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不知有多少人，曾在童年仰望星空，遥看宇宙之无穷。这种探索宇宙的夙愿，最早可以追溯到屈原的《天问》。但人类不能长出翅膀，飞船也不会凭空出现。所以人们造出了飞机，造出了火箭，制造出各式各样的航天工具。
最近，有一部讲航天的电视剧《问天》在央视一套开播了。这是中国首部聚焦新时代航天事业的电视剧，凌潇肃、何雨晴、耿乐、吴健主演，北方任总编剧，战宏、周游编剧，张蠡执导，展现了中国航天事业筚路蓝缕、砥砺前行的真实图景。
这部剧最早叫《大国飞天》，如今改成了《问天》。
《大国飞天》这个剧名，貌似更能切中肯綮。但《问天》一名无疑更诗意。虽然他们做的是精益求精的细致工作，可航天人骨子里，必然弥散着诗气。宣传海报上那句“纵横苍穹，揽月九天”的slogan，何其豪迈，何其潇洒。
《问天》是一部观感复杂的作品，很难将它的特点笼统地介绍出来。
它直面航天人开疆辟土过程中的失败与痛苦，却以强悍的热血劲头浇观众心中之块垒。它刻画了一批又一批有点“傻气”的航天人，但他们却傻得可爱。
这也是部体现央视一套气质的剧。在《问天》中，一方面能看到主创对传统电视剧观众的尊重和温情，另一方面又吻合如今央视“大剧看总台”的主旨。
航天剧不是职场剧。它虽然也科普冷门的行业知识，但不存在职场中常见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意见不同会爆发争吵，但绝不是为了争夺利益。《问天》勉力还原了中国航天人的艰苦卓绝，为那群风流人物奏响了一曲航天史诗。
失败铸基
过去，“两弹一星”题材的影视作品有很多。原子弹、氢弹、导弹和人造卫星，似乎都在荧屏上造了不少。相信有不少读者，已经对荒凉的戈壁滩颇为熟悉。但起步晚于两弹一星的航天事业还相对冷门。航天人具体要做些什么？
聊这个之前，先明确一个概念。何为航空，何为航天？简单地说，前者是造飞机的，军用的、民用的飞行器都属于这一范畴；后者是造火箭的，无人的、载人的航天器都可归为这一领域。《问天》主要围绕着后者的故事展开。
开篇，就是一场惊险刺激的重头戏：长征三号乙火箭发射失败。长三乙火箭主要用于商业发射服务，可以发射地球同步转移轨道的重型卫星。1996年首次发射，搭载的是一颗国际通信卫星。发射前夕，外方发来遥测数据，不允许中方参与卫星测试。幸好，中方工程师早有准备，决定以火箭入轨参数为准。
本是算无遗漏的万全之策，谁料危机突生。刚刚升到半空的火箭倾斜翻侧，撞到山坡上发生猛烈爆炸。这是中国航天史上伤亡最严重、影响最恶劣的事故，星箭俱毁，死伤惨重。尤其是发射过程正在对外直播。一石激起千层浪。
荧屏外的观众还在胆战心惊，荧屏里的故事却已然驰上快车道。一边是发射失败的复盘反思，需查明何处存在问题。一边是人民群众的热血上涌，匿名信如牛毛般寄往航天发射中心。黑匣子找不到，事实就查不清，困惑就解不了。
问题出在哪儿？矛头似乎对准了火箭的瞄准系统。
乍一看，颇有道理。中方瞄准组毕竟没参加卫星测试，一切都依托计算所得。可谁成想，千头万绪剖解开来，失败居然源于一个细如头发丝大小的电子元器件。元器件出错概率只有千分之一，却酿成大错，真真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发射失败原因查清了，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送上天的卫星失联了。
卫星又不是飞鸟，怎么就无影无踪了？脱轨是件大事，全国数十个测控站皆使出全力四处搜寻。当务之急，是把卫星回收，确保数据的完好无损。
找到了吗？找到了。成功回收没？失败了。又一次给观众一记重拳。
这部电视剧，怎么一直在失败？就算是欲扬先抑，也是时候给个“甜枣”了。然而，这就是创作者的难得之处。“甜枣”当然可以给，但忽略历史现实的戏剧爽感，毫无意义。中国航天人走的，本就是一条筚路蓝缕的艰难求索之路。
剧中所展现的挫折，不过只是中国航天史暗夜的冰山一角。正如剧中所说的那样，“你们今天看到的仅仅是整个中国航天工程极其微小的一环，而我们所有人的大国飞天梦，也是由每一个微小的元器件和每张草图来构建成的。”
但光明终会驱逐黑暗。抽离荧屏，回归现实，在一代又一代航天人的努力下，如今中国的航天技术正在不断创造世界奇迹：嫦娥五号登月归来、“天问一号”驶向火星、长征五号B火箭首飞成功、空间站核心舱发射成功，等等。
人物制胜
编剧采取的是“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写作手法，并非简单为历史作传，而是在与历史和现实节点吻合的前提下，拎出一群典型人物大书特书。
这部剧写了中国航天史上的两代人。一代是艰难开拓的先行者，一代是积极成长的年轻派。老人经验丰富，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新人注重创新，冒险进取大胆行事。两代人同心协力，遇山开路、见水搭桥，再大的陷坑也能填补。
方啸天（凌潇肃 饰）登场就带着一股子莽劲。参加全国大学生科研竞赛，杀入决赛场后他要退赛。倒不是临阵脱逃，只是觉得自己的设计有漏洞，没处理好飞行器登月后的落地问题。入职了航天院，更是化身“另类”。不仅埋头深究长三乙火箭的失败原因，还敢给火箭提改进意见。俨然“初生牛犊不怕虎”。
江遥（何雨晴 饰）是继承父业的“航二代”。二代不代表“花瓶”，航天院也不养闲人。她做事钻研细节、认真负责的样子，像极了父亲江永昌。剧中，她与方啸天有颇多对手戏。两人一动一静，一莽撞一严谨，擦出了不少火花。
凌潇肃猛地一看不像大学生。不过，精湛的演技足以消除年龄的差距。那股初生牛犊的跳脱感，看得让人上头。更遑论，常年焚膏继晷地埋头研究，糙一点无疑更切合现实。
何雨晴挑女主大梁，也顶住了压力。在她身上，不见大开大合的夸张，只有细腻自然的表达。几场哭戏一叠加，外表冷静、内心汹涌的江遥就立住了。她从心底掏出的情感，生活化，接地气，感染了观众。
方啸天和方撼天（吴健 饰）是打虎亲兄弟。听名字就知道，这俩人注定要在天际驰骋。哥哥早早入伍，成了一名空军飞行员。弟弟在招飞考试中名列榜首，却阴差阳错入职了航天院。弟弟爱折腾，哥哥则恰恰相反。也算是互补了。
如果说，方啸天和江遥是“欢喜冤家”；那么，他与林泽（耿乐 饰）则称得上针锋相对。后者是飞船组组长，性情耿直、严肃认真，看不惯方啸天的莽气，从上班第一天就盯上了他。两人完全不同的行事作风，拉满了戏剧冲突。耿乐是实打实的“剧抛脸”。这一次，他把科研人员的耿直严肃演得形象、生动。
火箭发射失败一场戏，交代了中国航天事业的实时困境，也交代了航天院的基本布局。李地丰（李光复 饰）是长三乙火箭研制的总工程师，发射失败令他一夜白头。瞄准组组长江永昌与他相交多年，好友牺牲更觉痛彻心扉。老戏骨的演绎入木三分，将那份融入骨血的家国情怀诠释得淋漓尽致。
顾年（侯长荣 饰）是识人的伯乐，也是狡猾的狐狸。见方啸天的第一面，就察觉出他是块难得的璞玉；三言两语，就激得他冲上台演讲。最狠的，是一通电话打给方撼天，请他给自家弟弟做做工作。找准了位置金子才能发光。
千钧重担压在肩头，他却在匿名信中发现了蛛丝马迹。怎么这封信的口气，和科研竞赛中那个叫方啸天的年轻人如此之像？一查，果然是同一人。既然你对航天事业有如此多见解，何不亲自来造火箭？于是，一场好戏就此上演。
方撼天阻止弟弟进空军的龃龉，很快就达成了和解。要放在常规的影视剧，起码要拍个三五集。但《问天》选择了带过。也对，当飞行员本就是弟弟追随兄长脚步的选择，方啸天的真正喜好，还是在航天，在登月，在宇宙。
其他人也各有特色，味道十足。耿军（王建新 饰）一板一眼，隔着荧屏都气场十足，像极了高中教导主任。顾南（彭博 饰）是别人家的孩子，心地善良不说，还长得帅能力强。小胖子杨哲（刘恩尚 饰）则是剧中的喜剧担当。
看得出来，《问天》的主要演员是入戏的，他们相信人物，也就取信了观众。
细节真实
最后，还想聊聊《问天》中流淌的生动细节。
拍中国航天，戏剧性不容忽视，真实性也要把握。一方面，要拍出历史的纵深感，这部剧从上世纪90年代讲起，至新世纪20年代收尾，前后跨越30年，人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另一方面，还要拍出现实的厚重感。造火箭不可能天天在大城市游荡，必须长驻戈壁滩，化身胡杨树，扎根荒漠之中。
《问天》在年代形制上悄悄下了功夫。说“悄悄”，是因为剧中并没有太过激烈的直给，甚至连他国国名都有意无意地模糊了。它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变换不同的服装和环境，只是不着痕迹地配置不同年代的陈设，只是让车间像车间，宿舍像宿舍。不信你瞧，最新的两集，“大哥大”变小了，自行车变少了。
环境的真实也兼顾了。在预告片中，戈壁、荒漠、胡杨林、海洋、航天城等众多场景依次展现。看了正片就知道，剧组没有“挂羊头卖狗肉”，而是真正下了一番苦功夫。方啸天被沙尘暴淹没那场戏，拍得真，拍得像，拍得狠。
现实主义的手法也一以贯穿。《问天》并没有塑造一个无所不能的主人公。不世出的天才是有的，但一味地强调个人能力，或多或少背离人民史观。虽然方啸天也有灵机一动的时候，但团队协作无疑更为重要。
由此可知，这不是一部爽剧。爽剧的基本法是，任他狂风骤雨，刀剑相逼，主人公总能见招拆招，岿然不动，一记又一记耳光扇回去。但那并不真实。
这些真实的细节，皆有赖于主创团队的诚恳态度。北方是来自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编剧，是从航天一线操作手成长起来的剧作家。在她笔下生发出的文字，自然真实可感。主创团队费尽艰辛，尽心尽力完成了拍摄任务。
开播以来，《问天》表现不俗。开播首周，就迎来了开门红。酷云实时收视突破1.3，且收获诸多好评。成为总台央视当之无愧的跨年黑马剧。继续看吧。
【文/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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