授,而中文是我最喜欢的专业。当时我根本没认真看介绍,这所学校的中文专业当年在江西只招两个学生。
重点栏目我还报了一个学校,也没认真填报,报的是啥,现在也记不得了。本科依照朋友的建议,填报了长春税务学院,还附带了另外一所学校,名字也忘记了。在大专的栏目里,我郑重地填上了哈尔滨专科学校,至于后面的中专栏目,就随意填报了。
起先,在所有填报栏目的尾部,我都勾选了不服从调剂。我的估分过了上一年的重点线,这样的话,即便上不了长春税务学院,哈尔滨高等专科学校应该十拿九稳。
填报好了,我慎重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毕竟,这是人生的大事。
陆陆续续有同学上交志愿表。我也站了起来,拿着志愿表向讲台走过去。志愿表不过是一张薄薄的卡片,但这时候在我的手头上感觉特别沉重。我知道,交上去,我的人生轨迹就要完成一个转变。我又想起早上父亲的身影和眼神,他听到我“肯定能考上”的话时那喜出望外的神情。我犹豫了,念头在心头忽闪忽闪:如果我估分有误,分数并不如我预估的那么乐观,是不是可能因为我这种“强硬”的填报而造成能上的学校上不了。
父亲的那句话到底影响了我。父亲说:“只要能不种地,上什么学校都好。”
于是,走到一半的我停了下来,继而折回来,在重点填报栏目的尾部,将勾选的不服从调剂擦掉,重新勾选服从调剂。
这一次的涂改,真的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我的分数过了重点分数线,但期待中的我,一直没能拿到录取通知书,当我听到大专生都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坐不住了,第二天一大早赶到学校,央求班主任老师打听情况。
班主任老师给省高招办打了电话,确认我的档案已经去了南昌大学。我当时就懵了。我记得很清楚,并没有填报南昌大学,为什么档案去了这所学校呢?
后来才知道,当年,南昌大学刚成立,作为省属重点大学招生。类似我这种过了重点分数线,但没被第一志愿录取的学生,直接调档,即便是没填报也是如此。一些城里的学生,家里有电话,学校会委托老师征求学生的意见,而我这种家在山沟沟不便联系的学生,就直接调档了。
更加悲催的是,这时候南昌大学各大专业都已经录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历史和哲学两个冷门专业还有空余名额。我喜欢历史,心里想,如果能上历史专业,也不错。
但是当我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打开一看,录取专业居然是哲学。那种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兴奋,一下子烟消云散,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
回到家,父亲见我怏怏不乐的样子,问我怎么了。我说专业不理想,想去复读。父亲拿过通知书,看了看,然后对我说:“专业有什么关系,只要不种田就可以。你要是不去读,我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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